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的翻譯代表了隋唐以前中國佛經翻譯的最高水平。他所主持翻譯的佛教典籍,成爲以後中國佛教學派和宗派用來建立各自的哲學理論和宗教學說的重要依據,對中國佛教的宗教哲學和教義的形成,乃至中國文化思想的發展,都産生了巨大而深刻的影響。由鸠摩羅什及其弟子們介紹和弘傳的大乘中觀學說,代表了印度般若學的最高水平,成爲後來中國佛教叁論宗的直接的理論資糧,鸠摩羅什也因此被尊爲叁論宗的中土第一代祖師。由于鸠摩羅什及其弟子們主要活動在關中地區,所以他們的學說被稱爲“關中舊說”或“關河舊義”。
鸠摩羅什祖籍天竺,生于龜茲(今新疆庫車)。他生長于相國之家,父母都是虔誠的佛教徒。九歲時,隨母出家,初學小乘,後拜莎車王子須利耶蘇摩爲師,改學大乘。由于他天資聰慧,博聞強記,所以年紀輕輕便頗負盛名。
公元385年,前秦王苻堅命大將呂光率兵攻滅龜茲,劫鸠摩羅什到了涼州。其時,前秦國內發生政變,苻堅被殺,呂光于是在涼州立國,號稱後涼。鸠摩羅什因此被迫滯留涼州達十五、六年之久。
公元401年,即後秦姚興弘始叁年,鸠摩羅什受姚興之請來到長安。從公元401年鸠摩羅什到長安,直至公元413年去世的十幾年裏,他和弟子們共譯出佛經300多卷5。
鸠摩羅什對中國佛教以及對叁論宗的影響,首先表現在他的高質量的佛經翻譯上。僧祐在《出叁藏記集》第一卷中對他的翻譯作了很高的評價,他說:“逮乎羅什法師,俊神金照,秦僧融、肇,慧機水鏡。故能表發揮翰,克明經奧,大乘微言,于斯炳煥。”6他把鸠摩羅什的翻譯稱爲新譯,此前的翻譯,統名舊譯。僧祐的評價,可以說是恰如其分的。從鸠摩羅什的弟子們對譯本所作的序文中,也可以看出其翻譯的慎重與嚴謹。如僧肇《維摩經序》說:“什以高世之量,冥心真境,既盡環中,又善方言。時手執胡本,口自宣譯。道俗虔虔,一言叁複,陶冶精求,務存聖意。其文約而詣,其旨婉而彰,微遠之言,于茲顯然。”7
鸠摩羅什高質量的佛經翻譯,對正確理解佛教義理有著重要的意義。對小品般若經的重譯就可以說明這一點。大、小品般若經是中國譯經史上最早翻譯的佛教典籍之一,而且幾經重譯。自支婁迦谶首譯以來,曆經二百多年,般若系經典成爲一般佛教學者的主要研究對象。但人們對般若義理的理解,卻始終異說紛然,不得究竟。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譯文的不夠准確。鸠摩羅什在重譯過程中,首先依照原文對舊譯作了訂正,然後又依據《大智度論》加以改訂,使由于舊譯不准確而引起的歧義或含糊不清,基本上得到了解決。僧叡的《小品經序》說:“考之舊譯,真若荒田之稼芸,過其半未讵多也。”8
其次,鸠摩羅什對般若中觀學說的貢獻還表現在他所翻譯並盛加宣傳的大乘中觀學派的理論方面。據《高僧傳·鸠摩羅什傳》載,鸠摩羅什原本是一個小乘佛教的信徒,後來才改宗大乘。而他最先接觸的大乘經論就是大乘中觀學派的重要著作———《中論》、《百論》、《十二門論》等9。由此可見,他對大乘的理解是從龍樹、提婆之學開端的。上述叁論再加上《大智度論》,合起來稱爲“四論”,這四論可以說代表了龍樹、提婆所開創的大乘中觀學派的基本精神,也是鸠摩羅什畢生崇信和宣傳的重點所在。
據《高僧傳》稱,鸠摩羅什曾寫過《實相論》二卷,他在對姚興解釋佛學時,曾明確提出佛學“以實相命宗”的主張。從現存的史料中可以看出,鸠摩羅什對實相的理解,是與中觀學派之“二谛相即”的中道觀相一致的。
鸠摩羅什對中觀學說的傳譯,糾正了早期般若學者或偏于有或偏于空的偏執,對大乘佛教在中國的發展具有劃時代的重要意義。
再次,鸠摩羅什的貢獻還表現在他培養了一大批傑出的佛學人才。鸠摩羅什在關中時,法門隆盛,四方義學沙門雲集關中。《高僧傳》卷叁載:“時有生、融、影、叡、嚴、觀、恒、肇,皆領意言前,詞潤珠玉,執筆承旨,任在伊人。”此八人被稱爲“什門八俊”。其中融、叡、生、肇又被冠以“關中四子”的美譽。
在鸠摩羅什的衆多弟子中,善講叁論,深研般若的人很多,其中真正稱得上鸠摩羅什正傳,並對後世影響最大,聲望最高的,當推僧肇。據《高僧傳》載,僧肇是長安人,少年時即遍覽經史,猶善老莊。“後見舊《維摩經》,歡喜頂受,披尋玩味,乃言:“始知所歸矣”。因此出家”。僧肇是鸠摩羅什門下最年輕且最有才華的弟子,鸠摩羅什曾稱贊他說:“秦人解空第一者,僧肇其人也。”吉藏在《大乘玄論》卷叁中說:“若肇公名肇,可謂玄宗之始。”後人在講關河傳承時,往往什、肇並稱,可見僧肇在佛教史以及叁論宗思想史的重要地位。僧肇的著述,准確把握般若與中觀學本義,又能結合中國傳統思想範疇,對印度佛學開出新的闡釋,從而促進了佛教中國化的進程。
四、攝嶺諸師與叁論學的複興
鸠摩羅什門下弟子衆多,有的善《法華》,有的弘《涅槃》,有的傳《成實》,等等。但以專弘叁論來說,當首推僧肇。僧肇以後,一直到攝山僧朗之間,叁論學的傳承即無可考。唐代天臺宗師湛然所作的《法華玄義釋簽》卷19中說:“自宋朝以來,叁論相承,其師非一,並宗羅什。但年代淹久,文疏零落,至齊朝以來,玄綱殆絕。江南鹹弘成實,河北偏尚毗昙。于時高麗朗公,至齊建武來至江南,難成實師,結舌無對,因茲朗公自弘叁論。”10記載了叁論傳承中斷的情況。
叁論學盛極而衰,有多方面的原因。由鸠摩羅什譯出的《成實論》風靡一時,以致在梁代産生了開善智藏(458—522)、莊嚴僧旻(467—527)和光宅法雲(467—529)成實叁大家。許多善講叁論而兼弘成實的著名論師,如僧導、僧嵩及其弟子,也被歸入成實論系統。另外,北涼昙無谶于公元421年譯出《大般涅槃經》之後,由于道生等人的大力弘揚,研究涅槃之風日盛,當時在南朝的涅槃學者有“本叁家,末十家”之數。叁論學及與叁論有關的《般若經》的研究則相對衰退了。直到攝嶺僧朗法師重倡叁論,才實現了叁論學的複興。
據《高僧傳》載,僧朗是遼東人,“爲性廣學,思力該善,凡厥經律,皆能講說,《華嚴》、叁論最所命家”。宋末齊初來到南方,後師事禅師法度。由于法度是一位虔信西方淨土的禅師,與僧朗的學養不同,因此,僧朗的叁論學當不是學自法度,而應另有師承。據日人安澄《中論疏記》卷一本說:“高麗國遼東城大朗法師(即攝山僧朗),遠去敦煌郡昙慶師所,受學叁論。齊未(應爲“末”)梁始來入攝嶺山也。”11這說明僧朗所學叁論系出自關河什、肇所傳,至于昙慶師承何人,則不得而知了。
法度去世之後,僧朗繼之成爲棲霞寺的住持。他盛弘叁論,力破成實,以無礙的辯才,使當時盛極一時的成實諸師“結舌無對”。由于他的大力宣傳,加上統治者(如梁武帝)的信奉和支持,叁論學風終于再度興盛,而成實師則由此衰落下去。僧朗也被譽爲什、肇之後叁論宗的第叁代祖師。
梁武帝在僧朗的感化下,由信奉《成實論》和《毗昙》而改宗叁論。他派遣智寂、僧诠等十人隨朗法師學習叁論,其中唯一學有所成的就是被稱爲叁論宗第四代祖師的止觀僧诠。僧诠的生卒年月不詳,他後來住錫攝山止觀寺,故稱“止觀僧诠”,後人爲了與“攝嶺師”僧朗相區別,又稱他爲“山中師”。
僧诠據傳是一位隱居修行的有道高僧,他在梁陳之交,以“直辔一乘,橫行山寺,隨機引悟”,而聲振山外。“僧诠受業朗公,玄指所明,唯存中觀”,“中觀”是叁論宗的核心概念之一,從僧诠時代已開始集中闡揚。他“頓(遁)迹幽林,禅味相得”,同南朝義學普遍崇尚高談闊論的風氣迥然不同。他教導自己的徒衆說:“此法精妙,識者能行,無使出房,辄有開示。故經雲:計我見者,莫說此經;深樂法者,不爲多說。良由藥病有以,不可徒行。”12這種行重于言,言必有對的主張,上承法度遁世修身的山風,下啓叁論宗強調“爲人悉檀”的認識論和方法論,是很值得注意的。
僧诠門下有入室弟子四人,即興皇法朗(507—581)、棲霞寺慧布(?—587)、長幹寺智辯和大禅衆寺慧勇。《續高僧傳·慧布傳》曰:“時人爲之語曰“诠公四友”,所謂四句朗、領語辯、文章勇、得意布。”13
“诠公四友”一改其師隱居修禅的學風,除慧布仍留攝山棲霞寺外,其余叁人均住于揚都(今南京)各寺,大開講席。而繼承僧诠衣缽並發揚光大的是五祖法朗。《續高僧傳》本傳說他“少習軍旅,早經行陣”,出家後,先學禅法、《成實》、《毗昙》,後入攝山,就僧诠學四論及《華嚴》、《大品》諸經。陳永定二年(558年),奉陳武帝敕入住興皇寺,大弘叁論,言“往哲所未談,後進所損略”,“聽侶雲會,揮汗屈膝”。先後說法二十余載,影響日廣,叁論之學由是出山林而入廟堂。法朗號伏虎,勇于突破,他在講叁論時,敢講人所不敢講,發人所不敢發,斥外道,批毗昙,排成實,呵大乘,抉擇同異,忘身而弘道,忤俗以通教,以其不可一世之氣象,扭轉了叁論學的頹運。他的這種“彈他”與“顯自”並重的學風,及其爭強好辯的性格,對他的著名弟子,叁論宗的實際創始人,被尊爲叁論宗第六代祖師的嘉祥吉藏産生了很大的影響。到吉藏時代,攝山叁論學的這種好爭善辯的風尚,被進一步提煉爲“破邪顯正”、“但破不立”的真理觀和方法論,並融彙到叁論宗的基本精神———“般若無得”之中。
五、吉藏及叁論宗的基本教義
吉藏(549———623)俗姓安,西域安息國皇室後裔。七歲出家,師事法朗。因曾住會稽嘉祥寺,故稱“嘉祥大師”。吉藏長于義學,立論精當,議論驚捷,辯才無礙。《續高僧傳》的作者道…
《中國佛教宗派——叁論宗》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