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寫了一部『青年佛教與佛教青年』。(現在編入『妙雲集』,已分爲叁部分:『青年佛教運動小史』,『青年佛教參訪記』,『雜華雜記』)。不過我所說的青年佛教,是:「菩薩不是不識不知的幼稚園(生)。……青年佛教所表現的佛教青年,是在真誠、柔和、生命力充溢的情意中,融合了老年的人生的寶貴經驗」(『雜華雜記』)。因爲,如對佛法缺乏正確而深刻的勝解,那末青年佛教的勇往直前,隨宜方便,不可避 [P19] 免的會落入俗化與神化的深坑。虛大師說「人生佛教」,是針對重鬼重死的中國佛教。我以印度佛教的天(神)化,情勢異常嚴重,也嚴重影響到中國佛教,所以我不說「人生」而說「人間」。希望中國佛教,能脫落神化,回到現實的人間。我講「人間佛教」,現存『人間佛教緒言』,『從依機設教來說明人間佛教』,『人性』,『人間佛教要略』。在預想中,這只是全部的「序論」,但由于離開了香港,外緣紛繁,沒有能繼續講出。
六、叁十叁年下學期,在漢藏教理院講『阿含講要』。第一章「阿含經之判攝」,提出了四『阿含經』的不同宗趣,這就是龍樹「四悉檀」的依據。這表示了四部「阿含」的編集方針:『雜阿含經』是「第一義悉檀」,其他的或重在「對治」,或重在啓發的「爲人生善」,或是適應印度宗教以誘化「世間」。當時所講的,主要是境相部分。叁十八年在廈門,刪去第一章,自己補寫了幾章,說明聲聞與菩薩的行果,改名爲『佛法概論』。這部書,依『阿含經』;依龍樹所決了的「阿含」深義,明叁法印即是一實相印;又補入龍樹所說的菩薩道──二 [P20] 道,五菩提。另一部『淨土新論』,是依虛大師所說:「淨爲叁乘共庇」,說明佛法中的不同淨土。在「往生淨土」以外,還有「人間淨土」與「創造淨土」。這對只要一句彌陀聖號的行者,似乎也引起了反感!
七、我的寫作,一向重于自己對佛法的理解,不大歡喜批評別人,但在這一階段的後期,寫了叁篇不太短的批評文字。一、『佛滅紀年抉擇談』:有人依『衆聖點記』等,主張佛滅年代,以錫蘭所傳的,阿育王登位于佛滅二百十八年說爲可信。我以爲:阿育王的年代,是可以考信的。從佛滅到阿育王,錫蘭所傳,中國所傳──阿育王登位于佛滅百十六年,都只是佛弟子間的傳說如此。說到『衆聖點記』,佛滅以來,起初並沒有書寫的戒本,試問每年結夏終了,又在那裏去下這一點?我不滿一般偏重外來的傳說,所以加以評論,而取中國固有的傳說。這可說是對誇大南傳的巴利語系,輕視中國所傳而引起的反感。來臺灣後,知道還有古老的上座部所傳,阿育王登位于佛滅百六十年說,這也許更恰當些。二、『僧裝改革評議』:當時,有人遊化錫蘭、緬甸,所以主張出家人的服色,應 [P21] 該一色黃,而評中國僧服爲「奇形怪狀」。有些僧青年,主張廢棄固有「腐敗落伍」的,改爲與俗服沒有明顯差別的服裝。這可能造成「進(山)門做和尚,出門充俗人的流弊」,所以寫了這篇評議。我以爲,中國固有僧服的顔色,是合于律製的,黃色只是一宗一派的服色。僧服是可以改革的,但必須合乎律製的原則 ──對外差別而表顯僧相,對內統一以表示平等。其實,僧裝改革只是形式的改變,並不能促成僧界的清淨,佛教的複興!叁、『評熊十力的新唯識論』:熊先生的『新唯識論』,在哲學與儒學的立場,自有其地位;道不同,用不著評論。但他在書中,一再的批評唯識與空宗。其實他所知道的空,是唯識學者──有宗所說的空,根本不知道空宗是什麼。特別是:他的思想,如他自己所說:「大易其至矣乎,是新論所取正也」。這明明是儒學;佛法的唯識與(唯識家所說的)空,只是評破的對象。他卻偏要說:「本書于佛家,元屬創作」;「新論從佛學演變而來,說我是新的佛家亦無不可耳」!這種淆混視聽的故弄玄虛,引起我評論的決心。 [P22]
四 隨緣教化
四十一年初秋,從香港到臺灣;五十叁年初夏,在嘉義妙雲蘭若掩關,這中間將近十二年。在這十二年中,定居在臺灣。曾去日本一次,泰國與高棉一次,香港二次,菲律賓去了四次。四十四年秋到四十五年秋,又長在病中。除去外出與疾病,又爲了建築福嚴精舍,慧日講堂,妙雲蘭若,耗費了不少時間。外面看起來,講經宏法,建道場,出國,當住持,似乎法運亨通;然在佛法的進修來說,這是最松弛的十二年。講說與寫作,都不過運用過去修學所得的,拿來方便應用而已!
一、講說經論,對象是一般信衆,所以來臺灣以後,幾乎沒有講說性空唯名,虛妄唯識,真常唯心的主要經論。記錄而成書的,只有『藥師經講記』,『往生淨土論講記』,『辨法法性論講記』。『寶積經』的「普明菩薩會」,曾講了叁次,所以追憶而自己寫出『寶積經講記』。在這一期中,唯一寫作而流通頗廣的,是『成佛之道』。這是依虛大師所說──五乘共法,叁乘共法,大乘不共法 [P23] 的次第與意趣而編寫的。先寫偈頌爲聽衆講說,再寫偈頌的解說。其中,貫通性空唯名、虛妄唯識、真常唯心──大乘叁系部分,是依『解深密經』及『楞伽經』所說的。不是自己的意見,但似乎沒有人這樣說過,所以可說是我對大乘叁系的融貫。
二、福嚴精舍成立了,首先講『學佛之根本意趣』。說到「學佛的切要行解」,理解是「生滅相續」與「自他增上」,修行是「淨心第一」與「利他爲先」。揭示修學大乘法的綱領,作『學佛叁要』,叁要是「信願」、「慈悲」、「智慧」。以後部分的寫作與講說,可說就是「學佛叁要」的分別說明。如『信心的修學』,『菩提心的修習次第』,是屬于「信願」的。『慈悲爲佛法宗本』,『自利與利他』,『一般道德與佛化道德』,是屬于「慈悲」的。『慧學概說』,是屬于「智慧」的。依這叁者而進修,實現學佛的崇高理想,就是『解脫者之境界』,『佛教之涅槃觀』。修學佛法,不能不知道生死相續,依生死以向解脫的事實,所以講了『生生不已之流』,『心爲一切法的主導者』。依此法義而應用 [P24] 于多方面的,如『佛法與人類和平』,『佛教的財富觀』,『佛教的知識觀』,『我之宗教觀』,『發揚佛法以鼓鑄世界性之新文化』。我寫了『我懷念大師』,『太虛大師菩薩心行的認識』。以前在香港時,曾寫『向近代的佛教大師學習』,『革命時代的太虛大師』。一再舉揚虛大師的菩薩心行,不只是爲了紀念,爲了感懷大師啓發我思想的恩德,也作爲大乘精神的具體形象。
叁、闡揚大乘佛法的主題以外,有關于佛教(思想)史的,如『龍樹入龍宮取經考』,『楞伽經編集時地考』,『文殊與普賢』,『從一切世間樂見比丘說到真常論』,『北印度之教難』,及『論真谛叁藏所傳的阿摩羅識』,『如來藏之研究』:這是與印度佛教思想史有關的。如『漢明帝與四十二章經』,『玄奘大師年代之論定』,『點頭頑石話生公』:是屬于中國佛教史的。介于印度及中國的,有『中國佛教與印度佛教之關系』。與佛教教育有關的,如『佛教與教育』,『論僧才之培養』,『福嚴閑話』。『福嚴閑話』中,表示我對同學們修學的見解。各人個性不一,可以隨各人所喜悅的部分而深入,沒有要人跟我(學習 [P25] 的路子去)學。我爲精舍同學,擬了個叁年讀經書目(每天一卷),從印度叁藏到中國古德的著作。這是爲專究的人,提貢博覽的書目,以免偏重而陷入宗派的成見,並非說研究佛學,閱讀這些書就可以了。此外,與淨土有關的,有『念佛淺說』,『東方淨土發微』。與禅有關的,如『宋譯楞伽與達磨禅』。平常講彌勒、觀音等法門,都著重菩薩的精神。世俗專依『地藏菩薩本願經』,說鬼說地獄,所以特地依據大乘經,講『地藏菩薩之聖德及其法門』。不過中國佛教的傳統深長,對一般是難以有影響的。
四、這一期間,由于在都市弘法,多少與外界接觸,因而論到了基督教及儒家。憑出家以前所得到的,對于基督教的理解,寫了『上帝愛世人』,『上帝與耶和華之間』。我對于爲了愛你,非統治你不可,爲了愛人,不惜毀滅人類,從新開始;這種西方式的博愛,是我所難于理解,無法信受的。新成立慧日講堂,就有基督徒來,贈送『新舊約』給我,勸我研究研究。這未免太過分了,所以寫下『上帝愛世人』,並引起一番論辯。我初到臺灣,就寫了『中國宗教之興衰與 [P26] 儒家』。對宋明以來的新儒學,因爲「一切宗教的排斥,養成了中國知識分子的非宗教傳統」;「說到宗教,就聯想到迷信」,我非常懷疑他的正確性!據個人的了解,宋明以來,國族是在慢性的衰落中。近代的中國人,現實的、功利的、圖現前的,家庭與個人利益的傾向,非常嚴重。宋明以來,幾乎獨占了中國的,「被稱爲中國正統的非宗教文化,果真是中國民族的幸福嗎」?我相信,古代的儒家,即使宗教方面並不高明,到底是有宗教信仰的。這是我面對現實,因過去的文化專斷所引起的感慨!我以爲,「佛法與(古代的)儒學,在其文化背景,學理來源,及其要求實現的究極目的,顯然是不同的。但在立身處世的基本觀念,及修學曆程上,可說大致相近的」。「爲人以修身爲本,以修身爲(自利利他的)關要,就是儒佛非常一致的問題」。因此,我講了『修身之道』。儒家的致知、誠意、正心、修身──自修的曆程,與佛法的信、戒、定(這部分,論到古代的養氣)、慧──自利的次第相當。我是比較而辨同異,不是附會的「儒佛一致」,「叁教同源」的玄論(五十八年在星洲,所寫『人心與道心別說』,與儒 [P27] 道二家有關,也是互論同異的)。
這一期間,與同學們共同修學的時間不多,自己的進益也少。僅對『大智度論』與『大毗婆沙論』,作過一番較認真…
《華雨集第五冊 一、遊心法海六十年》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