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根源于同一古說,爲了符合一代一人相承的傳說而演變成的。所說的同一古說,就是曹溪舊傳,炖煌本『壇經』的傳說:
「五祖自送能于九江驿。登(船)時,便五祖處分:汝去努力!將法向南,叁年勿弘此法」(大正四八‧叁叁八中)。 「大師往曹溪山,韶廣二州行化四十余年」(大正四八‧叁四二上)。
炖煌本所說,極爲簡略,沒有明說付法傳衣,出家受戒的年月。所說的「叁年勿弘此法」,是說得法叁年以後,才可以弘開頓教法門。炖煌本的「叁年勿弘此法」,惠昕本作:「慧能後至曹溪,又被惡人尋逐,乃于四會縣避難,經五年常在獵人中」。「叁年」與「五年」,是傳說(或傳抄)的不同。『壇經』是沒有「臨終密授」說的,但『別傳』爲了符合「臨終密授」的傳說,而與「五年隱遁」相結合。同時,『神會語錄』,『曆代法寶記』,說慧能二十二歲去黃梅,四十(余)年行化。「行化四十余年」,近于『壇經』的舊說。然二十二歲得法,到七十六歲入滅,中間有五十四年。「四十余年行化」,其他的歲月呢!神會初期所傳,還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但後來,爲了符合代代相承的傳說,指定爲儀鳳元年出家,因而成立了十六年隱遁說。可是這一補充說,與神會初傳的「四十(余)年」行化說不合。從這裏,可見神會原始的傳說,與『 [P183] 壇經』炖煌本相近。而到神會晚年,門下的傳說,已經異說紛纭,與『壇經』所傳不合了。
上從傳說自身,考察其原始說,及傳說的演變。再從傳說中的關系人物來考察:依『壇經』所說,慧能與神秀,同時在弘忍門下。神秀的事迹,如張說(約七一0年作)『大通禅師碑』(全唐文卷二叁一)說:
「禅師尊稱大通,諱神秀」。 「逮知命之年,自拔人間之世。企聞蕲州有忍禅師,禅門之法胤也。……乃不遠遐阻,翻然谒詣。……服勤六年,不舍晝夜。大師歎曰:東山之法,盡在秀矣!命之洗足,引之並座。于是涕辭而去,退藏于密」。
這是可以憑信的史實。神秀于武德八年(六二五)受具,依律製,受具應爲二十歲滿(『傳法寶紀』明說爲二十歲)。神秀到黃梅去,是「知命之年」──五十歲,即永徽六年(六五五)。在弘忍門下,「服勤六年」,那就是從顯慶元年(六五六),到龍朔元年(六六一),慧能與神秀共住,一定在這個時候。慧能二十二歲(六五九),或二十四歲(六六一)到黃梅的傳說,都有與神秀共住的可能。杜朏的『傳法寶紀』,說神秀「至年四十六,往東山歸忍禅師」。這雖是傳說的不同,然神秀四十六歲,爲永徽二年(六五一)。這一年的閏九月,道信入滅。神秀仰慕忍大師,去黃梅參禮,不可能就是那一年,『碑』說較爲妥當。『碑』文說:「命之洗足,引 [P184] 之並座,于是涕辭而去」。這幾句話,非常重要!經上說:「洗足已,敷座而坐」;登座是要先洗足的。佛曾命大迦葉並座,佛滅後,大迦葉就是受佛付囑的上座。引用「並座」這一典故,就是弘忍要付囑神秀,繼登祖位的意思。神秀卻「涕辭而去」,這可以作不同解說。但總之,神秀「服勤六年」,約在龍朔元年就離去了。從傳說慧能與神秀的共住黃梅,可決定「臨終密授」說(那時,慧能與神秀,都不在弘忍身邊),與事實不合。
印宗爲慧能!C挂發,然後受戒開法。有關印宗的事迹,如『宋僧傳』(卷四)「印宗傳」(大正五0‧七叁一中)說:
「鹹亨元年,在京都,盛弘道化。上元中,敕入大愛敬寺居,辭不赴請。于蕲春東山忍大師,谘受禅法。複于番禺遇慧能禅師,問答之間,深詣玄理。還鄉地,刺史王冑禮重殊倫,請置戒壇,命宗度人可數幹百。續敕召入內,乃造慈氏大像。……至先天二年二月二十一日示終,……年八十七。會稽王師幹立塔銘焉」。
印宗是有名的涅槃學者,也是著名的律師。他是吳郡人,屬越州的妙喜寺。印宗卒于先天二年(七一叁),「年八十七」,比慧能大十一歲。慧能在廣州(即番禺)聽印宗講經,由印宗爲他落發出家。這一事實,被傳說爲儀鳳元年(六七六)。然依『僧傳』(應該是依據王師幹碑文的)所說:印宗于鹹亨元年(六七0)到京都──長安。「上元中」(六七四──六七六),受 [P185] 請入大愛敬寺,受國家供養。印宗「上元中」還在京都,是明確的事實。接著,『宋僧傳』說印宗參禮弘忍,又到廣州見慧能。見弘忍,遇慧能,果真在這個時候嗎?「上元」是唐高宗的年號,是鹹亨五年(六七四)八月改元的。到上元叁年十一月,才改爲儀鳳元年(六七六)。所以,儀鳳元年正月十五日落發,實際是上元叁年。印宗「上元中」在京都,上元叁年正月已到了廣州,已在廣州講經。在這(六七四年八月──六七六年正月)中間,還在黃梅見弘忍,弘忍又就是上元二年八月入滅的。不過一年吧!印宗卻見到將去世的弘忍,又爲慧能剃落,不太巧合嗎?有關慧能的事迹,『宋僧傳』是多有矛盾的(由于參考古代的不同傳說,而自爲安排)。如「慧能傳』說:「上元中」,弘忍入滅時,慧能正在廣州法性寺「演暢宗風」。這可見印宗遇慧能,慧能出家,早在儀鳳元年──上元叁年之前了。『略序』說:儀鳳元年正月,印宗爲慧能落發,二月十五日,慧能受具足戒。那年,印宗應爲五十歲,爲什麼印宗爲慧能落發,而沒有擔任受戒的叁師或證尊呢(印宗後來是時常傳戒的)!實際上,慧能出家,爲幹封二年(六六七),那時印宗還只四十一歲。可能受戒還不滿二十夏,所以另請上座們任戒師。從印宗「上元中」在京都;爲慧能落發,而沒有任戒師;及慧能于「上元中」在法性寺「演暢宗風」來說,印宗不可能于儀鳳元年爲慧能落發的。這應該是:印宗在遊化京都以前,先參禮弘忍;後來遊化到嶺南,講『涅槃經』,會見慧能,爲慧能落發。然後鹹亨年中,遊化京都。 [P186]
研究傳說的自身,知道「臨終密授」,「十六年隱遁」,是不可信的。研究與慧能有關的人物,知道慧能在弘忍門下,不能是「鹹亨」或「上元」年中;出家也不可能是儀鳳元年。這樣,現存劉禹錫(八一八)所撰的『大鑒禅師第二碑』(全唐文卷六一0),所傳慧能的年代,是值得注意了!『碑』文說:
「大鑒生新州,叁十出家,四十七年而沒,百有六年而谥」。
「叁十出家」,是幹封二年(六六七)。「上元中」演暢宗風的傳說,就有可能。「四十七年而沒」,是說出家以來,四十七年說法,這是從叁十歲算起的。四十七年說法,與炖煌本的「四十余年」;『神會語錄』、『曆代法寶記』的「四十(余)年」說相合。出家以前,慧能曾有過「叁年」──其實是「五年」的隱遁(有過一段時間的隱遁,是從來一致的傳說)。再以前,就是禮見弘忍得法的年間,這就是二十四歲──龍朔元年。這一年,與神秀同在弘忍門下。也與傳說的六祖墜腰石,上刻「龍朔元年」字樣相合。劉禹錫所傳的慧能年代,與『壇經』(及神會的原始說相近)所說相合,也與事實相合。比之「臨終密授」,「隱遁十六年」,「儀鳳元年出家」,要合理得多!所以慧能一生的年代是:
圖片
貞觀十二年(六叁八) 慧能生,一歲。
龍朔元年 (六六一) 去黃梅禮五祖,二十四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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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朔二年 (六六二)起 隱居五年,二十五至二十九歲。
幹封元年 (六六六) 在廣州出家,叁十歲。
先天二年 (七一叁) 慧能入滅,七十六歲。
上來除『壇經』的古說而外,都是荷澤門下的不同傳說。等到洪州、石頭門下興盛起來,對慧能的事迹,結合了『壇經』與『別傳』;年代方面──得法與出家的年代,大抵依『別傳』而多少修正,也是無法統一的。如『宋僧傳』略去了明確的年代。『傳燈錄』(卷五)以爲慧能的禮見五祖,是鹹亨二年(六七一);出家在儀鳳元年(六七六)。『傳法正宗記』(卷五)也說儀鳳元年出家,而從弘忍得法是「鹹亨中」(『五祖傳』);又說『叁十二歲』(『六祖傳』),那又是總章二年(六六九)了。依據荷澤門下的傳說而多少修正,改編,想來『寶林傳』已經如此了。
第二節 從誕生到黃梅得法
這一時期的傳記,主要的根據爲:一、『壇經』:慧能于大梵寺說法,自述其幼年生活,以及去黃梅求法得法的因緣。這是自述,並非自己撰寫,記錄者或不免有所潤飾。『神會語錄』(石井本),『曆代法寶記』,『略序』,都繼承這一傳說而有所增減。二、『別傳』,與『壇經 [P188] 』的傳說不同。將這兩者結合起來,修正改編,作爲慧能傳記一部分的,是『寶林傳』,南嶽門下的禅者。這一階段的慧能傳,有許多問題,引起近代學者的異議。所以在敘述事迹以後,對某些問題,略加考察。
早年事迹
大師俗姓盧,名慧能。依佛教慣例,慧能應該是出家的法名。『略序』說:大師初生,就有「二異僧」來爲大師立名「慧能」,那是從小就叫慧能了。『略序』說:父名行滔,母李氏。炖煌本說:「慈父本官範陽」,原是在範陽(今北平附近的涿縣)做官的,後來被貶遷流放到新州(今廣東新興縣)。在那裏落了籍,成爲新州的百姓。慧能就是在新州出生的,那是唐貞觀十二年。然「本官範陽」,『神會語錄』等都作「本貫範陽」,所以傳說慧能的原籍是範陽。不幸得很,幼年(『別傳』說「叁歲」)父親就去世了。流落他鄉的母子二人,孤苦無依,生活艱困,是可以想象到的。不知爲了什…
《中國禅宗史 第五章 曹溪慧能大師》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