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狀若曠野澤中,迥處獨一高山,山上露地坐。四顧遠看,無有邊畔。坐時滿世界寬放身心,住佛境界。清淨法身無有邊畔,其狀亦如是」。
叁、五方便門:五門是:「第一總彰(原作「章」)佛體,亦名離念門。第二開智慧門,亦名不動門。第叁顯不思議門。第四明諸法正性門。第五了無異門」(或作「自然無礙解脫道」)。每一門,以修證中的某一特定內容爲主,引經論爲證。如第一門,以觀一切物不可得爲方便,顯淨心的「離念心體」,引『大乘起信論』。這樣,第二明開智慧,引『法華經』。第叁顯不思議法,引『維摩诘經』的「不思議品」。第四明諸法正性,引『思益經』。第五了無異門,引『華嚴經』。現存的各本,都不只說明每一特定內容,而用作解通經論的方便,所以被稱爲「方便通經』。第二門的內容最廣,『法華經』以外,也引用了『維摩诘經』,『金剛經』,『華嚴經』,還隱引『大般涅槃經』的聞不聞。
「離念門」,上面已說過了。「開智慧門」──「不動門」的意義,如『大乘無生方便門』說:
「和尚打木,問言:聞聲不?(答)聞,不動」。
「此不動是從定發慧方便,是開慧門,聞是慧。此方便,非但能發慧,亦能正定,是開智門,即得智──是名開智慧門」。
「若不得此方便,正(定)即落邪定,貪著禅味,墮二乘涅槃。以(原作「已」)得此方便,正定即得圓寂,是大涅槃。智用是知,慧用是見,是名開佛知見。知見即是菩提」。
「問:是沒是不動?答:心(意)不動,是定,是智,是理。耳(等五)根不動,是色,是事,是慧。……是名開智慧門,與汝開智慧門竟」。
在開示了「離念心體」的方便後,和尚又作進一步的開示,把法木一拍,問大家:聽得聲音嗎?聽到的,但是「不動」。這不動,是從定發慧的方便,也是得正定而不落邪定的方便,這就是開慧門,開智門。一般人有聲音就聞,沒有聲音就不聞;聲音現前就聞,聲音過去(落謝)了就不聞,這是凡夫。小乘能從聞發慧,不知道聞性是常住的,所以滅六識而證入空寂涅槃,不能開佛知見。大乘是:
「菩薩開得慧門,聞是慧,于耳根邊證得聞慧,知六根(眼耳鼻舌身意都如此)本來不動,有聲,無聲,落謝──常聞。常順不動修行,以得此方便,正定即是圓寂,是大涅槃」。
這是以悟入六根的本來不動──耳等見聞覺知性常在爲方便,開發智慧。「涅槃是體(寂義),菩提是用」(覺義)。「智慧是體,知見是用」。所以知六根不動,就能心體離念中,見聞覺知──智慧朗照。在五門中,「離念門」以外,「不動門」還有方便引導的意義。「離念門」的離念心體,是得體;「不動門」的知見常明,才是得用。到此,體用具足,後叁門只是悟證的深入而已。『無題』(3)有總敘五門的,今引列如下:
「問:緣沒學此方便?答:欲得成佛。問:將是沒成佛?答:將淨心體成佛。……覺性是淨心體。……學此使心方便,透看十方界,乃至無染即是菩提路」──初門
「問:不動,是沒不動?答:聞聲不動。……不動是開,開是沒?開智慧。由開智慧故,得身心不動。……由六根不起故,一切法不取舍」──二門
「由一切法不取舍故,口不議,心不思。由不思不議故,一切法如如平等:須彌芥子平等,大海毛孔平等,長短自他平等」──叁門
「由一切法平等故,現一切法正性。于正性中,無心無意無識。無心故無動念,無意(原作「動念」)故無思惟,無識故無分別」──四門
「無動念是大定,無思惟是大智,無分別是大慧。大定是法身佛,大智是報身佛,大慧是化身佛。叁法同體,一切法無異,成佛不成佛無異。清淨無障礙,覺覺相應畢竟不間斷,永無染著,是無礙解脫道」──五門
從『入道安心要方便』來看,可知五方便是神秀從道信的「安心方便」而脫化出來的。『入道安心要方便』的「雜錄部分」,引智敏禅師及『無量壽經』,總舉五事:「一者知心體,體性清淨,體與佛同。二者知心用,用生法寶,起作恒寂,萬法皆如」。這與「離念門」及「不動門」的次第一致。而「主體部分」末了說:「于一塵中具無量世界,無量世界集一毛端,于其本事如故,不相妨礙。華嚴經雲:有一經卷在微塵中,見叁千大千世界事」,實爲叁「顯不思議法」,五「了無異門』所本。
四、楞嚴經及賢首宗:從五方便的次第內容,來理解神秀所傳,與『楞嚴經』及賢首宗的關系。『楞嚴經』全名爲『大佛頂如來密因修證了義菩薩萬行首楞嚴經』,全經共十卷。這部經,一向來曆不明。智升所撰『開元釋教錄』(開元十八年──七叁0止),以『楞嚴經』爲羅浮山南樓寺懷迪所譯的。懷迪在廣府,從一位不知名的梵僧,到得這部經的梵本。懷迪曾來長安,參預『大寶積經』的譯場(七0五──七一叁)。他回去,才在廣州譯出這部經(大正五五·五七一下)。這樣,『楞嚴經』的翻譯,是七一叁年以後的事了。但智升在同時撰述的『續古今譯經圖記』,以爲『楞嚴經』是般刺密帝,在神龍元年(七0五)五月,于廣州製旨寺譯出。並說:「烏苌國沙門彌迦釋迦譯語;菩薩戒弟前正谏(議)大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清河房融筆受」;懷迪是證義者(大正五五·叁七一下──叁七二上)。智升的二說不同,但總是開元十八年(七叁0)前,智升已經見到的。而且,『開元釋教錄』與『續古今譯經圖記』,都說是廣州譯出的;「有因南使,經流至此」。
『宋僧傳』卷二「極量(即般刺密帝)傳」,所說與『續古今譯經圖記』相合。而在卷六的「惟悫傳」(大正五0·七叁八中──下)卻這樣說:
惟悫「受舊相房公融宅請。未飯之前,宅中出經函雲:相公在南海知南铨,預其翻經,躬親筆受首楞嚴經一部,留家供養」。
「一說:楞嚴經,初是度門寺神秀禅師在內時得本。後因館陶沙門慧震,于度門寺傳出。悫遇之,著疏解之」。
智升在開元十八年前,已見到『楞嚴經』十卷。但此經的傳通,還在半秘密狀態中。在這一傳說中,看出了『楞嚴經』與禅者神秀有關。這部經的真僞,古代議論紛紛。晚唐以來,佛教是禅宗天下,這部經也受到尊重,不再聽說有異議了。現在想要說明的,『楞嚴經』所代表的禅門,與神秀(一切禅宗)的共同性。『楞嚴經』的內容,先是「七處徵心」,求心不可得。「徵心」,也就是「觀心」,「看心」。平常的心識作用,只是生死根本,虛妄不實的攀緣心。然後,從「見性」去發明:浮塵根不能見聞覺知,見聞覺知的是自己的真性(心)。見聞覺知者──「見性」,是常住的,不生滅不增減的,就是如來藏性(以下,更進而闡明一一無非如來藏性)。
求妄心了不可得,然後從「見性」去發明悟入。在一般的「六大」上,加「見大」而立爲「七大」,是『楞嚴經』的特殊法門。從『楞嚴經』去觀察「五方便」,初步的方法不同:『楞嚴經』以「徵心」(看心)爲方便,神秀以「看淨」(一切物不可得)爲方便。但進一步, 都是以見性不動爲方便去悟入的。東山門下,有「看心」的,有「看淨」的。然「齊念佛名,令淨心」(或看淨,或看心),爲弘忍以來,最一般的禅門下手方便,卻沒有提到「淨心」下的「不動」。所以「五方便」中「不動門」的成立,爲神秀禅(北宗)的特色,而這與『楞嚴』所傳的禅門有關。
嚴密的勘辨起來,初步的「看心」,「看淨」,方便是不同的。然進一步的方便,從「見性」常住不動去悟入,『楞嚴』與北宗卻是共同的。再進一步說,『壇經』的念──「念是真如之體,真如是念之用」,也還是一樣,只是漸入(『楞嚴』、北宗的離妄得真),頓入(即妄而真)的差別而已。『壇經』不用「看心」,也不用「看淨」,直捷的從見聞覺知(語默動靜)中去悟入。人的「本性」,是念念不斷的,念念不住的。念是本性(真如)所起的用,只要「于自念上離境,不于法上念生」,就是「見性成佛」。「性起念,雖即見聞覺知而常自在」,所以也不用「不動」,「不起」。『壇經』說:「若見真不動,動上有不動。若不動不動,無情無佛種」(大正四八·叁四四上)。『壇經』直下把握當前的一念,活潑潑的不染萬境而常自在。將「看心」,「看淨」,「不動」都超脫了,這才是曹溪禅的頓門直指──即用見性。傳說東山門下的老安,也以「密作用」來開示學人(傳燈錄卷四)。這一禅法,早在黃梅深密的傳受了。傳說 『楞嚴經』在廣州製旨寺譯出;而傳授『壇經』的,有特重「南方宗旨」傾向的志道,也正是廣州人。這決不是說,『楞嚴經』由此産生,而是說:直從見聞覺知性去悟入的法門,初由不知名的梵僧,傳來廣州(這是原始的,通俗的如來藏說,與達摩的楞伽禅相通)。一方面,經黃梅而傳入中原,傳受于黃梅門下。一方面,經懷迪(或房融)的整治而傳到長安。而這一禅法,在廣州一帶,還在不斷的流傳。
再說五方便與賢首宗的關系。武周則天對禅師的尊禮,主要是東山門下,神秀是最受推重的一位。神秀大足元年(七0一)入京,到神龍二年(七0六)去世。在長安時,神秀是一位年近百歲的老禅師。華嚴宗的確立完成者,是賢首法藏。從證聖元年(六九五)到聖曆二年(六九九),法藏參預了八十『華嚴經』的譯場。譯畢,就開講新譯的『華嚴經』。神秀入京時,法藏也在京中,年約六十歲左右。就這樣,神秀與法藏,有接觸與互相影響的可能。
賢首宗立五教──小,始,終,頓,圓。與天臺宗所立的四教──藏,通,別,圓,是大體相近的,但多立一頓教。頓教,雖說依『楞伽』,『思益』等經而立,而實受當時的「頓悟成佛」禅,也就是神秀等所傳東山法門的影響。賢首法藏撰『華嚴遊心法界記』,立五門;又有題爲
「杜順說」的『華嚴五教止觀』,也立五門。五門爲:
〔五教止觀〕 …
《中國禅宗史 上(印順法師)》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