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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明延壽的問與答——以《萬善同歸集》爲中心(聶士全)▪P2

  ..續本文上一頁有無量煩惱染垢。若人雖念真如,不以方便種種熏修,亦無得淨”。[21]所以,須賴衆善來顯發真如佛性,假萬行以磨治妙明真心,理事相即,這一點是絲毫不能含糊的。

  持戒、念佛、習禅、誦經、修忏、供養、施食等佛教事修活動,有儀有則,四事莊嚴。此等役念勞形之舉,是否違背無念妙旨?爲此,延壽以理道場、事道場作答。“即事明理,須假莊嚴;從俗入真,唯憑建立”,[22]然而,種種事相又如何收歸一心之理呢?延壽釋“道場”說:“實相理遍爲場,萬行通證爲道。則道無不至,場無不在。若能懷道場于胸中,遺萬累于身外者,雖形處愦鬧,迹與事鄰,乘動所遊,無非道場也。”[23]理不礙事,且爲行事之指導;事能顯理,且以理爲歸,如此方能行無所滯,觸處皆道。

  善惡都莫思量,勤求無念,此爲萬行之宗。善雖勝惡,卻是興念取相。延壽意欲倡修萬善,必須先解答這一矛盾,以解禅者之疑。他引古德之言曰:“萬行統惟無念,今見善見惡,願離願成,疲役身心,豈當爲道?答:此離念而求無念,尚未得真無念,況念、無念而無閡乎?又,無念但是行之一,豈知一念頓圓?”[24]。爲求無念而講離念,還不是真無念。所謂無念,即“既無所知之相、亦無能覺之智”的境界,只有佛才能做到。對衆生而言,始終處于念念相續的無明狀態中。[25]有念衆生又怎能不即念而求出離呢?延壽謂:“無念一法,衆行之宗,微細俱亡,唯佛能淨”。[26]堪謂一語道破天機。一覽衆山小固然美不勝收,對山下衆生而言,若不願望頂興歎,則唯有拾級而上了。雖可乘纜車一蹴而就,也不能因此忽視腳踏實地的登山過程。“言語道斷,心行處滅”,經教中不乏此說,幾乎被行人執爲一句口頭禅,卻有純任隨緣灑脫之憂。然而,唯佛方親證無言之境,若因地衆生也執此無言之說,勢必難免無所措手足的窘境。維摩诘居士謂:諸佛解脫“當于一切衆生心行中求”。僧肇釋衆生心行即爲“縛行”。[27]既然在纏,則不能不以行來除垢淨念。延壽認爲,無念固爲正宗,但對處于凡地的初心人來說,須行念佛等事以爲助道。欲渡需有船有槳,但到彼岸,則船槳俱舍。總的說來,入道多途,但以得道爲意,不可定取一門。

  類似無念與興念的疑問,還有很多。《金剛經》有“如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語,爲何還要立相標形,廣興佛事?(卷上第11問)誦經、念佛對佛教實踐者來說自然不成問題。但從緣起性空的法義角度加以分析,便立即發生所念爲何、能念是誰的疑問。(第16問)關于持戒,經有“戒性如虎空、持者爲迷倒”之語,爲何還要堅執事相,以戒拘身?(第24問)關于修忏,有“空即罪性,業本真如,取相增瑕,如何忏悔”之疑。(第25問)諸法性空,皆以無相爲宗,爲何勸修衆善而興有相之心?(卷下第3問)歸結起來,即有爲之佛事能否得以建立的問題。延壽一方面指出經中所說多爲破執文,不可執方便而爲實說;一方面則從空有或真俗之辨的角度,指出諸法必依性空之理方能真正得以建立。他說:“以緣生故無性,諸法皆空;以無性故緣生,諸法建立”。諸法本無體性,即此空性,而有諸法之建立。若有自性,即落入常見,這樣,則“善惡不可改移,因果遂成錯亂”。[28]因此,佛事依性空之理方得建立,通過踐履種種佛事而積聚功德、改惡向善。由此可見,有關廣興事相是否有礙無執、無作之行的疑慮,仍然是由于對空有之辨未能做到如實理解。

  延壽廣陳萬善的理論依據,取自天臺教學者殊多。《萬善同歸集》征引臺家文獻約叁十條左右。《集》中所述十義,至少有因果無差、修性不二、權實雙行等叁義,是取法于荊溪湛然《十不二門》中的因果不二、修性不二、權實不二這叁門。佛說八萬四千法門,各被機宜。若執實廢權,則失佛方便之教。延壽引智顗語謂:“如大乘師,不弘小教,則失佛方便。”[29]再如,智顗曾指出,有一類“空行人”,認爲觀心是法身,應觸處平等,爲何于經、像生敬,而于紙、木生慢?回答:“我以凡夫位中,觀如是相耳。爲欲開顯此實相,恭敬經像,令慧不縛;使無量人崇善去惡,令方便不縛,豈與當同耶?”此外,興法會、立壇儀等,亦有感佛加持的意義。[30]延壽意引此論,據爲勸善之文證。此外,延壽勸修忏悔,析忏法爲理忏與事忏,亦多取法天臺相應之說。

  延壽關于性修不二之說,與荊溪湛然所謂全性起修、全修在性之論,並無二致。然尤值一提的是,延壽爲勸人棄惡就善,還似乎認同了臺教的性具善惡說:“諸佛不斷性惡,能現地獄之身;闡提不斷性善,常具佛果之體。若以修善修惡,就事即殊,因果不同,愚智有別。修一念善,遠階覺地;起一念惡,長沒苦輪。”[31]立意十分明顯。諸佛已斷修惡而不斷性惡,衆生性善卻不斷修惡,正是臺教佛性論的基本主張。當然,延壽明修善、修惡之殊,旨在勸人修善以斷修惡。

  延壽雖雲理事不二,但針對現實中的具體問題,卻側重于強調事修,意在漸機。就佛家修證實踐論,延壽提到“久修不證”的情況,他引經文說,衆生本具真心如明鏡,只因汙垢覆蓋而真性不能得顯。對在凡衆生而言,自性清淨是證覺之因,尚須以善法爲緣,而得離垢清淨。想必這即延壽爲除垢而倡修萬善的用意。南禅講頓悟,關于頓、漸,宗密有四句料簡,即漸修頓悟、頓修漸悟、慚修慚悟、頓悟頓修。延壽認爲,四句多約證悟而說,前叁句屬先修後悟,末句雖爲先悟,但也是此前多生漸修方于今生頓熟。四句之外,延壽特別強調了宗密所謂“頓悟漸修”一句,此句所謂頓悟,是就解悟而言,明悟後起修,方爲真修。延壽認爲,“惟此頓悟漸修,既合佛乘,不違圓旨”。[32]可見延壽對此句的強調,其意仍在凸顯實修的重要性,既爲解悟,當然須修萬善以補充功力,期達證悟。

  頓悟漸修說,與臺教理、事二觀之分疏,可有一比。湛然于《止觀義例》中,據《占察善惡業報經》所述的兩種觀道,將該經所謂的“唯心識觀”指爲唯識觀、事觀,將“真如實觀”指爲實相觀、理觀。指出:“夫觀心法,有事有理。從理唯達法性,更不余途;從事則專照起心,四性叵得。”[33]延壽認爲,入“無心”之境,不離二途:“無心,約教有二:一者澄湛令無,二者當體是無。澄湛令無者,則是攝念安禅,蠲消覺觀,虛襟靜慮,漸至微細。當體是無者,則直了無生,以一念起處不可得故。”[34]一爲頓指真性,一爲攝念令淨以達無念。當體是無對應理觀,屬頓;澄湛令無對應事觀,屬漸。此一比較,或非妄說。

  再從思想史層面予以分析。湛然實在天臺止觀法門受到頓悟說的沖擊下,聲明十境觀法之觀不思議境即爲理觀,上根人行此一觀,即可明心見性,中下根人若不能即此觀而悟,方才需要依余法修觀。這是湛然析理事二觀的思想背景,意在說明天臺止觀實屬直指之法。延壽去世二十余年後,天臺內部發生山家、山外之爭。深受華嚴與禅宗教學影響的山外派,如源清及其弟子慶昭,認爲臺家的觀心法門爲理觀,即以所觀境爲無生滅、平等一如的真心。山家派知禮則認爲,初心行人修觀,所觀境應爲其當下的一念妄心,即第六識心,修觀過程中則要漸除妄念,最終令真性顯發。因此,知禮所謂的觀法,類似于《占察經》所說的唯心識觀,即事觀。山外派所謂理觀,實受無念、頓悟等說的影響。知禮認爲,即心是佛,一法頓悟,固然簡潔明快,但初心行人,卻須從觀妄出發,或一念頓圓,或漸次令淨,而達見性。延壽作爲禅宗祖師,由直指轉向說漸,說萬善,說事修,頗能引發禅學研究的興奮點。其論頓悟漸修,及對了心二途的分疏,盡管與理、事二觀可能存在細節上的差異,卻也同臺家兩種觀道之爭相映成趣。

  解決了上述理事、修性等問題,延壽便爲萬行俱備、衆善齊修的主張鋪陳了理論基礎。盡管究竟何爲真修、真證,唯有過來人方能心領神會、相顧一笑,但“禅臺賢流歸淨土行”(太虛語)卻是中國佛教發展的史實。延壽則是在由禅轉向禅淨雙修之關節點上的一位重要人物。

  叁、唯心淨土

  淨土法門是借助他力的易行道,以信、願、行爲綱,此爲後世對這一法門所達成的共識。得法于中峰明本、常住姑蘇師子林的元代禅僧天如惟則,于《淨土或問》中嘗提到延壽關于淨土的四句料簡[35],認爲延壽“深有功於宗教”,但“惜永明但舉其綱,而發明未盡,故未能盡遣禅者之疑也”。[36]此評比較恰當。首先,延壽是開創時代的人物,他的任務在發現問題,解決的也是攸關重要的思想分歧問題。因此,他以習禅者的諸種疑慮爲出發點,對淨土法門所作的分疏,也是綱領性的。

  關于佛道的具體實踐,延壽對澄觀所謂“理事雙修”給予了相當重視。他的“頓悟漸修”之主張,似乎有違禅宗證悟之說。這也使他不免後來禅師的誤解。超教頓悟,直指本心,這一法門只對上上根人有效,但其證悟也不能忽略前此數世之修。延壽述《萬善同歸集》,兼攝頓、漸二機,與淨土叁根普被之說甚相符合;注重的是證悟之前的事修過程,故有衆善齊修、不拘一門的主張。直指講無念,習淨則興念取相,坐禅與念佛,二者究竟如何統一?筆者乏力深辨,但存文爲據。太虛認爲,五代以後的淨土行與第一期“依教律修禅之淨”、第二期“尊教律別禅之淨”(修淨者奉依教律且與禅相異)不同,是“透禅融教律之淨”,即爲“透過宗門而融攝教律的淨土行”。此第叁期堪稱“代表中國佛法的淨土宗時代。此期修禅淨土行的祖師,均爲透過宗門禅而又能融通教律者”,而延壽則爲透禅修淨期的開創者。[37]若筆者所言不虛,透禅即延壽所說的頓悟,漸修則爲解悟之後的淨土行。南懷瑾亦以延壽爲禅淨雙修的提持者,謂:“參禅與念佛,何以能調和耶?若念佛人,持現前一念,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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