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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禅宗史 下(印順法師)▪P16

  ..續本文上一頁事實,這怎麼會呢?佛爲衆生說法,流傳,結集,成爲文字的經教。經教的聞思者,大抵作爲高深的義理,實施的方法。如不引歸自己,應用于自己身心,那與世間學問一樣,只是一套空虛的知識。對學佛來說,沒有多大效果的。慧能所傳的特色,要人向自已身心中求;一切是自性──自性本來具足的。所以學法,求佛,不是著相的向外求覓,而是讓自己本性顯現出來,就是「見性成佛」。在這一根本意趣中,『壇經』(大正卷四八)對于經教,以爲:

   「吾心正定,即是持經」(叁四二下)。

   「努力依法修行,即是轉經」(叁四叁上)。

   「十二部經,皆(原作「雲」)在人性中本自具有」(叁四0下)。

   「一切經書及文字,小大二乘十二部經,皆因人置。……一切經書,因人說有」(叁四0中)。

  經法,是自性本有的;經上所說,都只是自己本有的那個事實。所以說:「心修此行,即與般若波羅蜜經本無差別」。慧能稱之爲自性,法性,本性,自心,本心,真如或法身等;稱之爲什麼,都不外「因人說有」,這當然會引向「不依言說」的立場。然在『壇經』中,依經教與不依文字,應該是貫通無礙的,這可以「善知識」爲例,如『壇經』(大正四八·叁四0下)說:

   「不能自(原有「姓」字,刪)悟,須得善知識示道見性。若自悟者,不假外善知識。若取外求善知識,望得解脫,無有是處。識自心內善知識,即得解(脫)。若自心邪迷,妄念顛倒,外善知識,即有教授(不得自悟)。汝若不得自悟,當起般若觀照,刹那間妄念自滅,即是真正善知識,一悟即如佛也」。

  一般的說,學佛要依善知識及經法。善知識與經法,有相同的意義。『壇經』分善知識爲外內二類,經法也有經書及本有十二部經二類。因爲不悟,要依外善知識;自悟就不假外善知識。這如迷妄不悟,要依經法;如自悟,那就「本性自有般若之智,自用智慧觀照,不假文字」。取外求善知識,是不可能解脫的;要識自心內善知識,才能得解脫。這如取外求文字經教,不可能解脫;要識自性本有經典,才能解脫。如迷妄,要外善知識教授;然後自己觀照,悟即內善知識。這如迷妄要依外經法知解;然後自己觀照,悟即自性本有般若(經)。外與內相成,善知識與經法,意義是完全一致的。外善知識,在禅者始終是不可少的,那外經法爲什麼不也這樣呢!神會說:「須廣讀大乘經」;「大乘經可以正心」;「若求無上菩提,須信佛語依佛教」。神會也說「說通宗亦通」(炖煌本作「說通及心通」),正是內外相成,導迷啓悟的一貫之道。然一般禅者,傾向于內證,不免于輕教;發展到「不立言說」,「教外別傳」(另有理由,如下說)。

  重定與輕定

  學者外求善知識的教授,不離教說;內爲身心的修證,就是禅悟。關于經教,曹溪門下有「立言說」,「不立言說」──二流。對于禅悟,『壇經』是主張「定慧等學」的。進修的方法,一般是「因定發慧」,也就是先定而後慧。定──禅定的修習,一般以坐爲主,所以有「坐禅」一詞。對于這,『壇經』表示的見解是(大正卷四八):

   「此法門中,坐禅元不看(原作「著」)心,亦不看淨,亦不言(不)動」(叁叁八下)。

   「迷人著法相,執一行叁昧,直言(原作「真心」)坐不動,除妄不起心,即是一行叁昧」(叁叁八中)。

   「此法門中,一切無礙:外于一切境界上念不起(原作「去」)爲坐,見本性不亂爲禅。何名爲禅定?外離相曰禅,內不亂曰定」(叁叁九上)。

   「一行叁昧者,于一切時中──行住坐臥常直(原作「真真」)心是」(叁叁八中)。

   「如吾在日一種,一時端坐,但無動無靜,無生無滅,無去無來,無是無非,無住,但能(原作「然」)寂靜,即是大道」(叁四五上)。

  前二則,是對看心,看淨,不動,長坐──東山門下所傳的一般禅法,加以批評,認爲是障礙悟門的。「坐禅」,或「禅定」,慧能是不偏于坐(「直坐不動」)的,不偏于靜(「除妄不起心」)的。只要「于一切法上無有執著」,活潑潑的「一切無礙」,行住坐臥都是禅。這一原則,曹溪門下可說是一致的,特別是批評以坐爲「坐禅」的偏執。明藏本『壇經』(大正四八·叁五八中)說:

   「住心觀淨(原作「靜」),是病非禅。長坐拘身,于理何益!聽吾偈曰: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一具臭骨頭,何爲立功課」!

  洪州與石頭門下,對以坐爲坐禅,都是同一意見,如『傳燈錄』(大正卷五一)說:

   南嶽懷讓:「道一住傳法院,常日坐禅。師知是法器,往問曰:大德!坐禅圖什麼?一曰:圖作佛。師乃取一□,于彼庵前石上磨。一曰:師作什麼?師曰;磨作鏡。一曰:磨磚豈得成鏡耶?師曰:坐禅豈得成佛耶?一曰:如何即是?師曰:如人駕車不行,打車即是,打牛即是?一無對。師又曰:汝學坐禅,爲學坐佛?若學坐禅,禅非坐臥。若學坐佛,佛非定相,于無住法不應取舍。汝若坐佛,即是殺佛。若執坐相,非達其理」(二四0下)。

   大寂道一:「本有今有,不假修道坐禅;不修不坐,即是如來清淨禅」(四四0中)。

   石頭希遷:「吾之法門,先佛傳授,不論禅定精進」(叁0九中)。

  荷澤神會,與『壇經』一樣,批判北宗,主要是普寂的「凝心入定,住心看淨,起心外照,攝心內證」。如(神會集)說:

   「若教人凝心入定,住心看淨,起心外照,攝心內證者,此是障菩提。今言坐者,念不起爲坐。今言禅者,見本性爲禅。所以不教人坐身住心入定。若指彼教門爲是者,維摩诘不應诃舍利弗宴坐」(二八七──二八八)。「大乘定者,不用心,不看心,不看淨,不觀空,不住心,不澄心,不遠看,不近看,無十方,不降伏,無怖畏,無分別,不沈空,不住寂,一切妄想不生,是大乘禅定」(一五一)。

   「若有出定入定及一切境界,非論善惡,皆不離妄心,有所得,並是有爲,全不相應」 (一叁叁)。

  曹溪門下所傳的,是般若相應的禅,定慧不二的禅,無所取著的禅。以此爲「禅」的定義(曹溪門下自己下的定義),所以對入定出定,內照外照,住心看淨等,采取否定的立場。神會是最極端的,如『壇語』(神會集二二九)說:

   「要藉有作戒,有作慧,顯無作(胡適校本,補「戒、無作」叁字,是誤解了)慧。定則不然,若修有作定,即是人天因果,不與無上菩提相應」。

  佛法,只是戒、定、慧學。曹溪門下,重「叁學等」,也就是般若所攝的叁無漏學──無作戒,無作定,無作慧。有漏的,有爲的,名有作戒,有作定,有作慧。神會以爲:有作戒是必要的,對無上菩提是有用的,如『壇語』(神會集二二九)說:

   「若求無上菩提,要先護持齋戒,乃可得入。若不持齋戒,疥癞野幹之身尚自不得,豈獲如來功德法身?知識!學無上菩提,不淨叁業,不持齋戒,言其得者,無有是處」。

  有作慧,是有漏有爲的聞思慧。神會對「衆生本有無漏智性」,「無住之知」,「即心是佛」等有作慧,是許可的。所以要「學解」,要「讀大乘經」。神會「立言說」,「立知見」,是以有作慧爲無作慧方便的。但說到有作定──有爲有漏的定,卻采取徹底否定的態度,認爲「不與無上菩提相應」。承認有作戒、有作慧,對無作慧的方便助成,而不許有作定,在教理上,是不容否認的錯誤。他在『壇語』引經來說明(神會集二四0):

   「涅槃經雲:佛告琉璃光菩薩:善男子!汝莫入甚深(空定),何以故?令大衆鈍故。若入定,一切諸般若波羅蜜不知故」。

  『涅槃經』勸人莫入甚深空定,依『般若經』說,是滅盡定,並非一切定。因爲學者的悲願不足,如入滅盡定,會墮入小乘的(『楞伽經』稱爲「醉叁昧酒」)。依一般說:「無漏大王,不居邊地」;入非想非非想定(世俗最深的定),是不能引發無作慧的,但不是下七地定。神會重齋戒,重知解,而不取一切有作定,不免偏失!神會自己應有深切的禅慧體悟,但只以戒、(有作)慧接引學人,怕學人難以深入吧!荷澤下的宗密,在『禅源諸诠集都序』卷上之一(大正四八·四0一中)說:

   「有禅師問曰……淨名已呵宴坐,荷澤每斥凝心,曹溪(六祖)見人結跏,曾自將杖打起。今聞汝(宗密)每因教誡,即勸坐禅。禅庵羅列,遍于岩壑。乖宗越祖,吾竊疑焉」。

  宗密與神會,相距不過七十年,雖自認爲荷澤宗旨,而「勸坐禅」與「禅庵羅列」,與荷澤禅風早已不同了(雖然宗密自有一番解說)。這可說受北宗的影響,也可說是事實的需要。如不能注心于一,思慮紛纭,怎麼能「一念相應」,「頓息攀緣」呢!

  曹溪門下的保唐宗,如『曆代法寶記』(大正五一·一八七上、一九一下)說:

   「山中無住禅師,不行禮忏念誦,空閑坐」。

   「山中常秘密,夜即坐禅,不使人知」。

   「于一切時中自在,勿逐勿轉,不浮不沈,不流不注,不動不搖,不來不去,活鲅鲅,行坐總是禅」。

  無住沒有出山以前,一切不爲,只是「空閑坐」(別人看他是這樣的)。出山領衆後,常夜晚率衆坐禅。禅不只是坐的,一切時中總是禅(與『壇經』說相合),但並不否定坐禅。

  洪州與石頭門下,重于本性如此(本地風光,不重功勳),也就是重在「知見」的體會。對「戒定慧學」,也很少論列,甚至如藥山答李翺說:「貧道遮裏無此閑家具」(大正五一·叁一二中)。從教義來說,禅原是不必拘于跏趺坐的。有住有著,順于世俗的用心,是不能契會法性的。但「非禅不智」,思慮紛纭,又怎麼能契入呢?這非念念于無所住著,無所依倚不可。這雖還是有爲的,有作的,卻是順于勝義的。這一「十二時中不依倚一物」(黃蘖答南泉語),念念如此,正是(經論所說)禅定的特性,怎麼可以沒有禅定呢?盡管說「不論禅定精進」,「無此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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