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叁乘十二分教,還同說食示人,食味既因他說,其實要在自己觀賞,既自觀賞,便能了知其味,是甘是辛,是鹵是淡。達摩西來,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也複如是。真性既因文字而顯,要在自己親見,若能觀見,便能了知目前是真是妄,是生是死。既能了知其真妄生死,返觀一切語言文字,皆是表顯之說,都無實義。”[114]此處既謂“真性既因文字而顯”,自然要從文字入手。是以祖心在龍山時,“雖德臘俱高,猶手不釋卷。”[115]對所得《宗鏡錄》曾說:“吾恨見此書之晚也,平生所未見之文,公力所不及之義,備聚其中。”[116]于是“撮其要處爲叁卷,謂之《冥樞會要》”,[117]其實踐禅教一致之表現,更加明顯。
北宋惠洪也是大力提倡禅教一致的著名禅僧,他一身著述等身,比較知名的如《石門文字禅》、《冷齋夜話》、《天廚禁脔》、《禅林僧寶傳》、《僧史》、《林間錄》、《智證傳》、《法華合論》等。他尤心當時之禅僧,完全摒棄經教文字,而以飽食熟睡,遊談無根爲事,因此屢屢于其著作當中表達其慨歎、指控與批判,希望能夠端正禅風,力挽狂瀾。他的《禅林僧寶傳》爲紀傳體之著作,有事迹,有評論,敘事有源有本,論贊不偏不倚,顯示相當深厚的史識。于其中記錄了八十一位大禅德,大多數都兼習教典或經綸。惠洪對于教典有悟的禅師,特別重視。就曾以極大的篇幅敘述永明延壽,稱贊他:
以一代時教流傳此土,不見大全;而天臺、賢首、慈恩、性相叁宗又互相矛盾。乃爲重閣,館叁宗知法比丘,更相設難,至波險處,以心宗旨要折中之。因集方等秘經六十部,西天此土聖賢之語叁百家,以佐叁宗之義,爲一百卷,號《宗鏡錄》。[118]
對于延壽之《宗鏡錄》,惠洪特別重視,他認爲取此書,于“明窗淨幾之間,橫篆煙而熟
讀之”,則“當見不可傳之妙,而省文字之中”,也無非教外別傳之意也。關于禅與教,惠洪
強調“夫言似,則非宗們旨要明矣。然宗門旨要,雖即文字語言不可見,離文字語言也安能
見哉?”[119]離文字語言既不能見宗門要旨,故惠洪以經疏與禅師見道之語相通,窮本溯源,
以明禅宗之法並非憑空虛語。如《金剛經》之“若人于此經生淨信者,非于一佛、二佛、叁
佛、四、五佛種諸善根,已于無量百千萬億佛所種諸善根”一語,惠洪和會之說:
傳曰:《華嚴經》曰:“堅翅鳥以龍爲食,先觀大海諸龍命將盡者,即以兩翅擘海取而食之”。乃知信受此法,非根熟衆生莫能然也。神鼎禅師嘗曰:“鳥窠侍者見,以布毛吹之便薦。”此事自非久居淨業,曠劫行持,安能如此。汾陽禅師也作偈曰:“侍者初心慕勝緣,辭師擬去學參神,鳥窠知是根機熟,吹毛當下得心安。”兩耆皆首山高弟,必以積淨業,根機熟爲言,蓋其淵源出于金剛般若而不誣也。近世之邪禅乃曰:“此安有悟?吹毛而傳,悟者權耳。”是所謂自無目,而欲廢天下視也。[120]
這段評論充分顯示惠洪對禅與經綸爲一體之觀點,而于無經教基礎之禅師,則指之爲“邪
禅”。
明教契嵩也是宋代提倡禅教一致的著名禅僧,他不僅提倡禅教一致而且大力倡導儒、釋、
道叁教合一。他和惠洪一樣,對當時有些禅僧,不重視經教,而濫用“不立文字”之說,演
其非法,傳其僞禅,深表痛心,他曾說:
嗚呼!今吾輩比丘,其所修戒、定、慧者,孰不預釋迦文之教耶?其所學經、律、
論者,孰不預八萬四千之法藏乎?乃各私師智,而黨其所學,不顧法要,不審求其大宗大正趣,反乎達摩祖師之所傳者,謂不如吾師之道也,是不爲違反佛意,也乃自昧其道本,可歎也夫![121]
契嵩的意思是說,一些禅僧反對經教,而各執己之師奉爲最上,不顧法要,這不僅違反
了佛意而且也是自昧其道。當然在宋代倡導禅教一致的人還很多,如真淨克文、乃至汾陽善昭、雪窦重顯、圓悟克勤等人,他們受延壽禅教一致思想之影響,雖主張以禅證教,以教說禅,倡導“文字禅”,但這仍不過是禅教一致的另外一種表現形式而已。宋明的佛教基本特征就是融合,即所謂禅教合一、禅淨合一乃至叁教合一、禅密合一等。
到了元代,提倡禅教一致的也有很多,如天如惟則(?~1354),他說:“即文字之謂教,離文字即謂禅。禅非外教而禅,教非外禅而教。教乃有文字之禅,禅乃無文字之教,曰禅曰教,名異實同,蓋同一治心之善權方便耳。”[122]這是以禅教不離的觀點證明禅教的融合。中峰明本也認爲:“豈佛法果有教禅之二哉?以其神悟,教即是禅;以存所知,禅即是教。”[123]此類的話充滿叢林,本質上都是延壽禅教一致論影響的具體體現。
到了明代,基本上還是延續延壽禅教一致論在發揮。如明代的四大高僧也無不提倡禅教一致,以雲棲祩宏(1535~1615)來說,他非常重視經教,他說:“其參禅者,藉口教外別傳,不知離教而參是邪因也,離教而悟是邪解也。饒汝參而得悟,必須以教印證,不與教合,悉邪也。是故,……學佛者必以叁教十二部爲楷模。”[124]紫柏真可(1543~1603)也非常重視經教,他說:“宗(按:禅宗)、教(按:教下)雖分派,然不越乎佛語與佛心。傳佛心者謂之宗主,傳佛語者謂之教主。若傳佛心有背佛語,非真宗也;若傳佛語不明佛心,非真教也。”[125]他認爲禅教是不二的,因此針對當時排斥經教的禅僧,他尖銳地指出:“今天下學佛者,必欲排去文字,一超直入如來地。志則高矣,吾恐畫餅不能充饑也。”[126]在他看來“此娑婆世界,非以文字叁昧鼓舞佛法,法安可行!”[127]憨山德清(1546~1623)他認爲“佛祖一心,教禅一致。”參禅人應該“以教印心”而不應該“動即呵教”。[128]他針對當時修行者“棄教參禅”和“性相之執”的偏見偏行,說:
吾佛世尊,攝化群生,所說法門,方便非一。而始終法要,有性相二宗,以其機有大小,故教有頓漸之設。末後分爲禅教二門,教則引攝叁根,禅則頓悟一心。如一大藏教,千七百公案,其來尚矣。[129]
德清這是認爲性相二宗,同出一源,禅教二門同歸佛心。禅教、性相是本無差別的,“性
相、教禅皆是一心之妙,……是則毀相者不達法性,斥教者不達佛心”,[130]若“執教者迷宗,執禅者毀教,皆不達佛了義之旨耳。”[131]藕益智旭(1599~1655),他認爲禅與教也不可“視作兩途”,因爲“禅者教之綱,教者禅之綱也;禅者教之領,教者禅之襟裾、袖擺也。……禅與教如何可分?”[132]智旭在提倡禅教一致的同時也很重視戒律,主張禅、教、戒叁學統一。總之,自宋明以降,諸禅師大德們都是在繼承和發揮延壽禅教一致的理念,他們深受延壽禅教一致論的影響,一呼而天下風從。
2、 永明延壽禅淨雙修思想對後世之影響
禅淨不二,禅淨雙修是延壽佛學思想的又一個顯著特點。他所提倡禅淨雙修的理念,對後世佛教也産生了深遠的影響。受延壽的啓發和引導,首先北宋禅僧紛紛效仿,貫徹禅淨雙修。如雲們宗的契嵩,主張參禅與念佛並行,他本人也身體力行,據載他“夜分誦觀世音名號,滿十萬聲則就寢。其苦硬清約之風,足以追配鍾山僧遠。”[133] 天衣義懷及其弟子慧林宗本、長廬應夫等也都既主參禅,又重念佛。姑蘇守讷禅師介紹義懷的禅淨融合思想說:
天衣義懷禅師一生回向淨土,向學者曰:若言舍穢取淨,厭此欣彼,則取舍之情乃
是衆生妄想;若言無淨土,則違佛語。夫修淨土者,當如何修?複自答曰:生則決定生,
去則實不去。若明此旨,則唯心淨土昭然無疑。[134]
這是說禅淨不二,唯心淨土不礙西方淨土。義懷還著有《勸修淨土文》,以推廣禅淨雙
修的理念。義懷弟子長廬應夫的法嗣宗赜禅師也認爲禅淨不二,他說:“念佛不礙參禅,參禅不礙念佛,法雖二門,理同一致。”[135]
宋代臨濟宗的死心悟新禅師,既深得參禅的本旨,同時又大力勸修念佛,他說:“清珠下于濁水,濁水不得不清。念佛投于亂心,亂心不得不佛。佛既不亂,濁水自清,濁水既清,功歸何所?”良久雲:“幾度黑風翻大海,未曾聞道釣舟傾。”[136]意思是念佛與禅定不二,念佛可以幫助于禅定。這與延壽的說法一致,延壽也曾強調以念佛定心,把念佛納入禅定,提倡禅淨不二。[137]悟心也作《勸修淨土文》弘揚淨土,他說:“參禅人最好念佛,根機或鈍,恐今生未能大悟,且假彌陀願力,接引往生。”[138]
宋代曹洞僧人真歇清了,他也主張“但念阿彌陀佛,求生西方極樂。”[139]又說:“捷徑法門,惟有念佛。功高易進,念佛爲先。若不念佛而求出離者。終無所獲。普勸清信一心念佛,求願往生,決不誤矣。”[140]他認爲念佛是修持往生西方淨土的捷徑。清了也曾作《淨土說》,從曹洞宗角度闡述禅淨合一的理由。
到了元代提倡禅淨雙修的禅師也很多,如臨濟宗中峰明本,他認爲淨土之外沒有禅,淨土和禅都是一心,兩者體同名異,他說:
學者不識建立之旨,反相矛盾,謂禅自禅,淨土自淨土。殊不知參禅要了生死,而念佛也要了生死。原夫生死無根,由迷本性而生焉。若洞見本性,則生死不待蕩而遣矣。生死即遣,則禅雲乎哉,淨土雲乎哉?[141]
明本認爲在了生死、遣生死的根本宗旨上,禅淨兩家是一致的,也都可以“洞見本性”,
所以兩家不應該有矛盾,兩者都是一心,故禅淨不二。明本的法嗣天如惟則禅師也兼弘淨土教。他還闡發了禅淨同一的觀點:“參禅爲了生死,念佛亦爲了生死。參禅者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念佛者達唯心淨土,見本性彌陀。既曰本性彌陀,唯心淨土,豈有不同者哉?…
《永明延壽之禅淨思想(法緣)》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