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的大乘,對同門的長幹智辯,禅衆慧勇,也評破爲「中假師」,也就是「學叁論而不得意者」。從遼東朗公立「二谛爲教」,就宣示有空(無)爲假名,非有非空爲中道的教學。拘滯于文句的,會誤解爲:非有非空的中道,超拔于有空以外,類似天臺家的「但中」。但這決非攝山朗公的本意。嘉祥傳述山中師(止觀诠)說:「中假師罪重,永不見佛」!可見「中假師」一名,由來已久。大抵智辯他們,偏重于中假的差別,所以被譏爲中假師。從嘉祥的傳述來看,非有非無爲體中,而有而無爲用中;非有非無爲體假,而有而無爲用假:銷融了中與假的曆別的執著。從四重二谛說,這是進入「第叁重四谛」──有,無,非有非無爲俗;非有,非無,非非有非無爲真。探尋叁論宗的主意:二谛的關系是即俗而真(即真而俗)的;那即俗而真的,又是泯絕無寄的。 [P133] 如解得這一意趣,佛說有爲俗,空爲真,已恰到好處了。這是第一重二谛,也可說是根本的二谛。但有些人,不得佛說二谛的意趣,別執真俗二谛,不即又不泯,佛這才又說:說有說空是俗谛,非有非空爲真谛(第二重二谛)。但這非有非空,是有空相即而泯絕,不是離卻有空,別有什麼非有非空的。如著相而不相即 ──不得意,佛又不得不說第叁重二谛:有,空,非有非空爲俗;非有,非空,非非有非空爲真。如不得意,還是無用的。總之,凡言思所及的(落于相對界)是俗;言忘慮絕的是真。叁論宗四重二谛的建立,是通經的,對治當時執見的;也可以依此而說明叁論宗學發展的程序。如關河古義是初重二谛(言說邊近于天臺家的通義);攝山的南土新義,是第二重二谛(言說邊近于天臺家的別義);興皇以下的圓中圓假,是第叁重二谛(言說邊近于天臺家的圓義)。但方便立說不同,而叁論宗意,始終是一貫的。
興皇朗的弘闡叁論,著重破邪顯正,與『中論』『青目釋』的意趣相近。即破爲顯的學風,充分的發揮出來。朗公的講說『中論』,不像臺家的五門玄義等 [P134] ,形成一定方式,而是應機無方的;傳說有叁十余種勢。說明『中論』的八不,有叁種方言(可能從攝山傳來),而著重于第一方言的洗破一切。『中論疏』說:「師雲:標此八不,攝一切大小內外有所得人,心之所行,口之所說,皆墮在八事中。今破此八事,即破此一切大小內外有所得人,故明八不。所以然者,一切有所得人……裁起一念,心即具此八種顛倒。今一一曆心觀此無從,令一切有所得心畢竟清淨,故雲不生滅,乃至不來不出也。師常多作此意,所以然者,叁論未出之前,若毗昙,成實,有所得大乘,及禅律師,行道苦節,如此之人,皆是有所得。生滅斷常,障中道正觀。既障中道正觀,亦障假名因緣無方大用。故一向破洗,令畢竟無遺,即悟實相。既悟實相之體,即解假名因緣無方大用也」。叁論宗的但破不立,即破爲顯(與西藏所傳的中觀應成派相順),如以語言說出(「吐之于口爲論」),就是中論,開顯了不共世間的八不中道。如專在言論上用力,容易落入競辨是非的窠臼,而受人誤解。如應用于自心(「存之于心爲觀」),就是中觀。觀破一切有所得人的種種執見,就是觀破自心的種種執著。 [P135] 所以,叁論的遍破一切,就是「遍呵自心」。『勝鬘經寶窟』說:「家師朗和上,每登高座,誨彼門人:言以不住爲端,心以無著爲主」。可見興皇雖傾向于論理的辨難,他宗的破斥,被譽爲「伏虎朗」,而著重于自心的無得正觀,還是繼承攝山的一脈。
止觀诠門下,得意布維持了攝山的固有家風,而興皇朗卻光大了叁論的門庭,被稱爲傳承止觀诠的法統。同樣的,興皇門下,由嘉祥吉藏而使叁論宗的義學大成;而能延續攝山宗風的,卻是茅山明法師。明公大智若愚,在興皇門下,是被稱爲「癡明」的。興皇臨終時,授以領導學衆的重任。明公「即日辭朗,領門人入茅山,終身不出」,宛然是攝山的風格!明公門下,如慧皓、慧棱、法敏等,都是傑出的人物,尤其是牛頭山法融。法融是牛頭禅風(他創建禅房)的建樹者。不問他是否受過禅宗四祖的化導,總之,牛頭山的學衆,後來與禅宗的關系極深,而被人稱爲禅宗的一系。興皇門下,還有智锴,曾從天臺智者習禅,所以他是一位關涉于叁論天臺兩家的。他到廬山,造大林寺,「二十余載足不下山, [P136] 常修定業」。禅宗四祖道信,在沒有住雙峰山以前,曾住大林寺十年。這對于智锴的門風,不能說沒有影響。達磨禅本是以『楞伽經』印心的,而以後演化爲般若,實是道入南方,受到了般若叁論的融冶。這可見,興皇門下而重于禅觀的,與天臺及禅宗,都能相互契合;也可見叁論宗,不僅是教學的弘傳。
叁論義學的大成者,是嘉祥吉藏大師。七歲時,從興皇朗出家。朗公卒于陳太建十叁年(公元五八一),那時藏公還只叁十二歲。他是朗門的少年英俊,而不是承受叁論法統的上座。等到「隋滅百越」(公元五八九),藏公住會稽的嘉祥寺,著作了『法華玄論』。開皇末年,晉王召入楊都的慧日道場,藏公受命作『叁論玄義』。不久,北上長安,住日嚴寺。在長安二十多年(約公元六0一─ ─六二叁),卒于唐武德六年。
叁論宗,本不是局限于叁論的研求。叁論是大乘的通論(智論是別論。約文別義通說,合名四論);叁論宗是以叁論而通釋一切大乘經義的。所以叁論學者,對『大品』(般若),『維摩』,『法華』,『華嚴經』等,都普遍的給予弘 [P137] 揚。在這以叁論而通一切經的立場上,嘉祥大師有了更大的發展,主要是與唯心大乘的貫通。在印度,龍樹的空宗,無著世親的有宗(唯心論),是有诤論的;在中國,也曾經如此。真谛叁藏在廣州,譯出了無著世親的論典──『攝大乘論』、『轉識論』等。當時(光大二年),真谛的門人,想請真谛到楊都來。那時楊都的大德們,主要是朗公等叁論學者,奏請陳帝而拒絕了他,理由是:「嶺表所譯衆部,多明無塵唯識。言乖治術,有蔽國風;不隸諸華,可流荒服」。因此,真谛的唯心大乘,不能在陳代流通。但在嘉祥到長安時,攝論宗已流入北方,而且相當興盛了;還有十地論師。面對這唯心大乘的顯學,嘉祥就依真谛的攝論宗義,而給予貫通。嘉祥引用了十八空論的「方便唯識」與「正觀唯識」,認爲無境唯識是方便,而心境並冥的都無所得爲正觀。這證明了無境唯識的宗極,與般若畢竟空義一致。特別在『百論疏』的「破塵品」中,增入「破塵品要觀」,發揮無塵說與叁論的空義相通。還有,真谛的正觀唯識,本就是玄奘傳的證唯識性,但真谛卻稱之爲阿摩羅識,或自性清淨心。因此,嘉祥作『勝鬘經寶窟』, [P138] 貫通了如來藏與自性清淨心的宗義。不只如此,嘉祥曾引用真谛所譯的(已佚),羅!7畝羅的『中論釋』──以常樂我淨釋八不。這樣,龍樹的八不中道,貫通了『涅槃經』(勝鬘經)的大涅槃。真谛所譯的『無上依經』,明如來界(如來藏的別名);『佛性論』說佛性(還有勒那摩提譯的寶性論),都說到:爲四種人 ──闡提,外道,聲聞,獨覺;除四種障──憎背大乘,我見,畏生死,不樂利他事;修四種因──信樂大乘,無分別智,破虛空叁昧,大悲;成四波羅蜜果─ ─常,樂,我,淨。嘉祥引述羅!7畝羅的八不說,完全相同。這是如來藏法門;傳說爲提婆弟子的羅!7畝羅,果有這樣解說八不的『中論釋』嗎?然而,嘉祥確是引用這樣的真谛譯,而使叁論的八不中道,與如來藏說,常樂我淨的大涅槃說相貫通了。因此,诠公所不願多說的『涅槃經』,嘉祥也爲他作『涅槃經遊意』。總之,在唯心與涅槃盛行的時代,嘉祥是本著叁論宗義,引用真谛論,而盡著融通貫攝的努力!晚年在長安時,由于北方的尊重『法華』,嘉祥也就多說『法華』,而且引用世親的『法華論』來解說。所以叁論宗到了嘉祥的時代,已超越了攝 [P139] 山的本義,而成爲性空與唯心,融攝貫通的教學了!嘉祥大師的叁論宗,是中國佛教的綜合學派。
到了盛唐,叁論宗顯然的衰落了!一分重于止觀笃行的學者,由于與達磨的禅風相近,多數被禅宗吸收去了。一分重于教學的學者,多數失去了攝山的風格(嘉祥大師也不免如此),落入成論大乘師,專重玄辨的覆轍。義學,本是都市的佛教。陳代風行長江上下的叁論宗,雖然盛極一時,由于梁、陳的覆亡,政治中心北移,日漸衰落下來(天臺宗也衰了一個時期)。傳到北方的,北方是唯心大乘的化區,不但是舊有的攝論與地論,接著來的是玄奘的唯識,賢首的華嚴。著重「極無所住」的叁論學,對于但破不立的特質,又沒有嚴密的論理組織,在以嚴密見稱的唯心大乘前,顯然是不免貧乏而難以弘傳的。所以,綜合叁論的教觀,自有他獨到的精義!如予以嚴密的論列,精勤的笃行,那是會永遠光輝法界的。但在當時,教與觀,由偏重而分離,那怎能與諸宗並存呢!等到會昌法難以後,叁論宗也就消失于中國的佛教界了! [P141]
一二、從學者心行中論叁乘與一乘
叁乘與一乘,一向是學教者的诤論處。叁乘是權還是實?一乘即叁乘中的大乘,還是出叁乘外?诤來辯去,終究是不了了之。近來讀到『正法華經』的譯者 ──人稱炖煌菩薩竺法護所譯的『修行道地經』,發見附有有關叁乘與一乘的古義,簡單明白,特略爲介紹。
從發心說,有厭離生死心與大菩提心;從目標說,有入涅槃與成佛道。由于衆生的根性不一,如來的應機施教不一,于是乎有叁乘道,有一乘道;有大而退小,有回小向大,成爲機教相關的複雜情形。
聲聞,是從來沒有發過菩提心的;從佛修學,是爲了自己的生死大事。其中也有兩類;有的,感到叁界生死的無邊苦迫,再也不能忍受,虛生浪死的下去。唯一的問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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