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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探珍(印順法師)

  法海探珍

  印順

  一、正法的本質及其體系

  佛陀正覺的正法之流,適應人海思潮,展開了自由與謹嚴、自力與他力、平常與奧秘、渾括與嚴密等多種不同的風度;大、小、空、有,提示了種種不同的行解。在這萬有不齊的法海潮中,波谲濤駭,也還有它內在的關聯與條理。這吐納百川,影現萬象的法海,確乎使人驚歎它的偉大、高深,但錯綜複雜,也常使人茫然、偏執,不理解演化中的關聯與條理,籠統融貫,使佛教的真義晦昧。現在的佛教教理,需要整理,但整理的工作是艱巨的,不是某一人的智力所能完成;這雖是出力不討好的,但總得去做,那末,讓我來一個試探!

  宇宙人生的真相,雖可從不同的觀點出發去理解說明,但這觀點的適中正確與否,卻大可討論。“牽衣一角”或者“摘網一目”,即使能達到把握衣網的全體,但比之“振領提綱”,到底不同。釋尊在生死大海裏,在最適中最正確的觀點,就是宇宙的中心──衆生本位的生命據點上,豎起不共世間的法幢,開顯人生實相,成爲人生的指針。這生命中心的世間,佛陀的正覺是“我說緣起”。但“緣起甚深,難見難覺”,它不離我們的認識,我們卻不認識它。譬如這個:(圖略)

  這是一個圓圈,一般人總覺得這樣,其實則不盡然。讀者或許發生疑惑,這是甚麼呢?仔細再看,居然發現兩個,一是內圈,一是外圈。真是越看越糊塗,非凝心細看不可!再看,再看,不覺豁然大悟,哦!原來是叁個:一是圈外,一是圈內,一是圈。其實孤立著的一,是神的化身,從來不曾存在過;有了獨立的一,才想到對立著的二,中間兩邊的叁。這一而二,二而叁,或者看爲豎的發展,或者看爲橫的組合,這一切是神的,不屬于佛法。佛法呢?佛陀否定了一異爲本的或橫或豎的十四戲論、六十二種邪見,豎起佛教的正法,“我說緣起”。諸法的緣起真相。在我們習以成性的根本無知沒有被消融以前,是無法理解的。釋尊大悲善巧,拿出彩畫虛空的手段,“內心不違實相”,“外順世俗”,給我們指出一條活路來。它也說一說異,說橫說豎,但不同一般人的用心。凡是認識上的存在,是必然相待的,相待就是二,就是這個那個(這是緣起的差別,緣起的彼此)。釋尊所開顯的,是一切法,一切法的中心──衆生;那末,這個就是衆生現實的苦痛世間,是生死,是無常;那個就是聖者現實的安樂出世間,(勿望文生義),是涅槃,是寂滅。“諸行無常”與“涅槃寂靜”,在無可說處說出來。這還是相對靜止的觀察。動呢?從這生命無常,進入那涅槃寂靜,須粉碎我們的根本無知,這叫“諸法無我”。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釋尊用這叁者,印定一切佛法,就是緣起正法的基本法則。諸法無我是更適中更主要的,不但佛法的不共在此,佛法實踐的特色也在此。離了這遍通一切法的無我,無常不是灰斷,就是世間演變的俗見;涅槃更只是形而上的擬想,或神世界的別名。靜止的觀察是二,動的觀察是叁,還有非動非靜一句嗎?自然可以說有,卻要另換一付眼光來。某人落在海裏,逐浪浮沈,在生存線上掙紮。他忽然發現海岸在東方,離自己的所在地不遠。(二)于是乎他開始前進,沖破海浪,漸漸的遠離西方,接近東方的海岸。(叁)好了!他一翻身滾上沙灘,躺在那春風拂拂的陽光裏休息。正在那個時候,他究竟在東方呢?西方呢?是動還是靜?(一)

  釋尊在那漫無邊際的生死大海,這麼一下,居然有話可說,說一說二說叁。二是靜止的,一是觸著即犯虛位而不用的(經上都稱爲不二);想掀翻苦海,創造正覺的莊嚴淨土,那動的叁法印的理解與實踐,是最適中的了。這叁法印是緣起的,不要呆想它是一,是異,是橫,是豎,說得明白一點,那只是緣起正法的叁相(一實相印即是叁法印),也不縱,也不橫,如叁點而不是叁角的。佛陀建立起這樣的體系,啓示學佛者的途徑。

  釋尊爲甚麼要建立這叁法印呢?我們要知道:佛法不是甚麼神秘,它只是適合衆生的機感,給予正確而適當的指導。衆生所要求的是真實(我體)、美滿(樂趣),善存(常在);所厭惡的是虛妄(無我)、缺陷(苦)、毀滅(無常)。但它們所認爲真實的,含有根本上的錯誤。它們的真理,在不斷的否認過程中。宇宙人生的大謎,鬧到今天,依舊是黑漆一團。它們心目中的快樂,沒有標准,也缺少永久性,跟著心情的轉移而變。它們適應的善存,自體與境界的貪戀、追求,結果還不是歸于毀滅。在釋尊的正覺中,真(我)美(樂)善(常)不是不可能,不過,世間一般人,因著認識上的根本缺陷,引起行動上的錯誤,卻是再也走不通,這非要別開生路不可,一般人所認爲真美善,先給它個一一勘破,是無我,是苦,是無常。

  倘能“無常故苦,苦故無我”,一個翻身,才能踏上真美善的境地,這是真美善,依印度人的名字,叫它做涅槃。依這樣的見地,沒有通過無我(第一義的),那無常、苦、無我(對治的)是正確的,一般人心目中的常樂我是顛倒。通過了無我,那常樂我是正確的,無常苦無我反而是顛倒了。因此,佛法的體系,是這樣:(圖略)

  二、叁期佛教概說

  從凡夫立足處的無常出發,通過空無我的實踐,踏入無生寂滅的聖境,這緣起叁法印,是佛法一貫的坦道。佛法不能離卻叁法印,佛教的演變,不外適應衆生的機感,給以某一法印的特深解釋罷了!不同的深刻發揮,不免有側重某一法印的傾向,這使佛教分流出叁個不同體系。這叁個體系,雖然徹始徹終都存在,但特別在印度叁期佛教中成爲次第代起的叁期思潮的主流。就是說,適應思想發展的程序,從叁藏教──小乘的無常中心時代,演進到共大乘教──大乘的性空中心時代,再演進到不共大乘──一乘的真常中心時代。這叁期佛教的發展,雖難作嚴格的劃分,但從叁個不同思想體系的發揚成長而成爲教海的主流上看,表現得非常明白,因此也可以相對的劃分了。從釋尊入滅(周敬王叁十四年)到印度佛教衰歇(汴宋時),有一千六百多年,分爲叁期,是這樣:(圖略)

  佛陀的根本佛教,非常雄渾有力、質樸、切實、富有彈性。佛滅第一夏,迦葉等結集經律,這決定了初期佛教小行大隱的發展。二世紀,阿育王統一印度,因他的熱信,擴大了佛教的教化區,像末闡地到□賓,摩□陀到錫蘭,大天到摩醯沙漫陀羅等。佛教也就因環境及師承等不同,漸分爲十八部。四世紀初,阿育王的王統被篡,建立了薰迦王朝。布修耶米多羅王是婆羅門教的信仰者,因此,中印度的正統佛教,受到了極大的摧殘。說一切有系──末闡地一派,得天獨厚,它在□賓、犍陀羅,沒有受到摧殘的厄運;承受叁百年來弘揚的成果,在四五六世紀,達到最高潮。

  迦膩色迦王(七世紀初期),成爲初二期佛教的分界線。性空中心的大乘教,經典的傳出,該是非常的早。“行在六度,解在真空”,在“增一經序”中,已明確揭示出大乘佛教的綱領。“大事”已有十地的教義,脅尊者(六世紀)已見過般若。這大乘佛教的應時而興,固然順著理論發展自然趨勢,從無常到空,在長期的辯論中,理會到非空不能成立無常;從生命本位的有情無我,擴展到宇宙論的一切無我。這一次的複興,傳說有彌勒下生。龍樹(七世紀到八世紀初)、提婆(八世紀)都從南印到中印;在他們的傳記裏,都提到外道跋扈與複興的困難。這一系的思想,是攝南印的大衆系與西北印的說一切有系,讓它在中印分別說系的基礎上發展起來,這當然是從其大體而言。中印的大乘佛教,經龍樹提婆的唱道,脫離小乘而獨立,但它始終在外道、小乘的包圍下。提婆以後,又轉向衰運。這一期的佛教,卻經西印轉到北方,在大月氏、斫句迦等地完成空前的發展,傳到中國來,這不能不說是迦膩色迦王信仰佛教的結果。性空中心的經論,雖說以大乘爲主,但是大小共行的。“通教叁乘,但爲菩薩”,是時代的特征。這大小共行的見解,就是承認小果的究竟;在這點上,龍樹也說不能因“法華”的孤證而說二乘決定成佛。這大小共行,也貫徹在悟解的法性中,叁乘同學般若,叁乘同見法空,小乘的智斷是菩薩的無生法忍。這與小乘學者的叁乘同見無我而證一滅有關,灼然無疑。

  第二第叁期佛教的區分,各方面的意見很不同,我的看法,十世紀起都屬于後期佛教。這一期非常複雜,但真常無生是時代的主流。真常思想的存在,其來久矣!它與南印的大衆系特別有關。七世紀中,印度教漸漸擡頭,這時代思潮的演變,至少使它獲得發展的有利條件。九世紀印度教大成,真常論者代替性空大乘,而成爲時代的主流。一方面,它受了性空論者法法皆真、法法本淨思想的啓發;緣起性空的見地,不能適合時代(印度教複興時代)的根機,于是乎展開了萬有本真常淨的實在論。佛性、如來藏、圓覺、常住真心、大般涅槃的思想,雄據了法界的最高峰。它是涅槃寂靜的開顯,真常論的發揚,達到一切衆生成佛──一乘的結論。此外八、九世紀中,無著師資,唱道以說一切有系的思想爲根本的大乘佛教。妄心生滅、叁乘究竟、念佛是方便,這都與中期性空者相同。但它批判一切無自性,從經部的見地轉上唯心論,有驚人的成就。但好景不常,十世紀以後,佛護清辨出世,性空論複活起來,空有的诤論尖銳化。空有的紛诤,兩敗俱傷,不過促成了真常論更高度的發展。秘密佛教與真常論締結不解緣,在真常本淨的理論上發達起來。他的淵源很古,在九世紀時(東晉),密典已在我國出現。十一世紀起,它就大露頭角,發達到幾乎與印度教渾然一體的地步。念佛(天)叁昧,欲爲方便,印度群神無不是佛菩薩的化身,第二期時代適應性的佛教,與悟無生忍以後的方便,在這一期中,成爲究竟的大法。它們融攝了一切,龍樹無著他們,都被指定爲秘密教的祖師。不過圓融廣大,並不能拯救印度佛教;十四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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