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從依機設教來說明人間佛教
一 教乘應機的安立
施教宗旨:佛法是適應衆生的根機而安立的,需要什麼,就爲他說什麼。如『智論』所說的四悉檀,即是佛陀應機說法的四大宗旨。說法的宗旨雖多,但總括起來,不出此四。一、世間悉檀,以引起樂欲爲宗。如對初學而缺乏興味的,佛必先使他生歡喜心。隨順衆生的不同願欲,給他說不同的法。如遇到農人,可先談些田園的事,然後即巧便地引入佛法,那聽衆一定是樂意接受的。從他性欲所近的,引入佛法,不使格格不入。如佛在印度,適應印度民情,于受施後,也爲人說呗贊。如印度多信天(神),佛也就稱「天人師」,爲梵天、帝釋等說法。佛說:天神等不可歸依,如隨順世俗,也不妨供養他等。大乘的「先以欲鈎牽 [P30] ,後令入佛智」,也只是這樣的巧方便。二、爲人悉檀,以生善爲宗。如不肯布施的,就將布施的功德說給他聽。爲說持戒,爲說忍辱等功德,總之,應機說法,以使他的善根滋盛爲目的。這與世間悉檀不同的:這不是爲了隨順衆生願欲,逗發興趣而說法,是爲了增長善根。這不一定是世間所熟識的,但必是佛法所認爲合于道德的。叁、對治悉檀,以製止人類的惡行爲宗旨。如貪欲重的,教他修不淨觀;瞋恚重的,教他修慈悲觀;愚癡重的,教他修因緣觀;散亂多的,教他修數息觀;我執重的,教他修界分別觀。有的能行許多慈善事業,卻不能遏止自己的惡行;也有人能消極的止惡,卻不能起而積極的爲善。所以生善與息惡,在應機施教中成爲二大宗旨。止惡,不但是製止身體與語言的惡行,還要淨化內心的煩惱。如有人祗肯布施,不能持戒。毀戒是一切罪惡的根源,因此爲說布施功德是有限的,祗感得身外的福報。學佛最重要的是持戒,持戒才能感人天報。這就是以持戒對治毀犯的惡行。如有人但能製止身語的惡行,而煩惱多起,即爲說學佛不能但限于身口,應清淨內心,修習禅觀。生善與止惡的目的不同,而衆生 [P31] 又因時因地而異,所以說法是有多種巧方便的。有的稱揚贊歎,有的又呵斥痛責;或贊此斥彼,或贊彼斥此。總之,衆生的根機,應該怎樣,就要怎樣說法。四、第一義悉檀,這以顯了真義爲宗,這是佛陀自證的諸法實相。不信解這甚深的真義,而修行趣證,是決不能了脫生死,圓成佛道的。所以佛依第一義悉檀說,是究竟的了義說,這才是佛法的心髓。
龍樹說:「叁悉檀可破可壞,第一義悉檀不可壞」,如世間悉檀,要看這時代的情況怎樣,這區域的習俗怎樣,這人的根性怎樣,隨順世俗的逗機方便,千變萬化,不拘一端。如時代不同,區域不同,對機不同,那就對于甲的世間悉檀,對于乙可能成爲大障礙,不成方便。這那裏可以拘執?世間悉檀,是可破壞的,但在時地人的適應時,是極好的方便。說到增長善根,對治惡行,原則雖古今一致的;佛稱道爲「古仙人之道」,也是有著永久性的。但實施的方法,也會因時因地因人而不同。古代的,別處的道德,在此時此地看來,也許認爲不完善了。然諸惡莫作,衆善奉行的原則,是不會改變的。依佛所說的第一義悉檀,那才 [P32] 是常遍的大道,照著去修證,才能出離世間的迷惑,悟證徹底圓滿的真理。佛法如醫師給藥病人吃一樣,隨病人的情勢變化,給他吃的藥也就不同。所以隨著時代、環境、根機的不同,所說的法也應有差別。如佛法在印度,就要適應印度的各種情況;佛法傳到中國、日本、南洋等國家,都因適合這些國家的不同的情況而多少不同。佛法施教的宗旨,有此四悉檀不同。弘揚佛法而要得到機教相契的效果,就得深切地注意四悉檀的運用才行,把握方便(前叁悉檀)與究竟的差別才行。尤其是不能誤解方便爲究竟,從根本上破壞了佛法的綱宗。
教乘類別:隨衆生根機的差別,故教法也隨而有別。乘有運載的意思,人類依此教法修行,即可由此而至彼,如乘車一樣,所以稱佛法爲乘。人能依此教法修行即可由人而天,或由凡而聖。這一向有五乘、叁乘、一乘的類別。
五乘是:人乘、天乘、聲聞乘、緣覺乘、菩薩乘(或佛乘)。乘,必有叁事:一、發心;二、目的;叁、方法。五乘可略爲叁類:一、人天乘爲一類。人天乘發什麼心呢?叫「增進(或作勝)心」。在六道中生死輪回,受苦不已,但比 [P33] 較說,人與天要好得多。所以學佛法的動機,有些人總是希望現在人間,及來世生天生人,比目前環境要好一點。現在的身體不圓滿,智識不深,生活不富裕,學法的目的,希求現生將來,身體、智識、生活都能達到豐滿安樂。此種心理,也是世間常人所共有的。發這樣的心,因此而學佛,這不過人天乘的發心。二、目的,現世在人間,希冀現生人間樂,未來世得生人間天上樂,這是人天法的目的。叁、方法,以人間正行,布施、持戒等爲方法。如不能循人天的正道,損人利己,殺、盜、邪淫、妄語,那是要墮落的。如存此增進心,那無論學什麼高深佛法,結果也不出人、天道中。二、聲聞、緣覺乘爲一類,二乘的根性相同,僅稍有差別。他們的發心,與人天乘不同。他們深刻地感覺到叁界生死是太苦了,就是生在人、天道中,到頭來也還是一切皆苦。所以,不追求現生樂與後生樂,于世間一切生起無常故苦的感悟,發「出離心」,想息除叁界的生死,以證得涅槃爲目的。修行的方法,也重于調治自心的煩惱。如但存此出離心,即使修行大乘法,也還是要退證小果的。叁、菩薩乘:菩薩發心,又與二乘不同。他也見到 [P34] 叁界的生死是太苦,可是他又見到叁界衆生與自身一樣的受苦,于是發「大悲心」爲本的菩提心。對有情所受的苦迫,生起同情心,憐愍心,以自利利他的方法爲修行,以度生成佛爲目的。佛法雖無量無邊,歸納起來,不出此五乘法。學佛法,不出此五乘法,而五乘中以菩薩乘爲高勝。如學佛而離開了此五乘的發心與修行,就是虛僞的學佛,不能免離惡道的苦難。
再說叁乘與一乘:人天乘,本不是佛法的宗要,佛法的重心是出世間的。人天乘法,也不但是佛法的,像中國的儒,道,西方的耶教,與中東的回教,動機與行爲,大都是契合人天乘法的。就是世間的政治學術,也很多是符合人天法的。所以人天乘法,是共世間的,顯不出佛法的特殊。佛法的特質是出世法,即是叁乘法。叁乘,即聲聞乘,緣覺乘,菩薩乘。叁乘的差別,上面已約略說到。一乘,即一大乘。叁乘中也有大乘,與一乘有什麼差異呢?如說:叁乘同入無余涅槃,聲聞,緣覺的無學果是究竟的,這即是叁乘說。如說:不但菩薩決定成佛,聲聞與緣覺將來一定要回心向大,同歸于唯一大路──成佛,這即是一乘說。一 [P35] 開始就發菩提心的,叫直往大乘;先修二乘,再回心向大乘,叫回入大乘。從學菩薩行,成如來果說、大乘與一乘,並無實質的差別。佛法中一向有叁乘與一乘的诤論,根本在二乘的是否究竟?這如:
圖片
┌─聲聞乘─┐
│ ├─小乘
├─緣覺乘─┘
一佛乘─┴─菩薩乘───大乘
表中二條短線,如二乘;另一條長線,如一大乘。在經說二乘究竟時,菩薩乘與二乘相對,稱爲大乘。但二乘是終要轉入大乘成佛的,唯大無小,所以大乘即成爲一乘。叁乘究竟,本是方便說的。在證入法性平等中,同歸一乘,爲必然的結論(所以,『般若經』說,阿羅漢等聖者,是一定會信受大乘般若的。『法華經』等說:如聲聞而不信一大乘,是增上慢人,自以爲是阿羅漢,而不是真阿羅漢)。
通約叁乘來說,二乘是出世間法,菩薩乘也是出世法,但特別稱贊爲出世上 [P36] 上法。因爲菩薩不但求自己成佛,也願一切有情得度,爲大智、大悲、大願、大行的合一。對人天乘說,大乘是出世的,也是入世的,是世間法與出世間法的統一,到達更高的完成。
教史遞演:佛法的五乘,叁乘,如從同歸一乘佛道的立場來說,佛法分爲叁類,實只是大乘的叁類。從印度佛教史的演變上看,這是確實有此叁類的。此叁類,虛大師在『我怎樣判攝一切佛法』中,有簡要的說明。大師的見解,是唯一大乘,一切有情皆能成佛。從此去觀察:一、佛滅後初五百年,即正法時代,以聲聞道爲中心,而即是以聲聞行果趣人大乘。那時候的學佛者,多分是先學聲聞乘,修行證果,然後再回入大乘。像『法華經』的舍利弗,四大聲聞,有學無學的比丘比丘尼等,都回向大乘,發成佛度生的大願。這種風氣,五百年後還有嗣續的。印度佛教史,明顯的記載著他的事情,如龍樹、提婆、無著、世親等,雖不一定先證聲聞,大概先于聲聞學派中出家,受戒;或先小後大;或內修菩薩行而外現聲聞僧相。出家菩薩,以屬于這一類的爲多。依二乘行果以向大乘的菩薩 [P37] ,都是重智的。二乘一向重智,悲心不夠,精勤禅觀,切求悟證。先斷煩惱,了生死,再回心學佛,即是智增上菩薩。因爲他本重智慧,久久成爲習慣了,雖然回心向大,也還是悲心不深,在菩薩道中,進程不快。第二一千年,依大師說,即像法的時代。印度學佛法的,多分依天乘行果而進趣大乘的。這些可稱爲天菩薩的,不像二乘的先證小果,而是對于婆羅門教的天法有基礎的根機,習慣于天法的,以天法爲方便而融攝于佛法。所以觀念佛菩薩,等于念天,或即稱之爲「修天」,處處以佛化的天國爲理想的境地。例如密宗的本尊,都是夜叉、羅剎像或梵像,表示了天神的姿態。這時,二乘在佛法中,地位極低。叁、依大師說:一千五百年後,到了末法時代,是依人乘行而趣入菩薩道。證聲聞果的是等于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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