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嚴師才能出高徒!你看那些學琴的人,都只六七歲的孩子,練琴全用手指,可是只要稍錯一個音符,手指就會被敲一下,打痛了,還不敢停下來,仍得忍痛繼續撫下去。再看看那些唱戲的,你只知道某某鋼琴家,某某戲子在臺上紅得發紫,臺下掌聲如雷,你就不知道他(她)們挨過多少打,經過多少辛苦,才換來這一刹那的光榮。學一點技藝,都不簡單,談何容易。(懷師批示:如你那麼說,我必須造一根十萬八千裏的棒子,常常遙遠打你才行了。可發一大笑。有趣!)
寫完日記,十二點整,讀經,打坐。
十一月二十叁日 陰
晨六時打坐。
小妞不在家,我照例做好午餐等她,但我必須先吃才好,因爲我不適合吃冷的,尤其在冬天。再說一面照應她,一面自己吃,也吃不好,我最近也比較能吃,不過晚餐卻不敢多吃。(懷師批示:應該如此。若能漸漸戒斷,不食晚餐,只少量飲水更好。尤其對老年人更有益,更易得定力。)每次吃的時候,並不覺得太飽,可是在打坐時又覺得吃多了。我希望有一天能如孫悟空一樣,只吃幾個果子,我認爲人體之重,就是飲食和妄念。(懷師批示:對極。是極。此話可圈可點。讀過《律藏》,方可參透其中之妙。)
十一點半,小妞回來了,她很乖,在吃飯的時候,她告訴我,她不喜歡學校的老師,她們都是壞壞,她不要去了。這種事,我可不能答應她,因爲繳了很貴的學費,不去豈不浪費?而且我也做不了主。但我又不忍看她因失望而難過,甚至哭鬧。于是哄著她玩,講故事給她聽。暫時讓她忘了這個問題。
晚餐桌上,女兒告訴我,今天小妞在學校哭要媽媽,老師就把她關在辦公室,一直到不哭了才准許出來。有什麼辦法呢!她們老師不興哄孩子,兩歲半的小人,就要叫她懂得究竟是誰凶!誰有主權!美國的父母都會說:“孩子哭,不要理她,要叫他知道哪個是主人!”父母兒女之間,從小就懂得誰是主人,誰是客人。(懷師批示:此是西方文化的基本,個人主義才産生自由和民主的思潮。奈何東方人不知其根本,也亂學自由和民主。)過去在國內時,大家都認爲美國的孩子很放任,其實不然,美國所謂有教養的孩子,和中國舊式家庭的惟命是從,是大同小異的,只有他們認爲沒有教養的孩子,才有真正的自由。(懷師批示:對極,有理。你此話,真應讓東方人,尤其今天的中國人全明白才好。唉!我亦無可如何!)
夜間我看《楞伽大義》,意生身,我不懂怎麼叫離心意識,離心意識之後,還有沒有境界?(懷師批示:離心意識即是,亦可說即此是境界,但無境界之量可得。)譬如意生身,想什麼就是什麼,那不還是心意識的作用嗎?(懷師批示:凡人意生身是如此。大悟後意生身,亦即如此用,而即離此用。)是不是說轉識成智以後,心意識的作用就不一樣。(懷師批示:對的。你說得對的。)
十一月二十四日 雪
晨六時十五分打坐。清淨得很。(懷師批示:清淨亦放下,放至放無可放之處,自知轉身一路了。)
小妞今天在家,我一直帶她玩,看電視,吃東西。她很乖,只是不睡午覺,我會覺得很累,有時她爸下午回來帶她去百貨公司玩玩,我就可以休息一下。問題是她不比小時侯抱抱就好,而現在她會跳會跑,我最怕她跌倒,希望在我帶的期間,不要有任何意外的記錄。這就是我吃力的地方,有時候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我愛孩子,是我的天性,何況以她和我有骨肉血統關系,再加上她的聰明乖巧,有時爲她而忘了自己。(懷師批示:眷屬情業,你是欠她的,因爲她前生照顧你太好了,所以還債。是乎?否耶?你參去,自會明白。)
今天是感恩節,美國人對聖誕節、感恩節都是這一年中最大的節日。家人親友都乘此時聚會一下,因爲平日大家都忙。下午四點有系裏同事請他們吃火雞,據說也請了我,我謝了。樓上的鄰居是他們學校的女教練,此地只有這麼一所大學,只要是在大學教書的都是同事。她也不在。整棟房子只我一人,我吃完晚飯,就看書。先看《定慧初修》。老師說五遍行的作用,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永遠存在,那麼離了心意識以後,還存在不?(懷師批示:還是它,可是,不是以前的陰暗面,即以五方佛來表示它的法相了。)
九點半,她們回來了。小妞又玩了一會才睡。寫完日記。
十一點整,讀經,打坐。
十一月二十五日 陰
晨六時半起床打坐。上坐之初,從頭到腳都好冷,尤其腹內似乎一股股的冷氣出來。坐一陣就漸漸暖起來了,到最後又熱得很,這種情形好久了,晚上的打坐尤甚。(懷師批示:是過程的情景,如能到行、住、坐、臥都定時,即行動中亦有暖相。如此,則得四加行法中之暖位了。四加行:暖、頂、忍、世第一法。)
今天周末,他們帶小妞去水牛城看動物園,小妞一聽說去動物園,就什麼都不管了,一清早就圍在她爸身邊打轉,唯恐人家把她丟下。小人真好玩,如果先把她放在車裏,她就放心了。她以爲人家走一定要開這個車,她先在裏面,就不會被丟下了。(懷師批示:大人亦如此,只是車不同而已,這個世界,是一大車啊!)
十二點以前,他們帶著做好的食物去野餐。我自己下了一碗面,這種細面是水牛城的日本店買來的。在波士頓時,還可以在中國城買到新鮮面條,差不多的東西都可買到。搬來此地之後,就買不到新鮮面條了。不過這種日本細面也很好,類似中國的挂面。美國有一種意大利面——通心粉,也還可吃,但要會吃美國的口味才行。一種東西有一種做法,如果用中國佐料,吃幹面還可以,若吃湯面,再好的湯也不好吃。因爲它本身不易入味之故。六點鍾,我熱好飯,做了兩個菜,七點他們還未回來,我只好先吃了。因爲吃晚了,打坐會不舒適。八點他們回來了,在門口小妞的聲音就隨著門鈴傳了進來。我一開門,她把一個大汽球丟在我的身上,頑皮可愛,乖得很。(懷師批示:你忘了中國的“打是親,罵是愛”的諺語嗎?即此一念,你又回到數十年前的宿生情業中打滾去了。可惜你尚未自知,因未通宿命智故。一笑。)
九點他們才吃完飯,小妞睡了,我寫日記。
十一點半,讀經,打坐。
十一月二十六日 晴
晨六時欠十五分一醒就起來打坐。本想再睡一下,但我覺得每天晨坐時間總覺不夠,今天星期,又醒得早,可以放心地多坐一下。不料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反而不如平日坐得清淨。我很有這種經驗,愈准備得好,愈坐不好,隨便一坐,倒好得很,而且什麼境界之來,都在剛剛上坐不久之時,即如氣機發動也是如此。(懷師批示:有心即錯,用心即乖。)所以我有一個看法,要成功就在一刹那,不成功,坐一萬年也沒用,這似乎不是時間的問題。(懷師批示:此話有理,頓悟之頓,即如此。)但如果正坐得好的時候,又必須起坐,就會後悔爲什麼不找個合適的時間呢!(懷師批示:不必後悔,要漸漸練習動靜如一。)
下午叁點,他們帶小妞出去玩。我就洗澡,洗衣服,在後院散散步。熱好飯,又做了兩個菜,他們就回來了,小妞把買來的新玩具給我看。晚飯後,她九點才睡。我在寫日記之前,想起一件事來,那就是在我初到美時,女兒帶我去醫院看一個病人。他是某大世界宗教研究中心的男同學,美國人。我去看他時,他睡在床上。經女兒介紹之後,我們握了握手。令我吃驚的是他的眼神,是那麼和善得難以形容。後來女兒告訴我,原來他的病是學打坐辟谷不得其法,出了毛病,到後來倒在地上,沒人知道,等人發覺,擡進醫院已經不行了。(懷師批示:這類妄學者太多,太多。)一病兩年,學校爲他保留學籍,住院也是學生保險,最後好得差不多了,才出院。不料他出院之後,他以爲學這種東西吃虧了,大起反感,生活沒有規律,以至身體日益虛弱,總說聽到上帝給他講話,終于沒有通過大考,也就不知他的下落了。像他這種情形,是不是著了魔?十分可惜。(懷師批示:對,著了魔。哪種魔?自己的心魔,無智魔。)在我寫日記時,這位仁兄的眼神仍在我的記憶裏,我立刻把它空掉。(懷師批示:對,不能留此影才是。)
十一點半,讀經,打坐。
十一月二十七日 晴
晨六時打坐。
十點後,他們都走了,我仍帶小妞玩,她一會要吃,一會要我陪他玩,一會要看電視。我正忙著應付她時,門鈴響了,那位老太太又來隔壁洗衣服,順便來看我。我先遞一杯熱茶,把暖瓶拿來放在客廳桌上,她是會喝水的。她有糖尿病,心髒又不好,進門就喘。我們談著談著,不知怎麼,話題就落在電視上訪問日本禅師的那位人類學家身上,她也贊成“嚴師出高徒”。我在心裏想:“算了,如果叫你打坐,你就受不了,別說還要挨打!”于是我笑笑說:“我一生從小學到專校,只遇到兩位嚴師,是真正的嚴,不折不扣。” 她問:“怎麼嚴法?”我告訴她:“一位小學五、六年級教算術的高老師,我們的算草本算錯了當然不行,對了也不行,每天抽人到黑板上去演算,一面算,還得一面講,不會講的,就是抄別人的。考試是七十分爲及格,就不准不及格。所以我們在本子上算得時候,就一面算,一面講,每天的自習課都在做算術,緊張得不得了。所以只要是高老師班, 上的學生,個個能算能講。到中學後,數學分數也相當的高,其實小學是算術,中學是代數,似乎有一通百通之意,底子很重要。我們女兒小時侯,她就說我講的算術或代數和別人講的不一樣。另一位嚴師是初中時的徐校長,他教我們曆史,偶爾給我們講幾篇古文。早上的自習課,如果是校長監課,就要背書,我的膽子自來就小,知道第二天是校長監自習,晚上不把書讀到爛熟,不敢睡覺,怕的是一緊張會背不下來。連我家丫頭都知道,因爲每天都是她一邊給我梳頭,我一邊吃飯。如果哪天早上飯都忘了吃,我一直在讀書,她就會問:“今天是校長監自習課吧?”當你一進校門,走到院子裏,聽到哪個班上讀書…
《參禅日記 一(金滿慈夫人)》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