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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禅宗史 下(印順法師)▪P12

  ..續本文上一頁生是積學無限的漸修頓悟說,與後代禅宗的見地,恰好相反。近代人歡喜將道生的頓悟,與禅宗的頓悟說相混合(其實,禅者早已不自覺的混而爲一了),所以略爲分別。扼要的說,一切大乘法門,都認爲真如法性是頓悟的。

  說到行的頓入漸入,主要是從初發心到證悟成佛,如一定要曆位進修,經叁大阿僧只劫,就是漸。如直捷的證入,成佛,「不曆僧只獲法身」,就是頓。彌勒系的唯識學,馬鳴的『大乘起信論』(論文分明說),決定要叁只成佛,是沒有頓的。龍樹論依『必定不定印經』,約根機利鈍,說有漸入的,也有一發心就頓入無生,廣度衆生的。在中國佛教界,天臺宗立四十二位,初發心住就分證實相(以上是圓修)。與(叁論宗)嘉祥同門的均正,在『四論玄義』中,立初信位悟入義;後來賢首宗也如此說。大乘經中,『法華經』的龍女,發心就成佛道。『涅槃經』說:「發心畢竟二不別」。『楞伽經』說:「無所有何次」(有什麼次第可說)!中國佛教,到了隋唐之間,發心頓入佛道,已是多數學者的共信了。

  北方禅師,以『楞伽』、『思益經』爲無相教,是不立次第的頓禅。頓,是說發心能現生頓入佛慧,與佛不二。東山宗的「即心是佛」;「心外無佛,佛外無心」,都可說是頓禅。如代表神秀所傳的『大乘無生方便門』(大正八五·一二七叁下)說:

   「諸佛如來有入道大方便,一念淨心,頓超佛地」。

  從神秀弟子義福修學的大乘和尚,曾到西藏去教授禅學。大乘和尚與印度來的蓮華戒辯論,失敗了,被禁止傳授;這就是宗喀巴書中所說的「支那堪布」。現存炖煌本(斯坦因本二六七二號)『頓悟大乘正理訣』,就是大乘和尚的宗義。前河西觀察判官朝散大夫殿中侍禦史王錫爲該書作序說:

   「我大師忽奉明诏曰:婆羅門僧等奏言:漢僧所教授頓悟禅宗,並非金口親說,請即停廢」。

  依上引二文,可見北宗也是自稱「頓悟」的。那末,曹溪門下爲什麼自稱爲頓,以神秀所傳的爲漸呢?「頓」的意義,神會曾一再的說到(引文並見『神會和尚遺集』):

   「出世間不思議者,十信初發心,一念相應,便成正覺。于理相應,有何可怪!此明頓悟不思議」(一00)。

   「發心有頓漸,迷悟有遲疾。迷即累劫,悟乃須臾。若遇真正善知識,以巧方便直示真如,用金剛慧斷諸位地煩惱,豁然曉悟。……恒沙妄念,一時頓盡。無邊功德,應時等備」(一二一)。

   「衆生見性成佛道。又龍女須臾發菩提心,便成正覺。又欲令衆生入佛知見。……唯存一念相應,實更非由階漸。相應義者,謂見無念者,謂了自性者,謂無所得。以無所得、即如來禅」(一叁一)。

   「見諸教禅者,不許頓悟,要須隨方便始悟,此是大下品之見」(二五二)。

   「學道者須頓見佛性,漸修因緣,不離是生而得解脫。譬如母頓生子,與乳,漸漸養育,其子智慧自然增長。頓悟見佛性者,亦複如是,智慧自然漸漸增長」(二八七)。

  宣說「南頓北漸」的神會,當時是有根據的。初發心「一念相應」,「唯存一念相應,實非更有階漸」。「一念相應」,就是「無念」。只此「無念」,「單刀直入」,「直了見性」,不假其他方便的,是頓。如以爲「須隨方便始悟」,也就是要經種種方便──攝心方便、觀察次第方便,才能悟入的,就是漸。傳說神秀的禅法,是:「專念以息想,極力以攝心。……趣定之前,萬緣盡閉;發慧之後,一切皆如」。普寂他們是:「凝心入定,住心看淨,起心外照,攝心內證」。這都顯然有進修的層次,就是漸。「迷悟有遲疾」,漸悟當然是有的。但如以爲「須隨方便始悟」──非漸不可,即就是「大下品之見」了!神會所說,約根機的利鈍說,更著重于法門的直捷。神會說「直了見性」;南方說「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直了」,「直指」,南宗學者自覺得比起北宗來,更有資格稱爲「頓教」。

  『壇經』有關頓漸的意見,與神會所說大致相合,如說:

   「法無頓漸,人有利鈍。迷(原作「明」)即漸契(原作「勸」),悟人頓修」(二叁八中──下)。

   「迷來經累劫,悟則須臾間」(叁四二上)。

   「何以漸頓?法即一種,見有遲疾。見遲即漸,見疾即頓。法無漸頓,人有利鈍,故名漸頓」(叁四二中)。

   「神秀師常見人說:慧能法疾直指路。秀師遂喚門人僧志誠曰:汝聰明多智,汝與吾至曹溪山,到慧能所禮拜。但聽,莫言吾使汝來。所聽意旨,記取卻來,與吾說,看慧能見解與吾誰遲疾」(叁四二中)。

  『壇經』的頓漸說,與神會大意相合。頓與漸,是根機的利鈍問題,不是「法」的不同。鈍根累劫漸修,等到悟入,還是一樣的「自性般若」。從應機的利鈍說,直捷的開示悟入,是頓;須種種方便,漸次修學而悟入的,是漸。如「定慧等學」,「叁學等」是頓;戒、定、慧的分別次第進修,是漸。所以南宗的稱爲「頓教」,是不假方便,直指直示的。「念佛名,令淨心」的北宗,本淵源于道信的「入道安心要方便」,無念是念佛,契入心地明淨。東山門下,不一定是非漸不可的,如『法如行狀』(金石續編卷六)說:

   「今唯以一法、能令聖凡同入決定。……衆皆屈申臂頃,便得本心。(如禅)師以一印之法,密印于衆意。世界不現,則是法界。此法如空中月影,出現應度者心」。

  法如的開法方便,「以一印之法,密印于衆意」,不能說不是頓教。「法如乃祖範師資,發大方便,令心直至,無所委曲」。「衆皆屈申臂頃,便得本心」,不能說不是頓悟。然從神秀以來,「以方便顯」,門下都在方便漸修中用力。所以『傳法寶紀』的作者杜□,對神秀門下有說不出的慨歎,如說:

   「今之學者,將(念佛名,令淨心)爲委巷之談。……悲夫!豈悟念性本空,焉有念處!淨性已寂,夫何淨心!念淨都忘,自然滿照。于戲!僧可有言曰:四世之後,變成名相,信矣!……今大通(神秀)門人,法棟無撓,伏膺何遠?裹足宜行,勉哉學流,光陰不棄也」!

  從當時(法如開法以來,慧能還在世,比神會北上早得多)的情形看來,「淨心」方便的次第化,已失去了東山法門──即心是佛的頓入氣息。神秀所傳,是有頓悟入道成分的,而「以方便顯」,逐漸落入了漸修的情況。這難怪杜□要慨歎,神會要專提「直了見性」,以「南宗頓教」宣告于天下了!

  第八章 曹溪禅之開展

  第一節 曹溪流派

  慧能在韶州行化四十多年,予禅宗以極深遠的影響。當時僻處嶺南的弟子,雖傳下法海、志道等名字,但事迹不詳。他們的貢獻,是『壇經』的集成與傳出,及有關慧能事迹的傳說。發展曹溪頓教而成爲大宗的,屬于中原及江南的弟子。

  中原的荷澤宗

  荷澤宗,以神會住在洛陽荷澤寺而得名。慧能去世以來的五十年(七一叁──七六二),是神會北上,努力于發揚南宗頓教,確定慧能爲六祖的時代。神會的一生,已在上一章說過了。神會的門下,在京洛一帶的,竟沒有卓越的禅師。在這政治中心地帶,與北宗尖銳的對立,「相見如仇」,結果是誰也沾不了便宜,僅留下「壇經傳宗」等口實。少數行化到江南的,恰好洪州、石頭、牛頭禅盛行,也難有卓越的表現。惟磁州法如一系,傳入成都,後來有圭峰宗密(七八0──八四一),爲荷澤宗的殿軍大師。但宗密「教禅一致」,荷澤宗與華嚴教合一,失去了南宗頓教──簡易的特色。

  江南的洪州宗與石頭宗

  青原行思與南嶽懷讓所傳出的法系,到十世紀,被認爲曹溪禅門的正統。行思(或作「行司」)的傳記,附見于『宋僧傳』卷九「義福傳」 下(大正五0·七六0下),『傳燈錄』卷五(大正五一·二四0上──下)。行思是吉州(今江西吉安縣,就是廬陵)人,開元二十八年(七四0)去世。在曹溪會下,行思被稱爲「上座」,是一位年齡較長的弟子。慧能生前,行思早已離開曹溪,住在故鄉的青原山靜居寺。傳說「四方禅客,繁擁其堂」,而現在能知道名字的,僅石頭希遷一人而已。希遷的傳記,見『宋僧傳』卷九 「希遷傳」(大正五0·七六叁下──七六四上),『傳燈錄』卷一四(大正五一·叁0九中──下)。希遷卒于貞元六年(七九0),年九十一歲,應生于久視元年(七00)。希遷是嶺南高要(今廣東高要縣)人,起初在曹溪會下做沙彌。慧能去世(七一叁),希遷只有十四歲。他曾「上下羅浮,往來叁峽」,到處去參訪。開元十六年(七二八),受具足戒。然後到青原山來依止行思,終于成爲一代的大禅師。天寶初年(七四二),希遷到南嶽來。在一石臺上結庵,所以人稱「石頭和尚」──石頭宗由此得名。廣德二年(七六四),曾到梁端(今湖南長沙縣)住了一個時期。從七四二到七九0,希遷弘禅的時間,長達半個世紀。門下的法嗣,『傳燈錄』列二十一人。如荊州的天皇道悟(八0七卒),澧洲的藥山惟俨(八二八卒),潮州的西山大顛(八二四卒),都是有名的禅師。雲門宗,法眼宗,曹洞宗,傳說都是從石頭系統出來的。

  慧能的另一弟子懷讓,傳記見張正甫(八一五)所作的『衡州般若寺觀音大師碑銘並序』(全唐文卷六一九);『宋僧傳』卷九「懷讓傳」 (大正五0·七六一上──中);『傳燈錄』卷五(大正五一·二四0下──二四一上)。懷讓于天寶二年(七四四)去世,世壽六十八,應生于儀鳳二年(六七七)。懷讓是金州安康(今陝西安康縣)人,起初從荊州恒景律師出家。與同學坦然,參訪嵩山老安。二十叁歲(六九九)時,來曹溪參慧能。在曹溪門下十二年(或說「十五年」),景雲二年(七一一)辭去。先天二年(七一叁),懷讓到南嶽來,住般若寺。懷讓的弟子,『宋僧傳』舉道峻、道一──二人,『傳燈錄』列九人。其中,嚴峻就是道峻,後來住楊州大明寺;神照住廣東潮州的西山。藥山惟俨,潮州大顛,百丈懷海,都是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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