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修雜談 主講/傳明法師 一、公案的來曆 公案裏的對答一般不涉及修行的方法和手段,大家聚到一起,要是有見地,就可以公然跟堂頭和尚應對。和尚上堂,坐在上首,下面都是學生。學生頂禮、磕頭,然後發問。和尚針對問者的內心問題進行回答,彼此對答的過程記錄下來,就形成了公案。 公案原本指遺落在公門裏沒有了結的案件。古時偵查手段並不高明,很多案件都屬于無頭案,查不清楚來龍去脈,因此只有記錄下來,形成檔案。禅宗師徒之間的對答與行爲表示,旁邊人看不懂,也聽不明白,但其中必有一事未了,類似一個心理的懸案,因此禅宗借用了一個法律上的名詞,把它叫做公案。 二、勝義谛和世俗谛 禅宗在唐五代年間是最純正的,那些禅師既通達世間法,又通達佛法,具足正見,而且能夠做到見行不二。禅師們在表達正見時,非常的清楚、准確。我們講禅宗不可說,並非真的不能說,如果完全說不出來,那是無能。但要完全說清楚,那也是萬萬不能的。我們的思維是有局限的,不可能把所有的一切完全表達清楚。不立文字不是不要文字,而是文字不能完全表達諸法實相,只能表達局部的、相對的真理,不能表達那種超越能所的實相。凡是超越能所對立的是勝義谛,是不可思議的。凡是能夠說出來的都是世俗谛,屬于相對層面。 我們的思維比行爲慢,行爲更加直截了當。如開車,緊急情況,身體本能地反應,並作出處理,如需要先動念想想要挂幾檔,早來不及了。禅宗不重視語言文字的表達,而是重視心行是否做到。心行有幾個層面:一、能所對立強烈,比如發脾氣,指向性特別強,巴不得把對方滅了。二、能所由強變弱,轉爲弱能所時,是一種不具體的模糊心態。叁、再深入地分析下去,就是本覺智大海,到了那個狀態,沒有本質性的差別,完全超越能所對立。 無分別與有分別是不矛盾的。就像大海的表面,波濤洶湧,正如心劇烈活動時的狀態,而內心最深層的地方就像大海深處,是平靜的。深處的平靜跟海面的起伏動蕩,並沒有絕對的界線,是不可割裂地連在一起。只不過我們的心不夠細,觀察不到內心深層次的狀態,我們沒辦法做到無分別與有分別的統一,而是執著表面的差別爲“我”。禅宗就是要破除這個局限。所以文偃被猝然抓住了以後,說不出話來,道明馬上指出“不粘著對象的心態”,沒有所,也就談不到能。這是道明禅師直指佛性,令文偃直了見性成佛。 叁、雲門悟道與禅宗方法 雲門文偃祖師跟志澄律師出家之後,自認爲沒有開悟,就到睦州(浙江建德)參谒道明禅師。道明問他來幹什麼?“沒明白諸法實相,心裏很不安,請您指示。”道明禅師把門打開,看了一眼,砰一下就關了。雲門並不灰心,又去敲門。道明打開門探出頭,又關了!第叁次,他心裏就有准備了,等門一開就快速擠進去,一只腳在內,一只腳在外。道明突然抓住沖他說:“道!道!”這時候,他正想說還沒說出來,被道明推出,並說:“秦時鍍轹鑽”,這句話不知道具體所指,但肯定是一種古老而又沒壞掉的東西,其實是指佛性。非常顯白的話,強迫地奪去了文偃的“所”,即禅宗早期常用的方法之一——“奪所”。然後門又被強硬地關上,雲門的腳就被壓斷了,就在疼痛難忍的一刹那,雲門悟道了。 這個公案說明什麼道理呢?禅宗在修持上不是沒有方法和手段,只不過在公案裏只有零星記載,沒有公開描述。我們看公案時,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從達摩祖師到六祖,禅宗到底以什麼樣的法門、手段和方法在傳承法脈?語錄中幾乎找不到一個明確的方法教我們如何修行。《壇經》記載,六祖初聞《金剛經》有所啓悟,就跋山涉水去見五祖,五祖問他:“你來幹什麼?”他說:“我不求余物,只求做佛。”當時廣東相對中原來是未開化的地方,五祖說你這麼一個邊遠的南蠻子也想成佛?其實是在激他。沒想到六祖答道:“人有差別,佛性本無差別”。佛性在聖不曾增加,在凡也不曾減少。五祖一聽,覺得這位樵夫根性大利。後來六祖半夜叁更聽五祖講《金剛經》,聽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就徹底開悟了,五祖印證其已經明心見性。所謂明心見性,就是了悟心沒有自性,或者說沒有本質,是虛幻無根的。認識到這種局部的心裏活動沒有一個堅固的支撐點,從而超越一切能所對立,契入空性。 《壇經》裏沒有明示開悟用什麼方法,唯一的是心心相印,各自把證量表示出來,相互印證有無偏差,我們把這一階段稱爲“以心印心”時期。只要人的認識建立在“能所”的基礎上,其心理活動都是對立的,就像《壇經》裏面說的叁十六對。我們說大一點,是主觀,說小一點,就是心境的問題,再縮小一點,就是心所問題,落實到具體的點上,就是六根對六塵的問題。因此,我們所有的問題都建立在這個基礎之上,離開任何一方,另一方就不存在,能所是俱起的。因此,禅宗牢牢抓住這個關鍵,教我們如何超越一切能所對立,從而扯脫根塵的粘著,契入空性,走向解脫。 由于睦州關門的動作太過猛烈,壓傷了雲門一條腿,所以雲門在引導後學時,從來不用過分激烈的動作,他用極其巧妙的語言引導後學。所有宗派的公案中,雲門的公案最難讀,文字表達非常簡潔。比如雲門餅的公案,有一僧人問雲門,什麼是越祖超佛之談?雲門說:“糊餅。”超佛越祖即超越能所對立,契入勝義谛,那還有什麼好談的?行都來不及,哪有時間和精力去說呢?所以問的人表面很高明,其實傻得不得了,心眼是瞎的。雲門禅師說:“糊餅。”是說不要再妄想什麼超佛越祖了,應該回到現實生活,粗茶淡飯,這才是應該注意的地方。 四、沩山的方法 到了沩山禅師時,從公案中發現禅師使用了“扯脫”的方法,這個方法曾幫很多禅師開悟。上面所舉 “奪所”的方法要靠老師,而“扯脫”則靠自己。把根塵的執著扯開,不要粘著。我們講超越能所對立,並不是沒有對象,也不是沒有目標。事實上,超越能所不等于沒有能所,只是不再執著 “能”爲“我”, “所”爲“法”,就像《壇經》裏講的煩惱即菩提。差別只在有無執著,凡聖差別只在迷悟之間,佛性從來沒有丟失,只是迷失罷了。比如那邊是六祖避難石,不管我們發現或是沒發現,它都在那裏,只是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知道就是開悟,不知道就是迷。 所謂“奪所”,就是明眼宗師使用猛烈的手法強迫奪掉行者之所緣境,打破其能緣心與所緣境之粘著,有一句話叫“奪耕夫之牛,奪饑人口中之食”。有個公案,一位禅師叫人認字,說“佛”字,他就再換一個字,然後一直換,速度越來越快,反應也相應快起來,突然拿一張白紙出來,你就傻眼了!驚愕間,如果正見具足,有可能悟入,這就是奪所。有一個禅師就是這樣開悟的。我們的認識都是建立在主客觀、能所、心境、根塵上面,這就局限在對立之中。禅宗就是抓住這個最核心的地方,讓我們超越能所、超越局限。所以公案裏所破的是我們認識的局限,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都是有局限的。眼睛極目所看,能看多遠?看不到的就沒有嗎? 五、禅修的利益 通過禅修能清除外在的幹擾和障礙,讓我們紛亂的心回到一種相對的靜態中,同時觀察到內心妄想的起伏和擾動,可以調整我們的心態。事情發生了,沒有對錯,問題是我們以什麼樣的態度來判斷和處理事情。比如說打坐時,發現身體不存在了,沒有感覺並不等于身體不存在了,而是身執減弱,事實上只是感覺不到,不是真的不存在。因此這是一個心態問題,如果以此自認爲是無我,就不對了。超越了能所才叫無我。我們應不斷地提高認識,建立正見,然後觀察思維的局限性。思維有兩種,一種叫前思維,一種叫超思維。我們從不會思維,到學會思維,到知道思維的局限性,進而尋找方法實修,這樣才有可能超越這種相對的前思維,達到非能所思維格局的認知高度。 禅宗不是禅定,卻包含禅定。禅定是通于世間外道的,禅宗則完全不共于世間外道,這也是它的特質所在。因此我們要弄清楚此二者的層次和修行程序。 禅坐的注意事項 首先,地板的選擇。要避免坐在陰冷潮濕的地上,尤其到了夏天,坐上去涼氣會滲到骨肉裏,從而影響健康。打坐時不能受寒,一旦受寒,靠醫學是治療不好的,唯有在禅定中慢慢調整才能恢複。最好是木地板,禅凳可以不要。古人用禅凳,本爲隔離地上的陰濕,我們一旦坐禅入定,身體會産生動、癢、輕、重、冷、暖、澀、滑八種感覺(八觸)。若生起動觸,身體在禅凳上搖動起來,有可能會掉下來摔傷身體,因此木地板更安全。 第二,設備。要准備一個大坐墊和一個小坐墊。禅修時,腿單跏趺或雙迦趺坐于大坐墊上,大坐墊主要起避免地寒入侵的作用,裏面最好裝天然的材料。小坐墊用于單跏趺時墊高屁股,作保持身體平衡之用,最好裝棉花或荞麥皮。 第叁,打坐時應把膝蓋、後背、肩膀裹起來,哪怕是夏天打坐,也要用一條薄的東西蓋住大腿。風最好不要吹到身上,因爲打坐是心由粗到細變化的過程,心進入細狀態時,身體的毛細孔是張開的,風吹到裏面,容易形成禅病,很難治好。 第四,空氣。空氣應沒有臭穢和異味,室內最好通風,但風不能直接吹到身上。最好不用香,要燃的話,應選擇檀香或沈香。檀香對治昏沈,沈香對治散亂。佛陀在考慮使用這些物品時,關注它們是否對人的身心有益。 第五,光線。光線不宜太明也不宜太暗,太明容易散亂,太暗容易昏沈。因此,不要在太陽光直射或者太黑暗的房間裏打坐。 打坐時身體要放松,不要戴手表、戒指、腰帶,穿胸衣或緊身褲等,要穿比較寬… 《禅修雜談》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