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狀難言之狀如在眼前。
以田園山水詩而享有盛名的王維,在邊塞詩和酬贈詩的創作中也有不少佳作。
王維的邊塞詩雖然寫得不多,但他懷有建功邊陲、報效國家的願望和讴歌前線戰士爲國征戰的熱情,決定了這類作品的總體基調是積極奮進和意氣昂揚的。同時又因王維擅長寫景,故爲我們留下了一些描繪邊塞自然風光和反映民風習俗的篇章。《出塞作》是歌頌崔希逸所率將士戰功的:“居延城外獵天驕,白草連天野火燒。暮雲空碛時驅馬,秋日平原好射雕。護羌校尉朝乘障,破虜將軍夜度遼。玉靶角弓珠勒馬,漢家將賜霍嫖姚。”這首詩用方植之的話說,“寫得興高采烈,如火如棉”,“渾颢流轉,一氣噴薄,而自然有首尾起結章法,其氣若江海之浮天”。而《觀獵》也是寫塞上風光的:“風勁角弓鳴,將軍獵渭城。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忽過新豐市,還歸細柳營。回看射雕處,千裏暮雲平。”詩在章法、句法、字法上可稱得上是完美絕倫,爲盛唐詩中少有的佳作。將軍射獵時的英武雄姿,千裏草原的初冬景象,躍然紙上。《使至塞上》中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也只有在一望無邊的塞外才能見到。《送張判官赴河西》詩中的“沙平連白雪,蓬卷入黃雲。慷慨倚長劍,高歌一送君”,既寫出了塞外特殊景色,又以高亢的語調和奮發向前的情懷去激勵征人的奔赴邊疆。《涼州賽神》和《涼州郊外遊望》所詠爲塞外風俗,如“健兒擊鼓吹羌笛,共賽城東越騎神”、“灑酒澆刍狗,焚香拜木人。女巫紛屢舞,羅襪自生塵”,也都形象生動,趣意盎然。可與邊塞詩同讀的,還有詩人早年所寫的作品,如《夷門歌》、《隴頭吟》、《燕支行》、《少年行》等在意氣風發、慷慨激昂中,顯示出詩人的壯懷與抱負。
與親友交往的驟增之作,是王維詩中所占比重最多的部分。他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獨在異鄉爲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和《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爲千百年來傳誦不衰的名作。王維的酬贈詩大多寫得委婉情深而不露怨尤,有時運用比興手法傳情達意,不但使酬贈雙方通過感情的交流獲得慰藉,而且後世讀者也能從中感受友情,獲得教益。如《送沈子福歸江東》“楊柳渡頭行客稀,罟師蕩槳向臨圻。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歸”,把離別相思之情與無邊春色結合在一起,顯得親切而無感傷情調。《送梓州李使君》“萬壑樹參天,千山響杜鵑。山中一半雨,樹杪百重泉。漢女輸橦布,巴人訟芋田。文翁翻教授,不敢倚先賢”,使送別詩與當地的風土景觀和人文故事融合起來,令人向往。《送秘書晁監還日本國》“積水不可極,安知滄海東。九州何處遠,萬裏若乘空。向國惟看日,歸帆但信風。鳌身映天黑,魚眼射波紅。鄉樹扶桑外,主人孤島中。別離方異域,音信若爲通”,爲中日兩國人民的交往留下了值得懷念的可貴篇章,詩人與這位日本朋友依依難舍的感情溢于言表。
此外,王維還有一些詠婦人題材的作品,從各種不同的角度揭露了封建社會中婦女所受的痛苦和悲哀。《洛陽女兒行》在諷刺貴族女兒及其丈夫豪奢淫逸之後,以“誰憐越女顔如玉,貧賤江頭自浣紗”,作了鮮明的對比。《失題》雲“清風明月苦相思,蕩子從戎十載余。征人去日殷切囑,歸雁來時數寄書”,以閨婦長夜難眠所作的回憶,道出了征人去後十多年的相思之苦。又如《息夫人》、《班婕妤》、《偶然作六首》(其五)“趙女彈箜篌”等詩,也都對有關婦女的遭遇,發出了同情的感歎。
就王維詩的分體情況來說,他擅長五言,其田園山水詩之成爲一代詩宗,大多用五言寫出,包括五古、五律和五排;著名的《辋川集》則爲五言絕句。七絕佳作除《送元二使安西》和《寒食汜上作》“廣武城邊逢暮春,汶陽歸客淚沾巾。花落寂寂啼山鳥,楊柳青青渡水人”等,在唐人七絕中有其他地位外,其他見稱者則較少。王維的七古也很有成就,除前已提到的《老將行》、《隴頭行》、《燕支行》、《洛陽女兒行》,都一氣流貫,非常純熟;其《桃源行》則尤爲出色,詩中敘事狀景,極臻完美。高〔木秉〕《唐詩品彙》的評價是:五古、七古,以王維爲名家;五律、七律、五排、五絕,以王維爲正宗;七絕,以王維爲羽翼,不無見地。
四
本書收王維文十叁卷,體裁包括賦、表、狀、書、記、序、贊、碑銘、哀辭、祭文、連珠詞等。由于其文久被詩名所淹,曆來不受重視。但在賦、書、記、序之類的文體中,也不乏文采斐然、有其特色者。其中《山中與裴秀才迪書》便是他的代表作。它既是一封書信,又是一篇絕妙的遊記。短短200來字,把作者悠然獨遊的所見所聞娓娓道來,筆調細膩,引人入勝。所記爲辋川山中的景色,又可與《辋川集》詩人裴迪的唱和詩同讀。文中不但記述了當時的清遊,而且還寫到了春天來臨時的景色,以此盛邀裴日後同遊。這確實是一篇白讀不厭的佳作。
王維好佛,在他的各類文章中涉及這方面內容的有十多篇,這是研究王維思想的重要資料。他在《與魏居士書》中把自己心目中的高人賢者的標准歸納爲“布仁施義,活國濟人”。他說:“君子以身心相離,理事俱如,則何往而不適,此近于不易。”又自稱:“上不能原本理體,裨補國朝;下不能殖貨聚谷,博施窮窘。偷祿苟活,誠罪人也。”這便是佛家所宣揚的普濟蒼生的觀點。在《爲幹和尚進注仁王經表》中,王維又進一步據沙門惠幹之說,提倡“實際以無際可示,無生以不生相傳”等佛家無生無滅的虛無觀點。作者的這些思想,再與其近30首與僧道、寺院有關的詩中所反複詠贊的“無生”觀點,如“願以無生獎”(《谒璇上人》)、“觀世得無生”(《登辨覺寺》)、“端坐學無生”(《遊感化寺》)聯系來看,王維思想中的消極因素,到了晚年便愈加嚴重。他的《偶然作》(其六):“老來懶賦詩,唯有老相隨。宿世謬詞客,前身應畫師。不能舍馀習,偶被世人知。名字本皆是,此心還不知。”這是詩人對自己一生的自我寫照和極爲謙虛的評價。然而他所留下的這些詩文,堪稱我國古典文學中的瑰寶,應傳之不朽。
五
王維的有關詩文,最早是由其弟王缙整理成書的。《舊唐書》本傳雲:“代宗時,缙爲宰相。代宗好文,常謂缙曰:“卿之伯氏,天寶中詩名冠代,朕嘗于諸王座聞其樂章。今有多少,卿可進來。”缙曰:“臣兄開元中詩百千余篇,天寶事後,十不存一。比于中外親故間相與編辍,都得四百余篇。”翌日上之,帝優诏褒賞。”此爲代宗寶應二年(736),說明王維的詩文當時散佚已多。宋刻王維集見于著錄的有《王摩诘文集》、《王右丞集》或《王右丞文集》等,均爲十卷本。但這些刻本,在詩文的編次上都存在一些問題。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在著錄《王右丞集》時說:“建昌本與蜀本次序皆不同,大抵蜀刻《唐六十家集》多異于他處本,而此集編次尤無論。”顧廣圻後來在《王摩诘文集》的跋中說:“題《摩诘》者,蜀本也;題《右丞集》者,建昌本也。”迄今編次較爲合理者爲清乾隆元年(1736)趙殿成的《王右丞集箋注》。趙的箋注與整理,自雍正六年(1728)開始,曆八年之久才告竣事。當時趙殿成曾見到的有廬陵劉須溪本、武陵顧元緯本、句吳顧可久本、吳興淩初成本四種,謂“唯須溪評本爲最善”,“今須溪本所載者,僅叁百七十一篇,則已非寶應中進禦原本矣”,但他卻未見到蜀刻本《王摩诘文集》。經趙殿成整理的《王右丞集箋注》正文二十八卷,計詩十五卷,文十叁卷;又附錄一卷,置卷末。乾隆本《王右丞集箋注》在由葉蔥奇先生勘校後,于1961年8月由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出版了斷句本。我們這次出版的簡體橫排本,是在原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斷句基礎上改爲新式標點的。今按白文本的體例,刪去了原書中的校記、箋注和卷末的附錄。趙殿成在其《箋注例略》中說:“洪興祖謂王涯在翰林時,與令狐楚、張仲素所賦宮詞諸章,俱誤入王維集中。今吳興、武陵二本所載遊春辭叁十余首,即事涯等作。須溪本獨無此誤,以此知其本爲最善也。是編自十四卷以前之詩,皆須溪本所有者,雖頗亦間雜他人之作,然概不敢損益。其別本所增及他籍互見者,另爲外編一卷。”(按:即卷十五外編詩)又說:“《畫學秘訣》一篇、關中石刻二則,系後人僞造,駕名右丞者,宜棄勿錄。然古今援引者,多雲是右丞語,且久爲繪畫家所憲章,去之似覺可惜。因存之卷後,並資好學者博覽。”對此,讀者自可多加辨析。今蜀刻本《王摩诘文集》已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出版。我們這次在整理出版《王維全集》時,對當初趙氏已發現而因無版本依據的錯字,則據蜀刻本作了訂正。
《禅學筆記一禅之起緣——《楞伽經》和《金剛經》》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