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在貴霜Kus!a^n!a王朝盛世,發起『大毗婆沙論』的編集,羅列百家,評論得失,確定了有部 ──毗婆沙師的正義。這是大事,對毗婆沙師來說,真可說千秋盛業;對其他的聲聞學界,也引起不同程度的震動。健陀羅Gandha^ra、吐火羅Tukha^ra等西方系的阿毗達磨論師,從精要的、組識的、偈頌的方向發展,如『甘露味論』、『心論』、『雜心論』等,尊重『發智論』,而作限度內的自由取舍,上面已經說過了。有部中的誦持經者、譬喻師su^trantika,da^rs!t!a^ntika ,在『大毗婆沙論』中,表面上受到尊重,實際卻被全面否定了;這才脫離有部──「叁世實有」、「法性恒住」的立場,獨立發展,攀附十八部中的(說轉部,或稱)說經部Sautra^ntika ,自稱經部或譬喻師,進行對有部阿毗達磨的批評。這一趨勢,引發聲聞佛教界一場反有部毗婆沙師的運動。在反有部「叁世實有」、「法性恒住」的原則下,由于反對者的自由取 [P220] 舍,形成不同的綜合學派。如『經部毗婆沙』、『成實論』、『俱舍論』等,都自成一家,就是在這一形勢下産生的。
有部的譬喻者,開始脫離有部而獨立發展的,可能是玄奘門下所傳,「經部祖師」或「經部本師」的鸠摩羅羅陀Kuma^rala^ta,義譯爲「童受」。童受是健陀羅的呾叉始羅Taks!as/i^la^ 人,曾在呾叉始羅造論。後爲朅盤陀Khabandha王所請,晚年住在朅盤陀,就是新強西陲,塔什庫爾幹Tush-kurghan的塞勒庫爾Sarikol(1)。傳說童受「造喻鬘論,癡鬘論,顯了論」(2),所以被稱爲日出[譬喻]論者。『癡鬘論』就是『百喻經』,其實是僧伽斯那Sam!ghasena 造的。近代在新強庫車廢虛中,發現與漢譯馬鳴As/vaghos!a『大莊嚴(經)論』大同的斷簡,書名Kalpana^lam!kr!tika──『譬喻莊嚴』又名Dr!s!t!a^ntapan%ktiya^m!──『譬喻鬘』,也就是『喻鬘論』,題爲鸠摩羅羅陀造。在『大莊嚴(經)論』中,說到「我昔曾聞,拘沙種中,有王名真檀迦膩咤」;又說到「國名釋伽羅,其王盧頭陀摩」(3)。盧王約在位于西元一二0──一五五年,可見不可能是與迦王同時的馬鳴造的。鸠摩羅羅陀在西元二.叁世紀間造這部論,更爲合理。羅陀所造『大莊嚴(經)論』──『喻鬘論』,是譬喻文學,一般教化的書。傳下來的羅陀說,幾乎都是偈頌;他又是禅者,與譬喻者的風格相同。『大乘成業論』說:「日出論者作如是言:諸行實無至余方義,有爲法性念念滅故。然別有法,心差別爲因,依手足等起, [P221] 此法能作手足等物異方生因,是名行動,亦名身表。此攝在何處?謂色處所攝」(4)。日出論者肯定有爲法是剎那滅的,身表是色處所攝,與有部說相同。但身表就是「行動」,在剎那的前滅後生中,以心爲因,依手足而起別法──行動,使手足等有此處滅彼處生的現象,就與有部不同了。童受以爲:「佛有漏無漏,皆是佛體」(5),不同于有部,也不同大衆部Maha^sa^m!ghika說。又說:沒有真我而有俗我(6),肯定俗我的存在,容易說明業報等事。平實而不落玄想,對一般教化來說,應該是適當的!
有部中的譬喻師,大德法救Dharmatra^ta與覺天Buddhadeva外,還有泛稱爲譬喻師的。等到離有部而獨立發展,也就自由取舍,難以一致。姚秦鸠摩羅什Kuma^raji^va譯出的,诃黎跋摩Harivarman造的『成實論』,也是一大家!論義接近大乘空義,在中國齊、梁的南朝,非常興盛,有「成論大乘」的稱譽。依玄暢的『诃黎跋摩傳』說:诃黎跋摩從有部的究摩羅陀出家,教他先學迦旃延Ka^tya^yani^putra的「大阿毗昙」(『發智論』)。诃黎跋摩不滿阿毗昙,終于脫離了有部。不滿『發智論』,是事實;鸠摩羅(羅)陀被稱爲「經部本師」,正是不滿『發智論』的,怎會教他讀,並稱贊爲「叁藏之要目」呢!诃梨跋摩到了華氏城Pa^t!aliputra ,與大衆部Maha^sa^m!ghika僧共住,「研心方等」。『成實論』是在華氏城造的;在摩竭陀Magadha難破外道,似乎沒有回到北方(7)。說他「研心方等」,是可以信賴的。『論 [P222] 』中明白說到了提婆A^ryadeva的『四百觀論』;說到「若智能達法相,謂畢竟空」;「世尊有如是不可思議智,雖知諸法畢竟空,而能行大悲」;「以見法本來不生,無所有故」(8)。『成實論』引用了大乘經論,是沒有問題的。如說:「佛一切智人無惡業報。……但以無量神通方便,現爲(如受謗等)佛事,不可思議」(9)。對「佛傳」中,受謗、傷足等不如意事,與大乘一樣,解說爲是方便示現的。『成實論』主兼通大乘,而以聲聞佛法,成立四谛的實義爲宗。全論分爲五聚,第一「發聚」,贊歎叁寶功德,闡明造論的意趣,辯決當時的重要異論;然後以苦、集,滅,道爲次第來說明。『成實論』不用種子說,與『俱舍論』所說的經部,並不相同;與鸠摩羅羅陀,倒是有思想上的共同。如『論』說:「身(于)余處生時,有所造作(造作就是行),名爲身作[表]」;「隨心力故,身余處生時,能集業,是故集名善不善,非直是身」(10)。『成實論』的「身作」,與日出論者的「行動亦名身表」,意義是相同的。『俱舍論』引鸠摩羅羅陀的「如牝虎銜子」偈,『成實論』也說:「如虎銜子,若急則傷,若緩則失。如是若定說有我,則墮常見;定說無我,則墮邪見」;「若說世谛故有我,第一義谛故無我,是爲正見」(11)。世俗有我,勝義無我,繼承了鸠摩羅羅陀的思想。傳說诃黎跋摩出于提婆與婆薮盤頭Vasubandhu之間,約爲西元叁.四世紀間的大師,可說是鸠摩羅羅陀的私淑弟子。但羅陀是標准的譬喻者,而诃黎跋摩已大小兼學,著重于義理的立破,思想自由,表現出獨到的立場。 [P223]
『成實論』有許多特出的思想:對于色法,以爲:「色陰者,謂四大,及四大所因成法,亦因四大所成法。……因色、香、味、觸成四大,因此四大成眼等五根,此等相觸故有聲」(12)。能造四大,所造色是五根、五塵,這可說是佛教界的定論(依經說而來)。『成實論』卻說依四塵成四大;依四大成五根;這些色相觸故有聲。數論Sa^m!khya師說:五唯(色、聲、香、味、觸)生五大(四大及虛空大),五大生五根。『成實論』所說,顯然是采取了「數論」所說,而多少修正。在心與心所法中,離心沒有別的心所,是譬喻師義,但又以爲:「識造緣時,四法必次第生:識次生想,想次生受,受次生思。思及憂喜等(受),從此生貪、恚、癡」(13)。五蘊中的想、受、、行[思等]、識,『成實論』以爲識、受、想、思,先後次第的生起,也與譬喻師說不同。心不相應行:阿毗達磨所成立的,一概是假的,但立無作[表]業是心不相應行(14)。直名爲無作業,與正量部Sam!mati^ya的「不失法」,大衆部的「攝識」,同樣的是不相應行。無爲法:但滅谛是無爲;見滅名爲得道,是一時見谛說,修證是有次第的。如『論』說:「假名心,法心,空心,滅此叁心,故名滅谛」(15)。心,是能緣的心,緣假名法的心,名「假名心」;緣色等實法的心,名「法心」;「若緣泥洹,是名空心」(16)。修證次第是:先緣法有滅假名心,是聞、思慧。『論』上說:「真谛,謂色等法及泥洹;俗谛,謂但假名,無有實體,如色等因緣成瓶,五陰因緣成人」(17)。這是假實二谛;如能見實法,就能破假名心。進一步,以空心滅法心,在修慧( [P224] 四加行)中。如說:「五陰實無,以世谛故有。……(擇)滅是第一義有,非諸陰也」(18)。這是事理二谛;如緣涅槃空,就能滅法心。再進一層:有緣空的心,還是不究竟的;在滅盡定時,入涅槃時,空心也滅了,才是證入滅谛。「陰滅無余,故稱泥洹。……非無泥洹,但無實法」(19)。這一次第,是假名空,法空,空空──空也不可得。在聲聞四谛法門中,這是非常特出的!『成實論』引經來說明法空,大抵是『智論』所說,叁門中的「空門」,所以雖溝通大乘空義,而與龍樹Na^ga^rjuna的一切法空說,還隔著一層。『成實論』對一切法空[無],是不以爲然的,所以廣破「無論」(「破無品」……「世谛品」,共七品)。這與後來的瑜伽行派Yoga^ca^ra,先依依他起(心)有,達遍計所執(境)空;而後依他起也空(有的只說是「不起」);空相也不可得,才是證入圓成實性。次第契入,倒有共同的意趣。
『成實論』,在反對阿毗達磨陣營中,是綜合而有獨到的學派。
世親Vasubandhu在世的年代,假定爲西元叁六0──四四0(理由下文再說),那末西元四.五世紀,與有部對抗的經部,是相當發展的。從衆賢Sam!ghabhadra反駁世親『俱舍論』而造的『順正理論』中,多少了解些經部的事實。在經部師中,被尊稱爲上座Sthavira 的室利邏多S/ri^ra^ta,義譯爲「勝受」或「執勝」,比世親的年齡要長一些。到阿瑜陀Ayodhya^ 來弘法,造了一部『經部毗婆沙』(20),大成經部的思想。衆賢造論的時候,世親已轉入大 [P225] 乘;那時的上座,「居衰耄時」,門人衆多,受到佛教界的尊重。所以造『經部毗婆沙』的年代,大約是西元叁五0年頃。在思想上,室利邏多應該是有所承受的,雖然史實不…
《印度佛教思想史 第六章 大乘時代之聲聞學派》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