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識兩派。這因爲龍樹學很逼近性空經,但經中未始沒有不同的見解。後期的中道大乘經,說真常、唯心、一乘,更與無著學相距很遠,到護法更遠了。真常唯心,不是虛妄唯識者發展所成;虛妄唯識,卻是從北方佛教的觀點,接受真常唯心,又想淨化他。古人說,經富論貧。那過分重視如是我聞了。西藏人以爲大乘經像一團面團,拉長就長,壓扁就扁,真意難得了解。惟有龍樹、無著的中觀、唯識學,才是大乘的正義,那也不知經論性質的差別。事實上,龍樹、無著在大乘教中的地位與價值,需要更深的認識。
因了中觀學的複興,空有相爭,鬧得興高采烈。但另一機運成熟,新經典又開始流行了。起初,北方的瑜伽師,說自證,談神通,漸漸與北方的咒師有緣。雜亂的流出些雜密,這時間相當的早。南方真常論者的聖典中,密咒的成分也加 [P188] 多。笈多朝大統一以後,婆羅門教更盛;佛元九、十世紀間,佛教大受摧殘。真常的大乘佛教者,有意的在真常、唯心、一乘的基礎上,使佛法更梵化,更神秘。他總攝大乘空有的成果,融合了世俗的迷信、俗習、甚至房中術。這樣作風,本是婆羅門教所采用,曾經收有複興效果的。行部、瑜伽部的密典出現,佛教思想大變,這又移入如來爲本的佛梵一體時代了。接著,南北方佛教都衰,中印佛教,卻在波羅王朝的護翼下,秘密教發揚到至矣盡矣,無上瑜伽又出現。病態的發展,到了此路不通,創新的源泉也枯了,坐待外道的侵入而滅亡。
從這經論的出現去看,初期大乘經,可以有想象(無意識的居多)的成分,但不是僞托。他是學有所見,從佛教大衆的共同意識流露出來的妙法。至少,他與聲聞乘的阿毗達磨,有同等的價值。實際上,高得多。大乘經論各有特色,我們贊成繼承龍樹、無著抉擇又綜合的精神,但不否認真常唯心系的存在。否認他,就不能窺見佛法流行的真相。大乘經,我們是尊重初期的。真常唯心,我們認爲是適應梵學複興而離宗的,但他保存佛法的精華不少,值得我們參究。現存的 [P189] 聲聞經論,大乘經論,如一定要考實佛口親說的,那恐怕很難。這一切,都是釋尊的叁業大用,影現在弟子的認識中,加以推演、抉擇、攝取,成爲時代意識而形成的。可以稱爲佛說,卻不能說那一章,那一句是釋尊親說。盡信書不如無書;離卻糟粕又從那裏去洗煉精華!古書不易讀,佛典似乎更難了(本節,重排時略有修正)。
六 從思潮的遞代看大乘
依多數大乘經的叁時教,把五期佛教總束爲無常實有的聲聞行,性空幻有的菩薩行,真常妙有的如來行叁期。這叁個時代思潮的代興,是前一思潮發揚到極高的時候,後一思潮已潛在的形成;前一思潮將衰落,後者就立刻用新的姿態飛快的發展起來,形成新的時代。叁時中,性空幻有的菩薩行,是根本結集聖典的正常開顯;真常妙有的如來行,卻因爲適應而多少有點離宗。這是可以诤論的,再爲一談。 [P190]
佛世的佛教,是無限差別而一味的。叁法印,在釋尊的證覺中,自然是一貫無礙。從初期聖典所表現的看來,這是行踐的理性,是厭苦、離欲、向滅的法則,是知苦、斷集、證滅的所修聖道的曆程。所以在初期聲聞行者的認識上,這含有很大的厭離情緒。他把生死無常與涅槃寂靜截爲兩件事,所以特別深切的痛感無常故苦,形成無常爲門的聲聞行了!原來,叁法印是依緣起而開顯的:緣起的生滅,是諸行無常;緣起的寂滅,是涅槃寂靜。初期急于厭離的學者,從緣起生滅相去看,所以見他的曆別而叁法印分離了。但真能從無常入無我,從無我證無生寂滅的聖者,也決不別執(他的四谛,也稱生滅的,有量的,有作的)。菩薩行者,從緣起的生滅中徹見寂滅性,體現一切法的無差別性。從這畢竟空寂的觀點看一切,叁法印即是一實相印(他的四谛,也稱不生滅的,無量的,無作的)。一從差別的見地,漸入而會歸一滅;一從無別的見地,見性空而遍通叁法印。古人說的拙度、巧度,也只是這個。這樣,生滅相即寂滅性,生死即涅槃,不妨離聲聞厭離行而別走菩薩等觀的性空行了!我們的見解,『第一義空經』,『大 [P191] 空經』等,本是聖典舊物。所以性空門的發揚,決非否定,抨擊根本的聖典,反而是開顯他。即空的一切,只是蘊、界、處、緣起等;無我(叁解脫門)是入道的不二門;無余涅槃,是叁乘共證而究竟的;但爲菩薩說,而二乘也應該列席學般若。這一切,是怎樣的闡發釋尊正覺的本懷,不違舊來的聲聞行!
第二期是無我法印的開顯,第叁期是涅槃法印的開顯:我曾這麼說,但大有語病,容易起誤會。要知叁法印是依緣起的生滅與寂滅而說的,法印有叁,生滅與不生滅,卻只有二義。性空大乘的空寂,是我空、法空,是人無我與法無我,這自然是無我我所的開顯。但一切法空,就是諸法寂滅性,這就是涅槃;在諸法本空上,顯示諸法本寂滅,所以空也就是涅槃寂靜印的開顯。在同一的性空中,顯示無我與涅槃二義。這第一、法印有叁,生滅與寂滅只有二。諸法無我是遍通的,從生滅邊說,無常是相續中的非常,無我是和合中的非實。從寂滅邊說,無我約所無說,寂滅約所無的當處說。性空行,就是從無常的非實自性中,離自性而見空寂。第二、在聖典中,涅槃是不許擬議的。因爲一切是有余的,是世間的 [P192] ;如用世間的去作著相的描寫擬議,那就必然要神化。他只能從無常無我中去體現,要加以言說思惟,只能說空、無、非、不、離。第叁、無可說明中的說明,不出二途:生死是此有故彼有;所以涅槃是此無故彼無,就是無性空。無自性空,自性涅槃,這是用實有非有的空來顯示的。又,生死是此生故彼生,所以涅槃是此滅故彼滅,就是寂滅。以生滅故,寂滅爲樂,這是用生者不生的無生來顯示的。所以說叁時思潮的遞代,是叁法印的次第開顯;這在後期的大乘者,他們確是自覺爲發揮真常妙有的大寂滅的,其實卻不盡然。
圖片
諸行無常───從緣起生滅相說──叁法印的漸入一滅──聲聞行時代
/ 無常……無我……不生 證入涅槃 ︷
諸法無我 / (無常性)\ 己利行
\ 無自性空{(無我性)- 自性寂滅 普賢行
\ (無生性)/ ︸
涅槃寂靜───從緣起寂滅性說──一實相的圓見叁印──菩薩行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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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真常妙有?就是說,空是無其所無,因空所顯性,卻是超越的大實在。這在性空幻有發揚的時代,有見根深的學者,不見一切如幻,一切唯名,一切性空,他是很可以把性空誤會作顯示真常的。天臺家說,通教的幻有即空,如因空而見非空非不空(不離一切法的外在)的,是但中;如因空而見非空非不空,而空而不空,空中具足一切法的(不離一切法而內在的),那是圓中了。含中二谛,不是叁乘共空的本義,是真常論者的一種看法,一種解說,很可以看出從空到不空的思想過程。難怪真常論者的心目中,『華嚴』、『般若』等都是真常,說空是爲了破外道小乘。從空而入的,是大實在,是一切法的實體,與諸佛法身平等平等。他是凡聖一如的,染淨不變的。雖是萬有的實體,遍一切一味,但爲了無始妄染,使他局促在狹小的世界中(或者閉鎖在肉團心中)。他是生死中作業受苦樂者,在蘊界處中,爲叁毒所染,但還是常住的,周遍的,清淨的,真實的,像礦中的金性,穢物中的摩尼。他是陰界六入(在有情身)中的至善妙明;不即五蘊不離五蘊的真我。他叫如來藏,如來界,如來性,佛性……;他與心性 [P194] 本淨合流,所以也叫圓覺,本覺,常住真心。他是常住,非無常;他是具足恒沙淨德的不空;他不從緣生,不如幻化。無常,空,這都是世間虛幻的緣起,他決不能如此。他有時也叫空性,這是因他不與妄染相應,因離妄而證。也可以叫無我,這是無即蘊我與離蘊我,他實在是真我。把從空所顯的大實在(妙有)作爲核心,他本身具足一切;清淨聖德,是從他開顯出來,不是新生;熏習,那不過引發而已。他具足一切清淨功德,必然要走到佛智常住,菩提本有。這可不能不罵無常是外道,譏笑無我是舊醫用乳。真常妙有論的特征如此,他是什麼?是梵?是我,回顧根本的聖典,渺不相及。在初期大乘經中,也不能容許。有人說,這是不共大乘。是的,這確是不共的。
這一思想系,印度的佛教中,是存在的,不能否認。不能否認他,但進步的大乘學者,或者說是回眺根本聖典的大乘學者,那都要批評他,修正他。龍樹說得徹底,這是梵王的舊說。無著系不談如來藏藏識,專從唯妄唯染的賴耶談起;不直談圓成實的妙有,卻從依他起的自相有說起;給如來藏以新的解說,雖不能 [P195] 徹底,到底淨化得多。他的後學,對真常顯現諸法的思想,永遠在反對,也有評責真心系爲妄說的。龍樹的後學,說圓具德相的如來藏,是不了義的,如來藏是依性空而假說的;宗喀巴也要大破覺曩巴派的真常妙有。我覺得,如果說龍樹、無著間有一種一貫的精神,那就是綜合南北佛教,對後期的真常妙有論者,加以批評、洗煉。我把印度的佛教史,分爲無常、性空與真常,對真常多少有點指摘,這在自己,覺得是繼承龍樹、無著一貫的精神。時代不同,他的病更深,不免說得更徹底。但虛大師批評我,將馬鳴、龍樹、無著的一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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