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本性清淨,如摩尼珠在穢處一樣。衆生身中的如來藏,豈非與外道的「我」一樣嗎?佛的意思是:方便的說爲如來藏,那是爲了要攝化執我的外道。如不這麼說而說無我,就不能誘導他來歸向佛法。其實,如來藏是約「離妄想無所有境界」而方便說的。所以,應知是「無我」的「如來之藏」。
第二則:大慧的(爲衆生起)疑問是:衆生是(五)陰(六)界(六)入的和合,這一切是無我的,生滅無常的,『阿含經』 (中觀者,唯識者)以來,都這樣說。如一切是無常的,無我的,那怎麼能成立生死相續?一切是無常無我,那也不可能有苦盡而證得涅槃的常樂?對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所引起的疑難,在佛教小乘、大乘中,極爲普遍。對聽聞「無常、無我」而不能成立流轉與還滅的根機,佛就說如來藏。如來藏「能遍興造一切趣生」,就依之而有生死。「離無常過(如來藏是常住的),離于我論(如來藏是無我的),自性無垢,畢竟清淨」,所以離卻妄想塵勞,就能解脫常樂,這就是依之而有涅槃。如來藏是二乘智慧所不能見(十住菩薩,也還見而不能了了),而唯是如來所圓證的。
如來藏,或名如來界(或譯爲如來性),或名佛性,自性清淨心等。此「界」,爲生死流轉與涅槃還滅的根本依。古人的解說,不必相同,然如來藏說的特徵,是明白可見的,茲略引數經如下:
『大方等如來藏經』:「一切衆生,貪欲恚疑諸煩惱中,有如來智、如來眼、如來身,結跏趺坐,俨然不動。善男子!一切衆生雖在諸趣煩惱身中,有如來藏,常無染汙,德相備足,如我無異」(大正一六·四五七中──下)。
『無上依經』卷上:「一切衆生,有陰界入勝相種類內外所現,無始時節相續流來,法爾所得至明妙善。……是如來界,無量無邊諸煩惱■之所隱蔽,隨生死流,漂沒六道,無始輪轉,我說名衆生界」(大正一六·四六九中──下)。
『大法鼓經』卷下:「一切衆生悉有佛性,無量相好莊嚴照明。以彼性故,一切衆生得般涅槃。……諸煩惱藏覆如來性,性不明淨。若離一切煩惱雲覆,如來之性淨如滿月」(大正九·二九七中)。
『不增不減經』:「即此法身(如來藏別名),過于恒沙無邊煩惱所纏,從無始世來,隨順世間,波浪飄流,往來生死,名爲衆生」(大正一六·四六七中)。
『大般涅槃經』卷七:「我者,即是如來藏義。一切衆生悉有佛性,即是我義。如是我義,從本已來,常爲無量煩惱所覆,是故衆生不能得見」(大正一二·四0七中)。
『大方廣佛華嚴經』卷叁五「寶王如來性起品」:「如來智慧,無相智慧,無礙智慧,具足在于衆生身中。但愚疑衆生顛倒想覆,不知不見」(大正九·六二四上)。
達摩開示道育、慧可說:「深信一切含生同一真性,但由客塵妄覆,不能顯了」,確爲如來藏的教授。如來藏說在經中,淺深不一。通俗些的,如如來相好莊嚴,在衆生身中本來具足,與神我說是非常近似的。這比之無著系的唯識所現說,龍樹系的一切皆空說,確是容易爲一般人(特別是有神我信仰的)所信受的。從前,南印度□地耶奈伽羅地方,『如來藏經』的偈頌,連童女們都會諷詠呢(寺本婉雅譯『印度佛教史』一叁九)!
第叁節 達摩門下的傳弘
達摩禅的傳承者
昙林所記,道育、慧可二沙門,受達摩真法的教誨。昙林也是達摩弟子,但他是一位講師,所以一向沒有列入達摩禅的系統。道育的傳記不明。慧可(一作僧可)的事迹,『續僧傳』卷一六「慧可傳」(大正五0·五五一下──五五二下),有初錄與補充的二部份。初傳說:慧可是虎牢(今河南成臯縣西北)人。「外覽墳索,內通藏典」,是一位博通世學及佛法的學者。到了「年登四十」,在嵩洛會到了達摩(一般傳說在嵩山少林寺)。于是「奉以爲師,畢命承旨,從學六年,精究一乘」。慧可是名學者,去從不談學問的達摩學,所以「一時令望,鹹共非之」。等到達摩入滅,慧可開始弘法。五叁四年,國家遷都邺城,慧可也到邺都去。那裏有一位道恒禅師,「徒侶千計」,大抵是佛陀或勒那摩提的門下。道恒對慧可所傳的,「情事無寄」的達摩禅,指爲「魔語」,與官府勾結,迫害慧可,幾乎死去。從此,慧可的風格變了,如說:「可乃從容順俗,時惠清猷,乍托吟謠。或因情事,澄汰(或作「伏」)恒抱,寫割(或作「剖」)煩蕪」。
文義隱約不明,也許傳說中的慧可,道宣「爲賢者諱」而不便明說。大概是:慧可經這一番波折,知道大法不易弘通,所以改取「順俗」和光的態度。有時以吟謠(似詩非詩,似偈非偈而可吟唱的)來表達清新的禅境;或者「因情事」而汰除舊有的懷抱──「寫割」或「寫剖」的意義,不是寫得煩蕪,就是寫得簡略而不易明白。道宣對慧可的境遇,非常同情,特別是「卒無榮嗣」,沒有光大法門的傳承者。慧可晚年的「順俗」生活,『曆代法寶記』說他「佯狂」。『寶林傳』說:「後而變行,複異尋常……或爲人所(役)使」(中華大藏經一輯.叁二八四叁下)。
道宣得到了新資料,補充說:一、慧可與向居士的書偈問答。二、在武周滅法時,慧可與(昙)林法師「共護經像」。叁、昙林失臂,說到慧可也失一臂(爲賊所斫),但慧可能「以法禦心,不覺痛苦」。四、慧可有弟子那禅師,那有弟子慧滿,滿與道宣同時。那師與滿師,都是以『楞伽經』爲心要的,這是修正了「末緒卒無榮嗣」的前說。道宣到末後,又得到可師門下的資料,載于卷二五(附編)「法沖傳」。有關達摩門下的事情,道宣也知道得不多,一而再的補充,並不等于完全了。論理,道宣所傳,不能看作唯一的資料。
慧可的年齡,『曆代法寶記』說一百零七歲。『寶林傳』也說一百零七歲,而計算不同,錯誤百出。如依『續僧傳』,四十歲遇見達摩,六年精究。達摩入滅後數年,慧可才去邺城。遷都邺城爲五叁四年,那時慧可應在五十歲以上。周武滅法,爲五七四──五七七,慧可與昙林護持經像,那時年在九十以上了。禅者,多數是長壽的。
慧可與達摩一樣,在禅法的開展中,傳說也發達起來。『傳法寶紀』說:慧可爲了求法,不惜身命,自「斷其左臂,顔色無異」,達摩這才方便開示,當下直入法界。與『傳法寶紀』同時的『楞伽師資記』說:「吾本發心時,截一臂。從初夜雪中立,不覺雪過于膝,以求無上道」(大正八五·一二八六上)。這是從昙林序的「感其精誠」,及慧可失臂而來的不同傳說,表現了求法不惜身命的大乘精神。神會的『南宗定是非論』,更說慧可本名神光,因受達摩的贊可而改名(神會集一六一),這可能與佛陀叁藏弟子慧光相糅合了。本名神光,立雪,斷臂求法,爲後代禅者所信用。又『傳法寶紀』說:慧可在邺都時,受人毒害,但毒不能害。有關慧可被迫害及「順俗」事件,『曆代法寶記』說:流支與光統的徒黨,要陷害慧可,于是「入司空山隱;後可大師佯狂」。最後還是被誣告,說慧可是「妖」,才爲城(應作「成」)安縣令所殺害(大正五一·一八一中)。『寶林傳』也大致相同。
達摩的弟子,『續僧傳』依昙林所記,僅道育與慧可二人。到(七七四頃作)『曆代法寶記』,多了一位「尼總持」,並有「得我髓者慧可,得我骨者道育,得我肉者尼總持」的傳說(大正五一·一八一上)。尼總持的傳說,不知有什麼根據?叁弟子的傳說,(八一七)傳入日本的『內證佛法血脈譜」;(八四一前)宗密『中華傳心地禅門師資承襲圖』(此下簡稱『師資承襲圖』):(九五二)『祖堂集』,都承襲『曆代法寶記』的傳說。惟(八0一)『寶林傳』在叁人外,加「得吾血者偏頭副」,而成四弟子說。「偏頭副」,大概是引用『續僧傳』卷一六「僧副傳」的。僧副在北方,從達摩禅師出家。建武年間(四九四──四九七)來江南,普通五年(五二四)就死了。僧副那時在北方所見的達摩禅師,是否就是菩提達摩?這不過是『寶林傳』編者的意見而已。關于弟子們悟入的內容,宗密『師資承襲圖」作:尼總持「斷煩惱,得菩提」──「得肉」。道育「迷即煩惱,悟即菩提」──「得骨」。慧可「本無煩惱,元是菩提」──「得髓」(續一一0·四叁四)。(「續」是□字續藏。但本文所依爲最近中國佛教會影印本)。到了『傳燈錄』(一00四),才有四人得法的內容,除了改「得血」爲「得皮」外,慧可以「禮拜後依位而立」爲「得髓」(大正五一·二一九下)。宋代天臺學者,引用宗密的「本無煩惱,元是菩提」──慧可的得髓說,幾乎被天童寺禅師所控告,那是傳說者所意想不到的事了!
慧可門下的分化
「持奉楞伽,將爲決妙」的慧可,弟子並不太多。『寶林傳』卷八(中華大藏經一輯·叁二八四四下)說:
「可大師下,除第叁祖自有一支,而有七人:第一者■山神定、第二者寶月禅師,第叁者花閑居士,第四者大士化公,第五者向居士,第六者弟子和公,第七者廖居士」。
七弟子的根源,四人出于『續僧傳』「慧可傳」;神定與寶月,見于『神會語錄』:「(叁祖)璨大師與寶月禅師及定公,同往羅浮山」。定公,就是■(應是「□」字誤寫)山神定。『曆代法寶記』說:「有■禅師,月禅師,定禅師,岩禅師,來璨大師所」。■禅師與定禅師,似乎是「■山神定」的一傳爲二。嚴,是寶月禅師弟子。神定與寶月,與僧璨同住■公山,同往羅浮山;就此而傳說爲慧可弟子,其實是無可證實的。「慧可傳」有五人:慧可弟子那禅師,『寶林傳』卻遺忘了。向居士與慧可是:「道味相師,致書通好。……未及造談,聊伸此意,想爲答之」。這是仰慕慧可,特表示自己的見地來請益,也沒有一般師資的直接關系。其他叁人,如『續僧傳』(大正五0·五五二中)說:
「時複有化公,彥(或作「廖」)公,和禅師等,各通冠玄奧,吐言清迥,托事寄懷,聞諸口實…
《中國禅宗史 上(印順法師)》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