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慧“以貞觀八年四月跏坐而終,人謂入定,停于五宿,既以長逝,又不腐臭,乃合床內于窟中”[29]。
《宋高僧傳》中提及的有禅宗五祖弘忍,說他死後“門弟子神秀等奉瘗全身于東山之崗”,唐末五代“暨開寶乙亥歲王師平江南之前,忍肉身墮淚如血珠焉”。唐德宗時死的禅師法欽則被瘗于龍興淨院塔內,五代時亂兵“發此塔,謂其中有寶貨。見二甕上下合,藏肉形全在而發長覆面。士兵合甕而去”。與其情況相同的還有唐末禅師文喜,亂兵也“發喜塔,見肉身不壞,如入禅定,發爪俱長”。以及禅師楚南,“兵士發塔,見南全身不散,爪發俱長,悔罪而去”。禅師無漏在安史之亂時顯神通,死後“構別堂宇安之”,直到宋代還“真體端然,曾無變壞,所臥中禁戶扇,乃當時之現瑞者,存焉”。禅師普願大和年間死後,“門人奉(其)全身于靈塔,從其教也”。禅師崇演“開成二年,終于淨院,春秋八十四。以十月二十叁日全身入塔雲”。禅師義存死後也“以其月十五日塔而藏之”。釋光儀“葬于少陵原南,乃鑿原成室而封之。柩之發也,異香芬馥,狀貌如生。祖車出城,白鶴數百鳴淚空中,彩雲依約,覆車數十裏”。禅師唯約“在上元入滅,肉身不朽”。五代禅師存壽死時“加趺而坐,一月後髭發再生,重剃入塔”。禅師文益死後“顔貌如生”,僧侶們“具威儀禮迎引,奉全身于江甯縣丹陽鄉,起塔焉”[30]。後來宋僧宗淵死,“紙衣一襲葬焉。後開發,神色宛然,弟子淡然、奉明葬之于岩穴之中矣”[31]。
除上述二部僧傳外,在一些碑刻銘文中也有所顯示。如《金石萃編》卷八十七《嵩山□□□故大德淨藏禅師身塔銘並序》中雲唐天寶年間淨藏“憩息禅堂,端坐往生”後,其弟子“敬重師恩,勒銘建塔,舉高四丈,給砌一層。念多寶之全身,想釋迦之半座”。中唐時少林寺同光禅師以禅定相示滅後,“外現泡幻身,內示真如性”,弟子們在寺之東北爲其“建茲塔廟”,使之“示現存之有相”[32],即塔存全身,此種塔稱爲身塔,從而和以往貯藏骨灰舍利,本于印度“窣堵波(stupa)”的所謂灰身塔不同[33]。還如太白禅師于“元和四年八月十五夜跏趺化滅”後,“以其年十月一日權閉于太白峰南,先意也。……元和乙未歲建層龛迩于多寶佛塔,依象法也”[34]。再如泛舟禅師“神去形留”後,“全體全歸”。弟子們“遵大師躊躇之選,窆于寺之春率,建窣堵波以爲瞻慕,思維之向也”[35]。又《大唐荷恩寺故大德法津禅師塔銘並序》中雲其爲朝廷重視,隱化後“賜磚五萬口,爲師造身塔,高卅尺,實爲殁而不朽,終承寵光”[36]。其它一些文獻若地方志中也有諸如此類的記載,例如釋神建“貞元八年示寂,其徒以肉身就加塑飾,生氣宛然。武宗會昌中汰天下浮屠教,諸僧遂移其身小帆山,出佛洞中。宋元符、崇甯朝兩賜師號,爲□虛大聖,遇水旱禱辄應”[37]等等。
此種葬法也適用于比丘尼。如禅師靜感死後“镂山爲塔,刻石爲文,冀通萬古,庶不朽焉”[38]。再如出身于武氏宗室女的靈覺死,“遂于龍門西岸造龛,即以其月[缺]禮也”[39]。如此葬在龍門的還有大安國寺的比丘尼惠隱禅師[40]等。
這種葬式之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流行,是因爲“祖師肉身之保存,對于信徒之禮敬,具有特殊的意義”[41],且僧徒們認爲高僧們死後的不壞肉身是菩薩相的體現。如“敕賜常精進菩薩”的釋大行“乃示微疾,右脅而終。葬後開棺,見儀貌如生,異香芬郁焉”[42]。還如幽州有名華嚴和尚的,“行化既久,及終坐亡,肉身不萎敗。範陽之人多往乞願”[43]。與此情況相同的是,揚州釋廣陵“一日自外來歸,入室閉戶,有于門隙觇之。見大師坐席放神光,自眉間晃朗,照物洞然。……及開戶,瞑目如入禅定,已長往矣。自此廣陵人寫貌供養,號之爲大師焉”[44]。再如釋業方“後終,建塔在寺西北一裏,肉身見存,而多神異焉”[45]。中唐時慧照禅師圓寂,因“定慧有功,位登不退”,于是門人“起塔供養”[46]。另一位志彥禅師于“(鹹通)八年冬十月坐亡,色身不壞,今龜陽之號真身大師者也。則知僧以行而神”[47]。與此相關聯的是,將肉身布上漆,作爲菩薩真象供奉之。這種現象自中唐後遽然增多。《宋高僧傳》卷叁十《後唐靈州廣福寺無迹傳》說無迹“坐終于文室,筋骨如生,風神若在”,因爲人們贊歎“昔至德中當府龍興寺有高才辯士坐亡,遂漆布之。乾甯元年府帥舉奏,敕谥曰能覺。今迹師可不異時而同事哉”,于是“中令韓公命工布漆焉。莊宗朝軍府從事薛昭紀爲碑頌德雲”。中唐時寶安死後“由身不壞,門徒布漆之,別院供養”。後漢時禅師行修坐終後,“檀越弟子以漆布,今亦存焉。後寄夢睦州刺史陳榮曰:“吾坐下未完”檢之,元不漆布,重加工焉”。 後晉時釋道舟“遺骸不散,如入禅定,遂加漆纻焉”[48]。禅師代病的形象更神,《宋高僧傳》卷二十六《唐晉州代病師傳》雲其:
“以貞元十九年秋七月八日,奄然加趺示滅。四衆初謂如嘉泉寺之禅定欤,香花供養,至于隔歲。膚肉漸堅,方知永逝,遂漆布缋畫之。武宗廢塔象,無巨細皆毀除,或議之移入陶竈中。既而生瑞草一本,其狀亭亭若蓋,盤錯萦纡,庇其風雨而有余也。宣宗即位,佛事中興,綱糾比丘造小亭,移真形置于此”。
宋時常州永慶寺“故老相傳有僧肉身泛海而來,伏貌奇古。僧徒迎而置之寺,固以膠漆,奉以香火,至今存焉,遠近求男女者多驗”[49]。此外還如釋遂端在“鹹通二年,忽結加趺坐而化,須臾口中出青色蓮花七莖。遠近奔走,皆至觀禮。邑人同心造龛,窆于東山之下。二十余年,墳茔屢屢光發,後開視之,形質如生。衆迎還寺,漆纻飾之,今號真身院存焉”[50]。宋代釋宗合因“屹然立終”,群衆“遐迩奔競觀禮”,官方爲之“造塔于立終處”,“今號真身院是欤”。還有一個釋道因也由于如此而“大安寺塑其像,而肉身兩存,開寶中也。洛下崇信,香花滿龛焉”[51]。這些當然也成了民衆膜拜的對象。禅師法普的肉身則是另外一個處理法,因“其身不壞散,後以香泥塗缋之”[52]。二者其實一樣,可謂殊途同歸。當然,如此做之目的,是爲了將其成爲信徒們膜拜的新偶像[53]。如《宋高僧傳》卷二十九《唐溫州陶山道晤傳》雲其:“一夕加趺而卒,身肉無沮,如入叁昧,議不焚葬。後五年,忽舉右手,狀若傳香。州官民庶異之,以事奏,敕賜紫袈裟,谥曰實相大師。至今塔中,州民祈禱,幡花填委焉”。宋初明州乾符寺王羅漢坐終後,漆布之,“至今肉身存于本寺”,而“漢南國王錢氏私易名爲密修神化尊者”[54]。其中最著名的是九華山的金地藏,“其屍坐于函中,洎叁稔開將入塔,顔貌如生,舉舁之動骨節,若撼金鎖焉。乃立小浮圖于南臺”[55],後來以地藏菩薩的形象不斷受到民衆的崇拜,竟使九華山成爲佛教四大名山之一,而高僧死後肉身布漆,被當作菩薩供奉也成了當地的一大傳統,至今仍然。
在佛教僧侶的示範作用下,民間信徒也紛紛效仿,這在洛陽這樣的都市尤爲明顯,因爲都市往往就是宗教的傳播中心。只要有高僧帶頭,有影響的政界人物支持,就會被很快模仿。唐玄宗時,“享年一百歲”的惠秀死後,“燕國公張說素所歸心,送瘗龍門山,道俗數千人奔會悲悼焉”[56]。因此在洛陽龍門就有不少這樣的瘗窟,有僧人的也有俗人的,如“歸信釋門,齋戒不虧”的豆盧府君夫人魏氏死後亦“窆龍門山西原”[57]。又如開元時 “葬于龍門西山之岩龛”的河東郡君柳氏生前就“遺命鑿龛龍門而葬,從釋教也”[58]。與此相印證的是,在龍門石窟區內“新近發現的瘗穴多達94座”[59]。其中萬佛溝北崖一號瘗窟的窟口內壁镌文中有“導師報珂玮”等字樣,張乃翥先生就此斷言:“可知僖宗時代龍門嘗有俊彥名流合家隨同阿阇梨瞻禮于瘗窟者”[60]。證明瘗葬于石窟爲當時佛教徒中的一種時尚。
當然也有不少效仿塔葬的。如“宴息禅慧,蓮華照水”的南陽郡君張氏,“開元廿二載二月四日趺坐歸真于同谷郡之別業,春秋七十二。開元廿七載十月十四日歸柩故鄉,以形建塔”[61]。值得注意的是,在上引同光禅師的塔銘中,還出現了“造塔博士宋玉”。這或許說明塔葬之風在唐代盛行,以至出現了宋玉這樣的造塔專家。至于象“造塔匠梁榮璨”[62]之類普通工匠,當然是爲數更加衆多了。
(叁)
從上述的證明中,我們可以看到,肉身菩薩稱號的出現不是一種孤立現象。歸納一下它的背景與影響:第一,它是和佛教中新宗派的産生和新理念的流行有關,即與禅宗和密宗的興起,以及頓悟成佛、肉身成佛等觀念的濫觞密切相連。可以說,肉身菩薩是這些觀念的形象化,也成了這些佛教宗派號召信徒的旗幟。濃聚在肉身菩薩稱號中的,是那些獲此稱號的高僧們對理念身體力行的努力及其成功的榜樣。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這話在宗教信仰中至少是沒有錯。也鑒于此,在一些佛教僧侶和信徒的著意助力[63]與傳播下,所謂肉身菩薩的形象就更爲衆多和高大。從這個角度說,肉身菩薩的稱號與形象出現是符合中國佛教的宗教利益。
第二,前文已經說了,肉身菩薩之稱至少是間接地受到道教的影響。這裏面又包含二個層次,其一是 “肉身”的含意中有著諸如“通而廣之”、“ 陰陽不測”、“老而不死”等道教活神仙形象的影子;其二是由此以龛藏、布漆等形式予以供奉。如唐代宗大曆時道隱禅師死後,其“弟子辯真建塔緘藏焉,今師資二座全身不朽矣”。于是,時人對此議論紛紛:“以爲得道真正,其器亦然,譬猶煉丹之鼎,藥成鼎亦化金矣。在華嚴有諸菩薩成就如虛空忍,得無來身,以無去故。得不生身,以不滅故。得不聚身,…
《中國佛教世俗化的一個標識――關于唐宋文獻中“肉身菩薩”的若幹分析》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