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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明延壽的問與答——以《萬善同歸集》爲中心(聶士全)▪P3

  ..續本文上一頁生淨土,則念佛參禅,于此分途。若念佛與參禅,無論提一句話頭,或持一句佛號,但于一念過去,後念未起,此之中間,一觑觑定,即二者同途,了無差別。”[38]

  延壽力倡念佛,有“運散心而化生”[39]之語,往生固然須憑他力,但行者專念之力更不可廢。他析往生有二:“一定心,如修定習觀,上品往生;二專心,但念名號,衆善資熏。回向發願,得成末品。”專心念佛,則要求“懇苦翹誠,無諸異念”[40]。顯然,“運散心”非指散亂,但以精誠爲本。而行道禮拜等諸種事修活動,皆爲澄妄之行,豈可因彼而廢此。

  衆所周知,唯心淨土的觀念,源自《維摩诘所說經》“菩薩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則佛土淨”之語[41]。宗門、教下關于淨土之論,皆本于此。標心爲宗的延壽,雖廣陳萬善衆行,卻總不離此心本。延壽謂:“十善何過,弘在于人。若貪著,則果生有漏之天;不執,則位入無爲之道。運小心,墮二乘之位;發大意,升菩薩之階。”[42]相對十善業道爲天乘的說法,此論有耳目一新之感。他析十善爲上品、上上品,前者能功至二乘,後者則可成就一切佛法,位至佛地。同一十善,用心不同,見地不同,關鍵還在此心。無論參禅抑或念佛,也無論自力抑或他力,調心令淨,即化生淨土。由斯觀之,或宗或教,八萬四千法門,鹹歸淨土,自是題中應有之意。

  至此,我們便可就思想史角度,對《萬善同歸集》所示法門作大致總結了。

  其一,延壽倡修萬善,“皆與末禅不守教戒有關,故此一時代現象,而蔚爲禅淨雙修之正途”。[43]依緣起性空,遂現善惡有殊、因果不差。爲求頓悟見性,而無視因果,不能明辨是非善惡,絕非正理。“萬善是菩薩入聖之資糧,衆行乃諸佛助道之階漸”[44],俗法豈可廢棄。行惡難免叁途,爲一善自有福報,雖雲善惡一味,但卻不昧因果。所以延壽廣引經文,力勸行者積集、成就、增長、思惟、系念、分別、愛樂、修集、安住人所本具之善根,在修此善根所得果報的基礎上,修菩薩行,行念佛供養等事,則解脫可期。針對踟蹰于見性與福德之間的禅者,延壽于供養求福一節所論最詳,征引教典及感應事例凡六十余條,誠證興善得福、因果不虛之理。佛教發展過程中,既有執理之誤,亦有興事之偏。延壽此《集》,則針對執理之人,廣勸供養禮拜等事修活動。而萬善齊修之勸,實有回歸“諸惡莫作、衆善奉行”之阿含時代的傾向。這裏講得回歸,是針對宗門禅走得過遠而言。

  其二,由直指而論漸修,由參禅而勸念佛、廣修萬善,就修證而言,看似有退而求其次的用意;就傳統佛教的發展來說,卻屬關鍵性舉措。延壽自然不否認見道以無行、無作爲歸,卻更以行道禮拜等事修活動,力救叢林頹風。他引百丈懷海之語謂:“行道禮拜,慈悲喜舍,是沙門本事,宛然依佛教,只是不許執著。”[45]何爲“沙門本事”?教有明文。佛教在中國發展之千余年後,延壽卻仍爲此事而申文強調,可見其對現實之弊的所憂所慮,發人深醒。顯然,《萬善同歸集》實有收拾山河、整饬佛陀風教之立意。而建立佛事,對于佛教社會形像之塑造和攝受人群方面,都有重要意義。兩宋時期的淨土結社,參加人數之巨,便爲其注腳。若能深察社會心理,通過建立定期、規範的佛事活動,令信衆産生強烈的歸宿和釋放感,如此則能充分實現佛教的社會意義。此議有強求古人之嫌,但延壽的確在他的時代允可的範圍內,在努力尋求佛教發展的空間。

  其叁,本《集》萬善之勸,似與《宗鏡錄》標心示頓之說,不相符合,有人因此認爲,延壽立言,自相矛盾。于此,元代禅僧中峰明本評道:“心乃萬善之本也,《宗鏡》則卷萬善歸一心,此《集》則散一心入萬善,其卷舒開合,未嘗不相通也。”[46]此評至屬確當。但明本又認爲,對禅者而言,應以明心爲要務,而以萬行爲次,卻有些悖離延壽本意。《萬善同歸集》確有以萬善爲助道、念佛有益參禅等語,主題是“先知正宗、遍行助道”,即所謂頓悟漸修義,有似太虛透禅融教之論。延壽解萬行之宗謂:“佛法本無定旨,但隨入處,明見心性,權名爲宗。”[47]因此,明心爲鹄的,萬行爲舟筏。若明本謂明心是證悟,萬行則爲悟後化他;延壽“先知正宗”之說則屬解悟,解悟之後,則以理導行,于踐行萬善的過程中自他兼利。此是二人的區別所在。

  四、從延壽到契嵩

  五代、北宋時期,佛教思想的融通趨向十分明顯。延壽志在佛教內部諸系學說的融貫,強調佛法的殊勝品質。靈隱寺的另一位常住高僧、年歲晚于延壽一個世紀有余的明教契嵩[48],則凸顯佛教與儒、道可達成一致的內容,並力勸缙紳士夫相信佛教能與王道政治和平共處。兩位高僧的著力處盡管各有側重,但皆出于佛教的良性發展計,對自教作了整體觀察與考量。

  中峰明本嘗合議二人,謂:“達磨自至此土,其直指之道六傳至曹溪,溪又九傳至法眼,眼又二傳而至永明。其間哲人偉士奇蹤異行,雖後先錯出,照映今古,而叁藏學者不能無議于吾道。由是永明和尚弘多生智慧辯才之力,該羅經教,述而辨之,其縱橫放肆,左右逢原,是謂即文字之總持門也。俾叁藏學者,不敢置吾徒于佛海之外。與明教和尚之《輔教編》,精搜百氏,博達群書,伸釋氏之真慈,杜儒門之重嫉。此二書,乃佛祖之牆岸……”[49]由此評亦可看出,立言依性宗爲旨歸,明行則宗依直指,是傳統佛學對佛陀遺教的重要诠釋。所以明本的觀念中,仍有宗、教之隔。我們根本無法認同延壽融通禅、教、淨乃至萬善于一心的皇皇巨構是出于意氣用事。但是,無論如何,明本的確道出了二人對佛教發展的突出貢獻,即延壽由內,契嵩從外,都爲續佛慧命而默默诠釋著一代釋子的慈悲心腸。

  若將延壽與契嵩置于同一平臺上予以比較研究,則能發現二人有諸多相似之處,當然也有諸多不同。首先,二人皆出身于曹溪直指之教,對“心”的理解並無二致。區別在于,延壽在逗引後學方面,仍保留著禅門機鋒的特色;契嵩的禅法,唯有蘇轼嘗記“契嵩禅師常嗔,人未見其笑”[50]一語,其述作中難見有關機鋒應答的記載。其次,立言上,叁藏教典,龍樹、無著之論,唯識、天臺、華嚴等宗釋經文獻,禅宗祖師語錄,叁墳五典,儒、道諸書,皆能廣泛征引,應用自如。二人诠教固然皆宗華嚴,但對天臺等宗教學並不陌生,且無明顯的門戶之見。延壽之于天臺教學的關系已如上述。契嵩述作中隨時征引臺教文獻處也未爲不多。雖然批評過天臺法統說,卻與臺宗傳人過從甚密。他曾應以修忏著稱的慈雲遵式的弟子明智祖韶之請,作《杭州武林天竺寺故大法師慈雲式公行業曲記》,文中提到涉及天臺祖統傳承的一樁公案,默認遵式持有象征臺家傳法印信的“爐拂”。盡管華嚴、禅宗教學得到普遍認信,盡管延壽之後、契嵩之前臺教內部曾發生過法義之爭[51],我們仍然可以通過二人的思想與行迹,發現五代兩宋時期、以杭州武林山爲中心的浙江佛教之諸宗交融互動的傾向。第叁,正如中峰明本所說,向稱不立文字的宗門,至延壽而有一大改觀。而契嵩更是作文高手,文心慧巧,文勢跌蕩,起承轉合,一氣呵成,爲士夫中的文章大家所首肯。當然,北宋時期,僧家長于作文者不在少數,例如贊甯、智圓、文瑩等。在佛理辨析上,延壽的氣象磅礴而細致入微;契嵩的《原教》、《廣原教》則爲濃縮之作,且因以缙紳士夫爲讀者群,一面將佛學置于儒者所熟悉的話語體系中,另一面則嘗試著以佛法來發明儒家的性命之學,這是二人的不同處。第四,二人皆強調了修證之于佛教發展的重要意義,且認爲發展的關鍵在于佛教的自身建設。《萬善同歸集》以事修爲“沙門本事”,以萬善爲自行、攝衆之資糧。契嵩則明言“教貴乎修也,而心貴乎通也”,更分析了導致佛教不振的原因:“其徒不能偕修以振其道,士大夫乃不知其所以然,或議而譏之者紛然,使君子卑之,小人疑之。”[52]盡管契嵩對如何修未有深言,卻具體考察了佛教與社會政治的關系。這一點至關重要,因爲佛教發展理念之形成、自身製度之建設,雖然要以遵循佛律祖製爲基礎,但卻不能不慮及外部環境的影響因素。總之,透過契嵩的文字,我們雖不能發現他曾讀過延壽著述的明顯迹象,但二人運思和見解上的共通性還是顯而易見的。

  延壽之于叁教關系,著墨不多,但他轉述智顗、澄觀等先德的觀點,表明己意,強調叁教之別,反對一致說,堪謂態度明朗,無有含糊。若以他的觀點爲參照,去考量北宋時期以智圓和契嵩爲代表的儒佛會通之思想傾向,則不失爲一條進路。

  延壽認爲,“佛法衆善,普潤無邊,力濟存亡,道含真俗”,意指衆善不僅是入道見性之階梯,而且有益于國、家,具有“近福人天,遠階佛果”之意義。[53]具體地說,即:“開俗谛也,則勸臣以忠,勸子以孝,勸國以紹,勸家以和。弘善,示天堂之樂,懲非,顯地獄之苦。不惟一字以爲褒,豈止五刑而用戒?敷真谛也,則是非雙泯,能所俱空,收萬像爲一真,會叁乘歸圓極。”[54]在延壽看來,佛教爲終極解脫之勝因,窮究叁世;老子講清虛淡泊,以務善疾惡爲教,但所論僅止一生,所保者唯一身之命;孔子講行忠立孝,垂仁闡德,所敷演者亦限于世間善法。雖然孔、老之教皆以勸善爲本,但只有佛才是出世大覺,其教則世、出世間,一時俱收。儒、道二教行人之所以非毀佛乘,一是因爲佛道弘深,非常情之所測;一是因爲事老君者行符簶、煉丹、齋醮等求仙之術,不免于诳誕,入孔門者則以浮華爲尚,難免智巧,二類人不僅妄非佛道,也有悖孔、老本意。延壽的如上看法,在傳統佛教界具有普遍性。契嵩同樣認爲,佛教叁世果報之說,與唯治一世的儒、道二教相比,是更爲究竟徹底的性命之學,所立社會倫理的基礎也要穩固得多,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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