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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禅宗史 下(印順法師)▪P11

  ..續本文上一頁會反問崇遠,講什麼經?而結束了這次大會。在這問答中間,插入了「和上言:告善知識」,有近四千字的長篇。這是長篇開示,與全論的問答體例不合。這一大段,廣引『勝天王般若』,『小品般若』,『金剛般若』,贊說持誦『金剛經』的功德,中間曾這樣(神會集叁一0)說:

   「敬白十方諸佛,諸大菩薩摩诃薩,一切賢聖:今舍身命修頓悟最上乘論,願一切衆生聞贊歎金剛般若波羅蜜,決定深信,堪任不退故」。

  贊歎『金剛般若波羅蜜經』部分,原名『頓悟最上乘論』。『修頓悟最上乘論』,是造論,而不是大會的論議。與『南宗定是非論』,根本不同。這是另一部論文,而被編進去的。

  除了前序、後序,『頓悟最上乘論』,其余部分,以滑臺的無遮大會爲底本,也不完全是當時的問答。如『論』(神會集二九叁──二九四)說:

   「遠法師問曰:普寂禅師名字蓋國,天下知聞,衆口共傳爲不可思議,何故如此苦相非斥,豈不與身命有雠?和尚答曰:讀此論者,不識論意,謂言非斥。普寂禅師與南宗有別。我自料簡是非,定其宗旨。我今爲弘揚大乘,建立正法,令一切衆生知聞,豈惜身命」?「遠法師問:修此論者,不爲求名利乎?和上答曰:修此論者,生命尚不惜,豈以名利關心」?

  這那裏是崇遠所問,神會所說!神會與崇遠在大會共論,怎麼會說「讀此論者」,「修此論者」?這分明是造論者所增附的。「豈惜身命」,「生命尚且不惜」,可推定爲:神會被貶逐回來,受到朝野的尊敬,改寫這部論,用作宣傳資料。不了解這部論的改編,難怪胡適會說:「這種氣概,這種搏獅子的手段,都可以震動一時人的心魄了」。

  了解這部論的增附,改寫,才可以解說一個事實。論前說:「從開元十八,十九,廿年,論本並不定」。宗密在『圓覺經大疏鈔』卷叁之一說:

   「因洛陽诘北宗傳衣之由,及滑臺演兩宗真僞,與崇遠等持論一會,具在南宗定是非論中」。

  『曆代法寶記』(大正五一·一八五中)也說:

   「開元中,滑臺寺爲天下學道者定其宗旨。……天寶八載中,洛州荷澤寺亦定宗旨,被崇遠法師問」。

  滑臺召開的大會,似乎不止一次;而洛陽也曾舉行定宗旨的大會。現存本,是作爲「開元二十年正月十五日,在滑臺大雲寺」大會的論議。那一次大會,與崇遠法師問答,是較成功的出名的一次。獨孤沛是以這一次論議爲底本的。每次論議的要點,後來都編集進去,也就都作爲與崇遠的問答。貶逐回來,又有所改寫,再增加前序、後序。這是曆次論議的綜集,經過增附與改寫的。胡適懷疑:「何以兩次皆有崇遠的質問」?晚年更參照西方神教,而想像爲:「很可能的,崇遠法師是神會和上請來的一位有訓練的配角」(神會集叁六九)!這未免太信賴文章的表面記錄,而沒有注意到這部論的不斷修正與補充!

  崇遠是一位講經法師,不是禅師,並沒有代表北宗。即使崇遠的論辯失敗,也並不等于北宗的失敗。這部『南宗定是非論』,爲什麼由崇遠來與神會進行論辯呢?中國佛教,從兩晉以來,凡講經法會,必先有人出來,與主講問難一番。有名的「支許」問答,就是這種問答。講經以外,也有論辯法義的法會。如叁國論師僧粲(『續高僧傳』卷九),與嘉祥吉藏(『續高僧傳』卷十一),在齊王府的問難。任何法會(除傳戒),都有主持的大德,通例有人出來問難。原意是爲了究明法義所作的友誼的論辯。「無遮大會」,本爲布施大會,任何人都可以來參加的大會。神會的召開無遮大會,是「爲天下學道者定宗旨,爲天下學道者辯是非」。崇遠是當地有名的講經法師,也就自負的出來問難一番。在崇遠與神會的問難中,禅師勝過了法師。神會並因崇遠的發問,而發表達摩宗旨的正統,是慧能的頓教。而盛極一時的神秀門下,「師承是傍,法門是漸」。這一大會,對于禅的南宗北宗不同,傍正、頓漸,引起了當時的重視。而崇遠與神會的問答,也就被傳說開來。如以崇遠的論難失敗,作爲北宗的失敗,那就誤解了!

  南陽和上問答雜徵義

  日本入矢義高,在一九五七年,發見大英博物館所藏的炖煌寫本斯坦因本六五五七號,題作『南陽和尚問答雜徵義』,附有殘「序」,「前唐山主簿劉澄集」。除序,共十四章。這部神會的問答集,除序,及第一章多一段外,與日本石井光雄所藏的炖煌寫本,前十四章相合。石井本前面沒有題目,影印本題作『炖煌出土神會錄』,共分五十六章。早在民國十九年(一九叁0),胡適將巴黎國家圖書館所藏炖煌寫本伯希和本叁0四七號第一件,原本也是沒有題目的,題作『神會語錄』而刊出;分爲五十章。這叁本,雖增減多少不同,次第還大致相合。胡適本的前五章,後一章,是石井本所沒有的。而石井本,與胡適本相同部分,除增入九、叁四、叁九、四0──幾章外;更增四五──五六,共十一章于後。五0──五五,是六代祖師的傳記。末章,是『大乘頓教頌』附序,也就是神會傳。這叁本的出入不同,胡適曾有所解說(神會集四0叁──四二0)。

  這一部,是神會與人問答爲主的集子。如劉澄序(神會集四二六──四二七)說:

   「南陽和尚,斯其盛焉。禀六代爲先師,居七數爲今教。……貴賤雖問,記錄多忘。若不集成,恐無遺簡。更訪得者,遂綴于後。勒成一卷,名曰問答雜徵義」。

  劉澄集本,與石井本相合,只是現存本殘缺了。「禀六代爲先師,居七數爲今教」:從序意看來,編集的時代,是並不太早的。「六代」與「七數」,正是石井本末七章的內容。神會被許爲「七數」,至少是貶逐回來的事。稱爲「南陽和上」,只是習慣上的稱呼,並不就是南陽時代所集成的。這部集子,除問答外,將『南宗定是非論』(『頓悟最上乘論』已編集在內,更可見這部集子的並不太早)部分編入。如胡適本的一、二0;石井本的九、一四、四七、四八、四九,都是。以問答爲主,而將別部論的部分編入,所以胡適推論石井本的五0──五五(應爲五六)章,是將『師資血脈傳』編入(神會集四一八),極爲可能。胡適本不取祖師傳記,將『南宗定是非論』的一部分刪去,更增加部分的問答,從文字的更通順來說,是比較遲一些集成的。

  日本圓仁(八叁八)入唐求法,留學十年,取回的經籍中,有「南陽和尚問答雜徵義一卷,劉澄集」,與入矢義高所見本的題目相合。遲一些,圓珍(八五叁──八五八)來中國,請得『南宗荷澤禅師問答雜徵』一卷,都是這部問答集。近人稱之爲『神會語錄』,也很好。

  頓悟無生般若頌

  倫敦英國博物院所藏的炖煌寫本斯坦因二九六號,又四六八號,題名『頓悟無生般若頌』,是一篇而被分散在兩處的,與『傳燈錄』(卷叁0)的『顯宗記』同本。這一短篇,先標「宗本」說:

   「無念是實相真如,知見是無生般若。般若照真達俗,真空理事皆如:此爲宗本也」。

  然後敷暢這一宗本義,而成一短篇。先標「宗本」,是模仿『肇論』的。在闡明宗義後,次明傳授:

   「叁世諸佛,教旨如斯。菩薩大悲,轉相傳授。至于達摩,屆此爲初;遞代相傳,于今不絕。……衣爲法信,法是衣宗;衣法相傳,更無別付」。

  體裁不是偈頌,不知爲什麼稱爲「頌」,不如稱爲『顯宗記』的好。這正代表了神會對于禅,及禅門傳授的立場。『傳燈錄』本──『顯宗記』,有「西天二十八祖,共傳無住之心,同說如來知見」的話。『南宗定是非論』,僅說西土八祖,是神會晚年的定本,所以『顯宗記』的二十八祖說,應該是神會門下所增入的。

  第叁節 南頓北漸

  神會爲了慧能「南宗頓教」的正統性,與神秀門下對抗,是當時禅宗的重要事實。關于「南宗」,第叁章已經說過了。隋、唐的大統一,政治是北方勝過了南方,而南方文化,在南北統一中,卻非常活躍。有南方特色的繪畫,道教,都在那個時代發展出南宗。佛教的南宗,也在這個時代隆盛起來。雖然達摩傳來的「南天竺一乘宗」,一向就稱爲南宗,然在南方精神有力的擴展下,神會自然會覺得,嶺南慧能才是名符其實的南宗。慧能門下,有的自稱「南方宗旨」,也就是這種意義。所以在本來就是南宗的南天竺一乘宗中,又演化爲南宗與北宗的對立。

  神會稱慧能的法門爲南宗,神秀所傳的是北宗:「師承是傍,法門是漸」,而南北從此對立起來。南北對立,不只是師承傍正的爭執;「南頓北漸」,才是法門對立的實質。說到頓與漸,至少要明白兩點:一是理的頓悟漸悟,一是行的頓入漸入。谛理,小乘有漸入四谛,頓悟滅谛的二派。大乘以「一切法本不生」爲究極,中國雖有過漸悟、頓悟的辯論(如劉虬『無量義經序』所說),而大乘經義,從來都是「悟理必頓」的。如『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卷一(大正一六·四八六上)說:

   「譬如明鏡頓現一切無相色像,如來淨除一切衆生自心現流,亦複如是頓現無相無所有清淨境界」。

  這就是理的頓悟。不過在頓悟中,古說七地悟無生忍(小頓悟),或說初地頓悟,或說初住就證悟,初信就證悟(後二者,比道生的時代略遲)。這就是證悟以後,還有一層層的深入。古人的解說,或多少不同,但依大乘,所證法是沒有層次可說的;依智慧就可說,這所以「叁乘皆依無爲法而有差別」。道生是針對這悟入又悟入的見解,所以立大頓悟說。道生的頓悟說,保存于謝靈運的『辯宗論』,如『廣弘明集』卷二0(大正五二·二二五上)說:

   「有新論道士(指道生),以爲鑒寂微妙,不容階級。積學無限,何爲自絕」!

  嘉祥在『二谛義』中,也曾有所引述:「大頓悟義,此是竺道生所辯。彼雲:果報是變謝之宅,生死是大夢之境。從生死至金剛心,皆是夢。金剛後心,豁然大悟,無複所見」(大正四五·一一一中)。道生以爲,「積學無限」;不悟則已,「一悟則紛累都盡耳」,究竟成佛。所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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