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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禅宗史 下(印順法師)▪P15

  ..續本文上一頁依義修行,莫著言說。若著言說,即自失修行分」。

  無住是相當推重神會的,引用神會的『南宗定是非論』,『師資血脈傳』,也說無念。無住「尋常教戒諸學道者,恐著言說」,所以與法師,律師,論師們的問答,都是依經論所說,而破斥言說,引歸「無念」。著重在破言說,所以說「達摩祖師宗徒禅法,不將一字教來,默傳心印」,成爲離教傳禅的一派。他「直指心地法門,並破言說」,所以「不教人讀經」。認爲「轉經禮拜,皆是起心,起心即是生死,不起即是見佛」。保唐宗風,不重教與離教的傾向,大致與洪州、石頭下相近。

  「教外別傳」,與「不立言說」有關。裴休『黃蘖希運禅師傳心法要』 (『傳燈錄』本爲正。大正藏四八的別行本,已有所增附),曾這樣(大正五一·二七0中)說:

   「有大禅師號希運,……獨佩最上乘離文字之印,唯傳一心,更無別法。……證之者,無新舊,無淺深。說之者,不立義解,不立宗主,不開戶牖。直下便是,動念則乖,然後爲本佛」。

  裴休對荷澤下的宗密,是相當欽佩的,極力護持的,也是能深切了解荷澤宗意的。宗密去世(八四一)後,裴休又親近道一下的黃蘖(時爲會昌二年──八四二;及大中二年──八四八)。裴休所記的黃蘖法要,是比對著荷澤宗的。「不立義解」,就是不立知解,不像荷澤宗的依知解爲方便。荷澤宗立「無念爲宗」;「無住爲本,見即是主」;黃蘖是「不立宗主」。「不開戶牖」,是沒有指一個門路,讓學者從這個門路去悟入,這就是「不將一法與人」。因爲南方禅師們的經驗,「從門入者非寶」,「從緣悟入」,才能「永無退失」。這與荷澤的立「無住之知」,爲悟入的門戶,顯然不同。黃蘖的「不立」,「不開」,都從「不立言說」而來,所以也明確的表示了達磨的別傳教外。如『黃蘖希運禅師傳心法要』(大正五一·二七叁上)說:

   「方便說叁乘,乘有大小,得有深淺,皆非本法。故雲:唯此一乘道,余二即非真。然(法華)終未能顯一心法,故召迦葉同法座坐,別付一心離言說法。此一枝法,今別行。若能契悟者,便至佛地」。

  黃蘖的「不立義解,不立宗主,不開戶牖」,「別付一心離言說法」,是從不立言說,而到達離教法而別有宗法的頂峰。與『法如行狀』的「天竺相承,本無文字。入此門者,唯意相傳」說相同。本來,實際是言說所不及的,那是經論的常談,小乘也不例外,神會那會不知道呢!如神會立「無念爲宗」,而無念是(神會集一一五):

   「問:末審無念法有無?答:無念法不言有,不言無。言其有者,即同世有;言其無者,即同世無,是以無念不同有無。問:喚作是物(是物,即什麼)?答:不喚作是物。問:作勿生(即怎麼樣)是?答:亦不作勿生。是以無念不可說,今言說者,爲對問故」。

  又如佛性的問答中(神會集一四0)說:

   「問:此似是沒物(是沒,即什麼,甚麼)?答:不似個物。問:既不似個物,何故喚作佛性?答:不似物,喚作佛性。若似物,即不喚作佛性」。

  不似個物,就是「說似一物即不中」。這有什麼可說可立呢?然在接引學人,假名是不無作用的,所以還是「立知見」,「立言說」,名爲「無念」,喚作「佛性」。洪州、石頭門下,傾向于「不立言說」(不立文字)。不是說不可以立,只怕你不能言下悟入;而所說所立,引起副作用,反增執見。百丈就對靈佑說:「不辭與汝道,久後喪吾兒孫」(大正五一·二四九下)。這樣的發展起來,就超佛,進一步越祖,從教意(佛法大意)到祖意(祖師西來意),進而連祖意也不立。專在日常生活,當前事物,一般語言,用反诘,暗示,警覺……去誘發學人的自悟,終于形成別有一格的禅語禅偈。這是傾向于「不立言說」而逐漸形成,並非起初就是那樣的。如『傳燈錄』卷六,道一的開示(大正五一·二四六上)說:

   「汝等諸人,各信自心是佛,此心即是佛心。達磨大師從南天竺國來,躬至中華,傳上乘一心之法,令汝等開悟。又引楞伽經文,以印衆生心地。恐汝顛倒不自信此心之法各各有之,故楞伽經雲:佛語心爲宗,無門爲法門」。

  道一去世(七八八),比神會去世(七六二)遲了二十多年;道一的開示,還不妨說「宗」說「門」。與道一同時的石頭希遷(大正五一·叁0九中)也說:

   「吾之法門,先佛傳授,不論禅定精進,唯達佛之知見,即心即佛。心佛衆生,菩提煩惱,名異體一。汝等當知:自己心靈,體離斷常,性非垢淨,湛然圓滿,凡聖齊同,應用無方。……汝能知之,無所不備」。

  道一與石頭的宗要,與神會所說的:「唯指佛心,即心是佛」,顯然是一致的,是曹溪門下所共的。也與『壇經』所說的一樣,如(大正四八·叁四0中──下、叁叁九上)說:

   「不悟即是佛是衆生;一念若悟,即衆生是佛。故知一切萬法,盡在自身心中,何不從于自心,頓現真如本性!……識心見性,自成佛道」。

  「善知識!見自性自淨,自修自作,自性法身,自行佛行,自作自成佛道」。

  「見性成佛」,「即心是佛」,「即心即佛」,爲慧能及門下一致的,南宗的核心問題。由于洪州、石頭門下,傾向于「不立言說」(其實是離不了言說,而只是不用經論固有的言說),這才在接引學人的方便上,有了形式上的不同。試以道一應用的語句爲例來說明:第一例,道一是以「即心即佛」爲宗的(上引的開示,也如此),如(此下並見『傳燈錄』,大正藏卷五一)說:

   南泉普願:「江西馬祖說即心即佛,王老師不恁麼道」(二五七下)。

   汾陽無業:「常聞禅門即心是佛,實未能了。馬祖曰:只未了底心即是,更無別物」(二五七上)。

   東寺如會:「自大寂(即道一)去世,師常患門徒以即心即佛之譚,誦憶不已」(二五五中)。

  第二例,道一晚年,又說「非心非佛」(弟子們也有這一傾向),如說:

   大梅法常:「僧雲:馬師近日佛法又別。師雲:作麼生別?僧雲:近日又道非心非佛。師雲:遮老漢惑亂人未有了日。任汝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即佛」(二五四下)。

  李翺:「僧雲:馬大師或說即心即佛,或說非心非佛」(二五二中)。

   叁例,道一,主要爲道一門下,進而說第叁句,如說:

   伏牛自在:「馬大師以何示徒?對曰:即心即佛。……此外更有什麼言教?師曰:非心非佛。或雲: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二五叁上)。

   伏牛自在:「即心即佛,是無病求病句。非心非佛,是藥病對治句。僧問:如何是脫灑底句,師曰:伏牛山下古今傳」(二五叁中)。

   盤山寶積:「若言即心即佛,今時未入玄微。若言非心非佛,猶是指蹤之極則。向上一路,千聖不傳……能如是心心無知,全心即佛,全佛即人,人佛無異,始爲道矣」(二五叁中)。

  道一的教說,無疑的以「即心即佛」爲宗,也就是「佛語心爲宗」。後來又向于「非心非佛」;末後更超脫而入第叁句,主要是弟子的時代。道一弟子百丈懷海,對語句的說「是」,說「不是」,有靈活的應用。他依經爲叁句語,如『古尊宿語錄』卷一引「廣錄」(續一一八·八四)說:

   「說道修行得佛,有修有證,是心是佛,即心即佛,是佛說,是不了教語,……是凡夫前語(第一)。不許修行得佛,無修無證,非心非佛,亦是佛說,是了義教語,……是地位前人語(第二)。……但有語句,盡屬不了義教……了義不了義教,盡不許」(第叁)。「如今監覺是自己佛,是初善。不守住如今監覺:是中善,亦不作不守住知解,是後善」。

  要透脫叁句語才得。這麼說,那麼說,「祗是說破兩頭句,一切有無境法,但莫貪染及解縛之事,無別語句教人」。「但割斷兩頭句,量數管不著。……但不著文字,隔渠兩頭,捉汝不得」。這是任何句語(一句,都演爲叁句),都不作實法會,不作一定說。這就是沒有一法與人,就是「不著文字」。原則是不妨安立的,而到底重于活句,重于「不立言說」。洪州門下如此,石頭下也如此。石頭說「即心即佛」,而石頭下的丹霞,竟說「佛之一字,我不喜聞」。「立言說」與「不立言說」,爲曹溪門下二大流。

  「不立言說」,「不立義解」,當然是不重經教。洪州與石頭門下,也有看經的,如汾州無業,在徹悟以後,「閱大藏,周八稔而畢」(大正五一·二五七上)。道一對西堂智藏說:「子何不看經?師雲:經豈異耶?祖曰:然雖如此,汝向後爲人也須得」(大正五一·二五二上──中)。禅師們發悟以後,也有不讀經的。但早期的禅師,爲了化他的需要,也還要讀經,但這是徹悟以後的事。對于來參學的,如臨濟座下,「經又不看,禅又不學」(大正四七·五0叁下)。藥山「和尚尋常不許人看經」(大正五一·叁一二中)。『古尊宿語錄』卷一引「百丈廣錄」說得很分明(續一一八·八五──八六):

   「讀經看教,求一切知解,不是一向不許。解得叁乘教,……覓佛即不得」。

   「讀經看教,若不解他生死語,決定透他義句不過,莫讀最第一。……所以教學玄旨人,不遣讀文字」。

   「于生死中廣學知解,求福求智,于理無益」。

  總之,洪州、石頭門下,對一般參學者,是不許讀經看教,不許求覓知解的,與荷澤門下,恰好對立。

  慧能是禅者,不是從事學問的。然從慧能所說的『壇經』來看,卻是尊教的。慧能勸人持『金剛經』,一再說到勿「謗經法」。『壇經』所用的術語,都還是經論所固有的。『壇經』曾批評「不用文字」的禅者說(大正四八·叁四叁下):

   「謗法直言不用文字。既言不用文字,人亦不合言語,言語即是文字」。

  「不用文字」,也就該不用語言,這是人所不可能的。以「知解」爲方便的荷澤禅,與慧能的禅風,是契合的。然洪州、石頭,保唐門下,成爲「不立言說」的禅,這是曆史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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