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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禅宗史 下(印順法師)▪P19

  ..續本文上一頁有一重要術語──作意,不作意,以「莫作意」來說明無念。『壇經』說:「大衆作意聽」!又說:「學道之人,作意莫言先定發慧,先慧發定,定慧各別」。這只是作意不要說定慧各別,如作意說定慧不二,不正是對了嗎?而神會卻醜化了作意,如『神會集』說:

   「既是作意,即是識定」(一一七)。

   「但不作意,心無有起,是真無念」(二四六)。

   「不作意,即是無念」(一0一)。

   「但莫作意,心自無物。……但莫作意,自當悟入」(一0二)。

   「爲是作意不作意?若是不作意,即與聾俗無別。若言作意,即是有所得」(一一八)。

   「無作意,亦無不作意。如是者爲之相應」(一叁叁)。

  作意,就是有所得。不作意,就是無念。但進一步(後二則),無作意也不是的。沒有作意,也不是不作意,才是真的無念。依『壇語』(神會集二叁四──二叁五)說:

   「聞說菩提,起心取菩提。聞說涅槃,起心取涅槃。聞說空,起心取空。聞說淨,起心取淨。聞說定,起心取定。此皆是妄心,亦是法縛,亦是法見。若作此用心,不得解脫,非本自空寂心」。

  「聞說菩提,不作意取菩提。聞說涅槃,不作意取涅槃。聞說淨,不作意取淨。聞說空,不作意取空。聞說定,不作意取定。如是用心,即寂靜涅槃」。

  從此可見,作意就是起心;作意取就是起心取。不作意,不是沒有心,而是不起心去取著境界。也就是「不于事上生念」。「莫作意,心自無物」;「不作意,心無有起」,是同一意義。不過直說作意、不作意,容易引起誤解。胡適引杜甫詩:「誰謂朝來不作意,狂風挽斷最長條」,而解說作意爲:「打主意」,「存心要什麼」(神會集叁二二),是當時的白話。其實,「作意」爲經論常見的名詞。如心所中的「作意」,是動心而使向于境界的心理作用。「如理作意」的作意,是思惟。修習定慧,如「了相作意」等,是注意于內心所起的境界。一般來說,修定──「系心一處」,「攝心」,「住心」,都是要「作意」修的。神會評斥一般的作意修定,而大大的應用這一名詞,而以「不作意」爲「無念」的同義詞。

  「不作意」爲「無念」,多少是偏于遣破的。但也有進一層的說明,如『神會集』說:

   「若在學地者,心若有念起,即便覺照;起心即滅,覺照自亡,即是無念」 (叁0八──叁0九)。

   「若有妄起,即覺,覺滅,即是本性無住心」 (二四九)。

   「有無雙遣,中道亦亡者,是無念。無念即是一念,一念即是一切智,一切智者即是甚深般若波羅蜜,甚深般若波羅蜜即是如來禅」(一四五)。

   (一念)「相應義者,謂見無念者,謂了自性者,謂無所得(般若)。以無所得,即如來禅」(一叁一──一叁二)。

   「問:無者無何法?念者念何法?答:無者無有雲然,念者唯念真如。……念者真如之用,真如者念之體。……若見無念者,雖具見聞覺知而常空寂」(一二九──一叁0)。

   「但自知本體寂靜,空無所有,亦無住著,等同虛空,無處不遍,即是諸佛真如身。真如是無念之體,以是義故,立無念爲宗。若見無念者,雖具見聞覺知而常空寂」(二四0──二四一)。

  這部分的「無念」,達到了妄滅覺亡的境地。那時,有無雙遣,中道不立;這樣的「無念」,就是「般若」,「一行叁昧」,「如來禅」的別名。說明這悟入「無住心」的「無念」,說「念者唯念真如,……念者真如之用……具見聞覺知而常空寂」。後二則所說,與『壇經』說相近。然據『壇經』炖煌本所說,與神會所傳,不免有貌合神離的感覺。『壇經』是這樣說的(大正四八·叁叁八下):

   「無者無何事?念者何物?無者,離二相諸塵勞。真如是念之體,念是真如之用。性起念,雖即見聞覺知,不染萬境而常自在」。

  「念」,是名詞。「無念」,不是沒有念;沒有的,是「二相諸塵勞」。念是真如的作用,是從「性」而起的。念是衆生「本性」的作用,是「念念相續,無有斷絕」的,斷絕便是死了。「無念爲宗」,只是本性的,人人現成的念──見聞覺知。從平常心行中,「于自念上離境,不于法上生念」就是。「念是真如之用」,不是聖人才有的,不是悟證了才有的。念是自性的作用,所以『壇經』堅定的反對沒有念,如(大正卷四八)說:

   「莫百物不思,念盡除卻」(叁叁八下)。

   「若百物不思,當令念絕,即是法縛(原作「傳」),即是邊見」(叁四0下)。明藏本『壇經』(大正五0·叁五八上──中),有評臥輪偈的傳說:

   「有僧舉臥輪禅師偈曰: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師聞之曰:此偈未明心地,若依而行之,是加系縛。因示一偈曰:慧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作麼長」。

  這一傳說,也見于『傳燈錄』卷五(大正五一·二四五中),思想是一貫的。然神會在遮遣方面,無念是「不作意」,是「起心即滅」,「心無有起」;主張「一切善惡,總莫思量」(不思善,不思惡,與此說相當)。這與「除妄不起心」的禅法,不是有類似的意趣嗎?「念者真如之用」,似乎與『壇經』相近。但在神會,這是般若、一行叁昧、如來禅,諸佛真如身的作用。所以以「念」爲動詞,說「念者唯念真如」。這樣的念,是悟見無住心的境地,而不是衆生本性的作用。神會所傳的禅法,不免有高推聖境,重于不起念(不作意)的傾向。

  神會以「無念爲宗」,而悟入「無住知見」,略如『神會集』所說:

   「今推到無住處便立知。知心空寂,即是用處。法華經雲:即同如來知見,廣大深遠。心無邊際,同佛廣大;心無限量,同佛深遠,更無差別」(二叁八)。

  「但自知本體寂靜,空無所有,亦無住著,等同虛空,無處不遍,即是諸佛真如身。真如是無念之體,以是義故,立無念爲宗。若見無念者,雖具見聞覺知而常空寂,即戒定慧一時齊等,萬行俱備,即同如來知見,廣大深遠」(二四0──二四一)。

  「滅諸相故,一切妄念不生,此照體獨立,神無方所。知識!當如是用」(二四八)。

  「神會叁十余年所學功夫,唯在見字」(神會集二七七)。「無住知見」,被宗密贊譽爲;「空寂之知,是汝真性。……知之一字,衆妙之門」(大正四八·四0二下──四0叁上)。然與『壇經』炖煌本所說的「無念」,念是衆生本性現成的,自性所起的用,不完全相合。如不認清『壇經』(炖煌本所依的底本,是南方宗旨本)的主題實質,見到文義部分與神會說相同,就說『壇經』是神會或神會門下所造,極爲謬誤!神會的「無住知見」,重在空寂的自證,作爲荷澤派下的宗密,早就有異議了,如『圓覺經大疏鈔』卷叁之下(續一四·二八0)說:

   「圓通見者,必須會前差別取舍等法,同一寂知之性。舉體隨緣,作種種門,方爲真見。寂知如鏡之淨明,諸緣如能現影像。荷澤深意,本來如此。但爲當時漸教大興,頓宗沈廢,務在對治之說,故唯宗無念,不立諸緣」。

  保唐的禅學

  保唐無住所傳的「大乘頓悟禅門」,與『壇經』所說,有密切的關系。無住自稱「修行般若波羅蜜」。說「識心見性」,「見性成佛道」,廣說「無念」,「無念即戒定慧具足」。與神會相近(但沒有說「不作意」),他是曾見到『南宗定是非論』,『師資血脈傳』的。無住的禅門,宗密稱之爲「教行不拘而滅識」。什麼是「滅識」?『圓覺經大疏鈔』卷叁之下(續一四·二七八)說:

   「意謂生死輪轉,都爲起心,起心即妄,不論善惡;不起即真。……是以行門,無非無是,但貴無心而爲妙絕,故雲滅識」。

  依保唐宗所傳的『曆代法寶記』(此下引文都出此記,見『大正藏』卷五一)來看,無住所說的法門,的確是這樣的。如說:「起心即是生死」;「一物在心,不出叁界」;「有念即虛妄」;「有念在叁界」。「念」,是被專稱虛妄的,所以說「無念」,重在遮遣邊。這樣的「無念」,神會已大大的發展了。而『壇經』及神會所說:「念是真如之用」的解說,在無住所傳的言說中,完全不見了。

  破言說的極則,當然會一法不立。雖說「無念即見性」,而「無念」也是假說的,如說:

  「爲衆生有念,假說無念。正無念之時,無念不自」(一八九中)。

  「無念不自」,這是一再說到的,以此爲結論的。這是說:無念,是對有念說的。念沒有了,無念也不可得(不離有念而獨存)。無住說「無念即見性」,而正無念見性時,見也不立的,如說:

   「見性,正見之時,見猶離見,見不能及,即是佛。正見之時,見亦不自」(一九四下)。

  無住曾受『楞嚴經』的深切影響,他的呵毀多聞,與『楞嚴經』是不無關系的。他一再說到,要人認識主與客,而見性時,主客也不立,如說:

   「來去是客,不來去是主。相念無生,即沒主客,即是見性」(一九四中)。

  無住破言說,不立一切,不像神會那樣的「立知見」,立「無住之知」,而只是泯絕一切。在泯絕一切中,一切是佛法,行住坐臥總是禅。無住所傳頓悟的境地,略引二則如下:

   「正無念之時,一切法皆是佛法,無有一法離菩提者」(一八九下)。

   「我今意況大好,行住坐臥俱了。看時無物可看,畢竟無言可道。但得此中意況,高床(原作「■」)木枕到曉」(一九二中──下)。

  洪州(石頭)所傳

  到慧能而日益盛大的南宗,如「以心傳心」,「頓成佛道」,早在東山門下就如此了。這本是「一切衆生有佛性」,「一切衆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如來藏說的禅門。成佛,佛有法身、報身、化身,而以法身爲本。歸依有佛、法、僧──叁寶,而以如來常住(或無爲性)爲本。衆生有五蘊,十二處,十八界,而以心爲本。這都是人類所本有的,人心所本具的(這是印度晚期佛教的一般傾向)。而實現成佛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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