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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北行腳記

  泰北行腳記

  聖行比丘修頭陀行自傳

  沙門 那伽(瞿輸) 著

  瑜伽戒 黃謹良 譯

  

  

   本書在佛曆二四八0年九月白分九日,上午七時,塔琛皇太妃於那伽羅闍耶室利王宮,請衲記述。在皇太妃請述前一夜,約晚九時,衲在寺塔前經行後,返房打坐,恍惚見一老人,自稱是阿沙羯摩,駕牛車來訪,並請衲上坐。登車後,覺四面皆水,老人自駕車在水面馳去,到彼岸,老人即驟現神通,身發祥光,對衲言:“慎護現業,免受來難。”天明,六時叁十分,衲出化緣,至皇太妃宮,正是七時。齋訖,皇太妃即請寫自傳,計自童年起,至受沙彌戒、行腳、修頭陀行、具受大戒等情事。

  衲原籍南奔府他烏澄縣那圖區,六歲誕日,母親帶往寺爲營齋供僧。時天氣頗冷,衲見僧伽披袈裟,覺甚溫暖,乃向母索袈裟,母答:“未出家,不能披。”旋見牆上貼有十二佛像,問母此爲何?母答是佛像,不覺便起愛好之心,令母取,母不肯,則大號哭,住持乃爲撕下送衲。

  歸家後,念念不忘佛,因問母:“佛現在何處?”母答:“佛已涅槃。”即請母帶往涅槃見佛。母答:“涅槃在天上,不能去。”

  後見比丘沿家化緣,裝束與佛像相似,不覺呼母大喊:“媽!媽!佛來矣!佛來矣!佛到我家門前矣!”母聞呼聲出視,見是比丘來化緣,便請比丘受供。衲見僧衆進止威儀肅恭嚴整,深爲崇仰。(暹羅稱佛陀或比丘,另加“婆羅” —譯義最勝—二字尊稱,如稱“婆羅佛陀”“婆羅比丘”“婆羅僧伽”等。故一般稱佛陀或比丘時,往往同樣簡稱爲“婆羅”。 )

  母親供僧訖,衲因問僧從何處來?母答在寺來。又問佛從何處來住寺?母答佛出家剃度後來寺住。從此,衲即常求母送至寺剃度出家,母答年太小,不能出家。即求往寺住,母亦說太小,不能住。數請不得後,即號哭不食,母乃帶至菩珍寺送與寺住持。住持問衲爲何欲住寺?衲答望出家,住持說:“先在寺住,長大才可出家,如何?”衲答:“善!”是天即在寺住。

  兩月後,父親販牛回歸,知衲居寺事,因來寺問衲願回家否?衲答不願,父親乃許送寺住持,從此便在寺住。

  是歲安居日,住持攜往耶蘇通縣巴寺安居。寺距原籍約百五十公裏,當乘牛車同往寺時,住持說叁年後即行剃度禮,此時要先讀書。自是心甚喜慰,但不知如何是叁年?每天辄問住持是否已叁年?住持每因此失笑。

  至年八歲叁月白分叁日夜間,夢見佛身金光輝耀,醒來異常系念。起身禮佛後,發願成佛;從此每禮佛,辄發願成佛。

  九歲,住持爲剃度,受十戒,爲沙彌,在寺學習課誦律論。

  十五歲時,寺一少年比丘,招同往捕殺食一蜴,返寺禮佛誦經。就寢後,夢佛陀與二十叁僧衆在樹下說法:“非因剃發而是沙門,非因黃衣而是沙門,非因無妻而是沙門,非因博學而是沙門。不戀己命,到處遊方,乃是沙門。”

  又夢中覺所立地,日光迫熱,故趨就樹下。時佛陀親賜杯水,但飲下熱辣似酒,腦鼻辣痛,不覺驚醒。時夜一時,四顧靜寂,但見月光映徹大地,照見僧徒亂臥佛殿走廊間,不覺行下大殿,在芒果樹下靜坐,回思夢境,覺萬分惶恐不安,思非行腳實修不可。天曉,化緣飯食訖,便向住持辭行。住持不准,衲謂昨夜已經決定,不能再住。說已,即對住持頂禮,供養香花,忏謝而出。是年十五歲。

  四月黑分四日夜,行至隆盛村郊外寒林夜宿,初甚怕鬼,即尋思鬼是何物?旋知即心是鬼。更複思惟谛觀牛豬雞魚蟹等畜生屍肉筋骨,我人食用不知萬千,我身即是衆生寒林,奈何懼此人類寒林。如是數數觀察,至不知有鬼,乃離去。從此遇寒林即能住宿,無所怖畏。

  行九晝夜,至湄公河濱,時約下午五時,渡湄公河(入越南境),至一山,黃昏至一村長家,村長請至家宿,因外多野象。衲自思:既自稱佛子,以佛爲父,應無所畏。如是思已,便自前行。村長家人鹹呼:“行腳比丘得大無畏,不宿人家。”實則衲心中甚爲怖畏,只念安忍波羅密乃是必修之妙行,必能安忍野象畏乃能行腳,並非得大無畏。

  行行至一山,山陽有一平地,初不知是野象必經路,以爲平坦可經行。旁又有一他強樹,有藤垂下如幕,乃張懸傘幕,結跏趺坐習定。(泰國行腳僧例不宿寺院人家,夜宿用幕,形同蒙古包而小,直徑約公尺半,高約二公尺,白布製,張時用柄插地,用索分系四面,合時如大傘。)

  至夜午後叁時,有一大象經過,腳觸懸傘索斷。衲揭傘出視,面對大象,不覺怖畏氣結,急爬出傘外叢藤株中。野象稍顧視,即用鼻提傘,擲地踐踏,又拉藤自吃。時衲正在象頸下坐。

  不久,又有二十一象來,圍繞藤叢拉吃。衲頗自悔恨此行,又複甚怖畏,乃一心專念:此次行腳乃是依教修行,願叁寶威神加被。一切苦厄銷滅,發願已,覺喉不堪,乃大咳一聲,象竟大驚,各自走散。其時天亦將曉,起視衣缽,皆散跌坑下。乃下坑拾取,仍返入村化緣。遇村長,問:“師在何處宿?野象有擾師否?”衲靜默不答。村長驚異自言:“沙彌何不答我問耶?”又隨行往視衲宿處,見有象踐踏傘殘迹。再問衲:“野象壞師尊資具時,不害師耶?”衲仍自用齋,不語不答。齋畢,再沿山行叁公裏許,至一池,池有王蓮、金蓮,池邊雜樹蔭涼,岸高峻,有斜地可上下五處,是虎象熊猴野獸飲水處。衲見水清樹涼,是寂靜處,遂在池旁半公裏處尼拘律樹下坐。

  下午五時許,山後有虎嘯聲,似將來飲水。又小時,四面皆有虎嘯聲,其時忽甚爲怖畏,身毛皆豎。又小時,虎嘯聲漸近,六虎各從一方來,不覺氣結喉強,涕淚橫流不止,急取袈裟被覆頭頂,其時但覺氣結淚流。至夜十一時許,有猴從樹下,旋繞衲身悲啼,又沿衲坐份,枕衲膝而睡,乃稍覺氣松。遂至誠發願:“願叁寶、諸天證知!如我與何一獸宿有執怨,即請來取我命;如無,則勿礙我修行。”發願已,更一心念佛,觀息出入。天將曉時,聞虎嘯聲,又驟氣結淚下。繼野象號聲又起,更大驚怖,氣塞喉哽,耳大鳴似聲,失去知覺,如無夢之睡。但又覺有青年男女持蓮花來供,並謂:“師須再安忍!師將在現生償了宿怨。”聞其語畢,亦醒。

  天既明,持缽往行乞。甫至村長家門前,村長即宣告鄰近:“師父又來化緣,信者可供養,不信者聽便。”察其語意,頗以衲爲狂人,是天施者僅二人,得飯二團,大小約如鴨蛋。遂歸,飯食後靜坐經行。比黃昏,聞虎嘯聲,又氣塞淚下,徹夜不能入寐,枯坐不敢動;又用袈裟披頭,使野獸誤爲枯樹。如是者叁日,白天或經行,或坐或睡,入夜則假裝枯樹靜坐。

  至第四日,忽起歸寺之念。正在思索間,驟見一大蜈蚣自石孔中走出,至衲前,自咬其腸腹至死。旋又見一龜,含來桑果,放在膝前,稍停便去。不覺自念:“如能銷此怖畏之心,則何處不可住?今當面對此怖畏,正修安忍波羅密多,毋論如何,將安忍到底。”但至黃昏虎嘯,又氣塞淚下。如是延至第十日晚,聞山上虎嘯,又氣塞不能自已,乃自思忍此怖畏已達十日,仍不能自遣,重返舊寺,當爲師尊、道友等所輕笑,成終生苦惱。在此苦,返寺亦苦。再思如爲虎咬死,真較每夜熬苦爲善。受虎咬死,不過幾小時之苦,終較夜夜忍苦爲善。決定後,即起立整理袈裟,行至虎飲水處,結跏趺坐下。自思:“如虎食我,當先嚙頸,不及小時已死。”想後便自發願:“如我在今天死去,願我所修衆善,得生善趣。”作念發願已,合眼正念而坐。少頃虎來,旋聞虎呼吸聲,開眼即見一大虎在前蹲立,虎足粗大,約如己頸項,即氣塞淚滴,不覺俯身伏下,預待虎吃。虎似稍視,繼發聲大嘯,又力抓土泥,泥飛揚落頭頸叁次,但反跳上池邊而去,隨行隨嘯。自念命當未終,故虎不吃。乃起隨虎行,相距約十步。虎見人來,蹲立作撲勢。衲又前行,相距僅二步。虎稍視,即跳躍沿山腰走去。更返尼拘律樹下,自思:“人是一切有生之靈,有善心性,有善福德,來生人中。但亦不能因怖死而能免一死,亦不能因願死而得死去,只是循業食果而已。”思次,到達樹下石頭上稍坐,又自思:“現前想死,自上前就虎吃,但宿業不現,不得死。其他死者,生前在家安居,親族守護,不願其死,彼亦未願死,而且亦無人殺害,但亦仍死去。生與死並非在誰之掌握,生死乃是業果,乃是心願以外之事,並非心願得已把握。不願死,結果亦至于死;願死,而竟不得死。心乎!心乎!生死並非你屬也。”

  思至此,自覺怖死乃至願死,終是無聊之苦惱。生死畢竟是業報因緣,欲護之而令其永生,究不可得。欲滅之而就虎食,亦不可能。尋思至此,懼怕稍銷。時夜分初更,不覺倦極,乃就石仰臥,見晴空如洗,繁星燦爛,不覺胸懷大寬。少頃,虎嘯聲起,乃自說言:“我知道!我知道!性命並非我有,我當告知業報。業乎!業乎!虎來也,你將如之何?”尋思未久,即入睡去。是夜夢一大白象,載至山頂上大樹蔭下坐。

  既醒,覺夢境乃是精進之兆,自思前者因怖畏覆蔽本心,不能用心伺察,今將修何行持以自堅定?自念“四念處”乃是佛所教誡行人,能在七年或七月或七日中得悟,乃正坐思惟,觀身非我,觀受非我,觀心非我,乃至觀法非我。又複尋思:“我今棄舍衆苦所集之身,以求安樂,而此感受安樂之受,已非是我,不屬於我;受樂之心亦非是我,不屬於我。樂之法境亦非是我,不屬於我。如是,一切心法皆非是我,不屬於我。”再四思惟,直至天曉,乃持缽步出化緣。路上又再尋思:“因我心之煩悶而生之苦,與因我心之喜悅而生之樂,乃至因我心之不執而輕安,並非我有,非我非所,實無樂受、苦受、舍受,但因何始終蘊藏在我心中,無有盡極?”

  行行之間,恰遇村長,村長謂如師不是狂人,當另有詭計,實不能久住在此,請方便離開。托缽返,即當日離開。

  行越二山,抵塔朋難林,正值日午,口渴思飲,乃至林中小溪就飲。比至,見一虎吃人,正在吃其右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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