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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信論》與宋代理學▪P2

  ..續本文上一頁現象。正因爲這種“不二而二”的思維模式,所以覺與不覺的同異二相究竟平等不二,所以現實界所呈現的種種差別,都是本然實存心源的表現,後來天臺的“一色一香,無非中道”、華嚴的“事事無礙”、禅宗的“砍柴搬水,無非妙道”都與這種“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的宗旨相契合。

  這種創造性的思維模式在中國哲學中具有重要意義,不但深深影響了後來的中國佛教,而且經過儒佛道叁家的沖突與融合,通過禅宗與華嚴宗的傳載,在本體論、心性論方面對宋代理學産生了深刻的影響。

  二、“一心二門”與理學的本體論思想

  朱熹在總結韓愈排佛的教訓時,認爲其未能做到從“本然之全體”上辟佛。所以,理學家在援佛、道入儒,企圖從“本然之全體”上構建其哲學體系,以能回答佛、道的诘難。所以,宋代理學之所以爲新儒學,在思想上最具有新義應該是本體論,而佛教對儒學的最大影響也在于本體論的思維模式。

  1.“一心二門”與周敦頤“無極太極”說

  周敦頤是宋代理學的“開山”,他在構築其哲學思辨結構時,是沿著“出入于釋老”而“反求諸六經”這個叁教合一路數的。周敦頤上承《易傳》而建構自己的宇宙生成論,最明顯處就是他所撰的《太極圖說》。而追溯周敦頤《太極圖》的淵源,顯然是以《道藏·太極先天之圖》爲藍本,吸收佛教禅師的《阿黎耶識圖》,並依照陳抟的《無極圖》,而製造出來的【張立文:《宋明理學研究》,113頁。】。

  周敦頤在《太極圖說》中建構了宇宙萬物的生成論:無極- 太極- 陰陽- 五行。在他的哲學邏輯結構中,“無極”、“太極”的關系是最主要的。張立文先生與馮達文先生都認爲“無極”是實詞,“無極”是周敦頤哲學邏輯結構的最高範疇與其體系的出發點;“太極”是“無極”所派生的渾沌未分的東西。“自無極而爲太極”或“無極而生太極”是一個“自無而爲有”或“無能生有”的命題【張立文:《宋明理學研究》,125~132頁。馮達文《宋明新儒學略論》,廣東人民出版社,1997年,50~59頁。】。我們立足于現代研究者的觀點,對“無極太極”與“一心二門”進行一些比較。

  在周敦頤的“無極太極”說中,“無極”是指宇宙入“有”以前的一種存在狀態,而“太極”則是指宇宙入“有”但尚未分化的存在狀態。但是,這兩種狀態都不處于時空的範圍內,也不是經驗知識之對象,從而強化了本源論的超越性。周敦頤以“無極”爲終極本源,就其超越經驗層面上的動靜對待而言,它其實是絕對地“靜”的。“無極”就如“真如”一樣,遍宇宙萬有、非思念言慮、不生不滅、平等絕對,因此“無極”相當于“無真如門”。而“太極”則是造化的根柢,周敦頤說;“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複動。一動一靜,互爲其根;分陰分陽,兩儀立焉”,這是討論“太極”如何分生陰陽兩儀。他在《通書》中解釋說:

  動而無靜,靜而無動,物也。動而無動,靜而無靜,神也。動而無動,靜而無靜,非不動不靜也。物則不通,神妙萬物【 《通書·誠下第二》,《周敦頤集》卷二,26頁。】。

  “動而無靜,靜而無動”是指陰陽及由之化生的萬物。“動而無動,靜而無靜”是指含動靜而未動靜(未實現出來),這就是指“太極”。“太極”僅含有動靜之可能、趨向,不是經驗知識的對象,所以“神也”。“太極”的這些特點與《起信論》的“心生滅門”相當。在“心生滅門”中,阿梨耶識含藏萬物的種子,具有生起萬物的可能、趨向。

  在《起信論》中,真如心一方面顯示了“如實空”的特點,從本以來不與染法相應,另一方面顯示了自性具足無邊清淨功德,二者表現了超越真心之肯定,而且是本有、真實、呈現。生滅心是不離真如而現,所以含攝有“本覺性”--開展清淨解脫的根據,和“不覺性”--開展雜染生死一切事象的本源。而從周敦頤的思想來看,這正是“無極而太極”的關系。周敦頤以“無極-太極”標識本源,正是確認本源的特性,本源要具有無所不生的功能與特性,它自身便不能具有任何規定性或確定性【馮達文:《宋明新儒學略論》,59~60頁。】。

  所以,我們可以看出“無極而太極”與“二門”十分相似。前人已經指出《太極圖說》的宇宙生成論、萬物化生論與宗密《原人論》的理論相似【侯外廬等主編:《宋明理學史》,人民出版社,1984年,60頁。】,這是說明宋儒對《起信論》思想的吸引是通過禅宗與華嚴而進行的。而且,周敦頤《太極圖》曾吸收佛教禅師的《阿黎耶識圖》,這是不可忽視的。

  2.“一心二門”與張載的“太虛即氣”

  張載的本體論是元氣本體論,張載出入于佛老,又返求于儒學,通過對佛老的批判建立其新的儒學體系【《釋門正統》記載,楊龜山認爲張載的《西銘》,吸收了《華嚴法界觀門》的思想。】。張載針對佛、老的哲學理論要點,構造了其哲學邏輯結構,提出元氣本體論。

  張載認爲“太虛”是“氣”的本來狀態,“太虛”之“氣”具有兩種運動形態:一是“聚”,即“氣”凝聚而成有形的萬物;一是“散”,即“氣”分散而回複無形的“太虛”。“太虛”通過“氣”的聚散生滅萬物,太虛本身則是沒有生滅的。他在《易說·說卦》中說:

  一物兩體,氣也,一故神,兩在故不測。兩故化,推行于一。此天之所以參也。兩不立則一不可見,一不可見則兩之用息。兩體者,虛實也,動靜也,聚散也,清濁也,其實一而已。有兩則有一,是太極也【《易說·說卦》,《張載集》,233頁。】。

  這裏的“一”即是“氣”,自身含有虛實、動靜、聚散、清濁“兩體”,也即含陰陽兩種成分、性能、功用。各種具體的萬物是“氣”在聚散過程中所表現的暫時形態(“客形”),既爲暫時形態,便要返回“氣”的本來形態。所以,“形聚爲物,形潰反原”【《正蒙·乾稱篇第十七》,《張載集》,66頁。】。“氣”與“物”的關系,是同一物質實體在運動過程中的不同形態。所以,從“太虛”與“氣”的功能特點上來看,如果從本體論的思維模式來說,“太虛”具有“心真如門”的特征,“氣”具有“心生滅門”的特征。“太虛”是“氣”的本來狀態,就如“心真如門”是“心生滅門”的真實;而“氣”的聚散而生起萬法,又回到“太虛”,這就如由“心生滅門”生起萬物。當然,這兩種本體論是不同的,一種是物質性本體,一種是精神性本體【董群:《融合的佛教--圭峰宗密的佛學思想研究》,宗教文化出版社,2000年,315頁。】。可見,張載的“一物兩體”模式,與《起信論》的“一心二門”又是何其相似。

  3.“一心二門”與二程的“天理本體論”

  對于二程的哲學,程颢自稱:“吾學雖有所受,天理二字卻是自家體貼出來”【《河南程氏外書》卷十二,《二程集》,中華書局,1981年,424頁。】。將“天理”認作爲本體並以“理”之本體論取代以往流行的宇宙本源-宇宙生成論,是二程始創的。“理”是一個絕對精神實體。它是世界萬物存在的根源,亦是獨立于世界萬物而存在的觀念。程颢說:“理”不因具體人物爲政的好壞而存在或滅亡,它沒有好惡的意志,它既獨立于萬物的存在,又不能存亡加減。從這個意義上說,它是唯一的存在。因此說,“萬物皆只是一個天理”【同上書,30頁。】。由于“理”是獨一無二,故完全自足,而無絲毫欠缺,“萬物之理皆至足”【《人物篇》,《河南程氏粹言》卷二,《二程集》,1267頁。】。“理”不生不滅,不增不減,永恒存在,爲其哲學邏輯結構的最高範疇。

  如果反觀《起信論》的“真如心”, “離言說相,離名字相,離心緣相,畢竟平等,無有變易,不可破壞,唯是一心,故名真如”【《大乘起信論》,《大正藏》卷叁二,576a。】,“真如心”與“理”都同樣具有實體的意義。在二程哲學中,程颢強調以主體與客體的合一,以一于“心”爲歸宿,這與“真如心”更爲相似。他說:“天地本一物,地亦天也。只是人爲天地心,是心之動,則分了天爲上,地爲下,兼叁才而兩之,故六也。”【《河南程氏遺書》卷二下,《二程集》,54頁。】天地爲一物,人爲天地之心,把“物”溶于“心”,由于心的能動,而分天、地、人叁才;萬物有理,入“理”于“心”。這樣,以“我心”爲基礎,統一“理”、“天”、“地”、萬物,把認識客體溶于“我心”,便傾向于主觀唯心主義。這個“我心”就是“心”與“法性”的統一,也就是“真如心”。在程頤的哲學中,與《起信論》甚有關系的便是“理一分殊”。程頤和楊時討論《西銘》時正式提出“理一分殊”四字【《伊川先生文集五》,《二程集》,609頁。】,後來“理一分殊”成爲理學重要範疇。程頤認爲,“理一”和“分殊”是體用本末關系,理只有一個,天下無二理,但其用其末則有許多。他說:

  譬如鏡燈之類,包含萬象,無有窮盡。此理如何?曰:只是釋氏要周遮,一言以蔽之,不過曰:萬理歸于一理也。又問:未知所以破佗處,曰:亦未得道他不是【《河南程氏遺書》卷十八,《二程集》,195頁。】。

  萬物雖有差別,但皆從此理來,理只有一個,是萬物的根源。

  “理一分殊”的思想明顯來自華嚴宗的“理事無礙”、“一多相攝”學說,後來朱熹所用“月印萬川”的比喻都是來自華嚴宗【葛兆光先生認爲“理一分殊”的道理其實並不是宋儒的發明,甚至也不是佛教的專利,它本是古代中國哲人心中皆有、人人口中卻無的一種理念。見《七世紀至十九世紀中國的知識、思想與信仰》,《中國思想史》第2卷,複旦大學出版社,2000年,299頁。】。而華嚴宗的理事圓融觀是依《起信論》而立義,“心真如門”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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