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也就不成其爲我 所了。由此可知我的定義,不但是真實、不變、獨存。從有情的薩迦耶見說,特 [P246] 別是主宰義,主即需要自由,宰即需要支配其它的。自由自主而要統攝其它的, 其它即是我所。換言之,依于實在、不變、獨存的法我性,引起的絕對自由意志 ──薩迦耶見,爲一切依自我爲中心而發展的自愛、自慢、無限私欲的源泉,也 即是生死的根源。悟了緣起,知一切爲相待的緣起,變異的緣起,無性的緣起, 僅爲似一似常似有的人生宇宙;唯有在相對的、變動的緣起因果中,才有世俗假 名的自由。離卻實我見,即成無我智。我與我所相關,知我無自性,我所也即不 可得。『中論』說:「若無有我者,何得有我所」?這樣,我空與法空,本是沒 有難易可分的。因爲不悟依緣假有的性空,我空與法空皆不知;如能悟此理,那 末觀我即知我空,觀法也能知法空。佛于經中多說無我,依聲聞法而進一步的廣 明菩薩法,故依我空爲比喻而明法空。但論中也每每先觀法空,由法不可得而觀 到我也是空。法空,我空,二者的原理是一樣的。
上面說過,于一切法上執有自性是法我見,于有情上執有自性是補特伽羅我 見,于自身中執有自性實我──主宰性的爲薩迦耶見。叁者是有相關性的,根本 [P247] 錯誤在執有自性。如執補特伽羅有自性,由此即有薩迦耶見生;如執法有自性, 我執亦不會沒有。故龍樹說:「乃至有蘊執,爾時有我執」。如真能通達自我不 可得,則無我即無我所,法的實有性也就破了。小乘不廣觀一切法空,直從補特 伽羅我知空。雖然是單刀直入,但由于悲願不深,世俗的智能不充,所以每滯于 實有真空的二谛階段。但約悟證的勝義慧說,空性是平等的,不執我自性,也決 不執法有自性;若執法有自性,那必是未能真知無我的。依『中論』說,初令菩 薩廣觀法空,然後歸結到我空,以觀無我我所爲證入空性的不二門。因爲若寬泛 的廣觀法空,不能反求諸己,能所的知見不易泯除,故必須返觀自我本空。由此 可見『中論』與『阿含經』義,是怎樣的相符順。
觀察修習時,不妨我法別觀。如何觀察無我?經說我依五蘊而有,常人雖種 種執我,而假我是不離五蘊假合的身心的。所以觀我性空,須在五蘊的和合相續 中觀察。此可分爲總別的兩種觀察:別觀,即是于色受等上各各別觀:如觀色是 我嗎?受到識是我嗎?總觀,即是于五蘊和合上,總觀無我。『阿含經』常作叁 [P248] 種觀:一、色(五蘊之一)不即是我,二、不離色是我,叁、色與我不相在。不 即觀,如說色不是我,以色無分別而我有分別,色不自在而我自在,色是無常而 我非無常。不離觀,如以我爲如何如何,我是不能離色等而有的。不相在觀,如 觀我不在色中,色不在我中,這仍是對治從執離中分出來的。如說:我不即是識 ,也不能離識,但識不是我,或說識在我中,或說我在識中,不即不離,相依而 實不即。對治此「相在」執,即作不相在觀。此叁句,或分爲四句:一、色不即 我,二、不離我,叁、色不在我中,四、我不在色中。一是我見;後叁是我所見 。約五蘊說,即成爲二十種我我所見。『中論』多用五求破,即于四句外更加一 句:色不屬于我。有的衆生,執著色──或受乃至識──屬于我,也即爲我所有 的。這不過因衆生的執著,建立種種破除我執的觀門。月稱論師,更增加到以七 法觀我空:即一、離、具支、依支、支依、支聚、形別。前五與即、離、相在、 相屬大同,另加支聚與形別而成七。我,並不是眼等的聚積,聚是假合不實在的 ,不能說聚是我。聚法有多種:如木、石、磚、瓦等隨便聚起來,不見得即成爲 [P249] 屋,所以衆生于五蘊聚中,也不應執聚爲我。于聚執我不成,于是又執形別是我 ,如說,房子須依一定的分量、方式積聚,才成爲屋子,故于此房屋的形態,建 立爲房屋。但眼等和合所成的形態差別,不過是假現,假現的形態,如何可以說 是我?如以某種特定的形態爲我;如失眼,缺足,斷手的殘廢者,豈不我即有所 缺?如有實我,我是不應有變異差別的,故不能以形態爲我。月稱論師的七事觀 我,是依經中所說的叁觀、四門、五求推演而來。
月稱論師以觀車爲比喻,說明觀蘊無我。在說明無我即無我所時,月稱以燒 車爲喻,如說燒車,不但車不可得,車所依的輪軸等也即不可得。這樣,我空, 即我所依住的五蘊也空。但這是不很善巧妥當的!試問:何不以拆車爲喻?將輪 轅等拆開來,車子是不存在了,可是輪、轅、柱等不能說也沒有。這樣,別觀五 蘊而我不可得,那裏能即此成立我所依的五蘊也空呢?如依假有幻現說,此即非 觀察自性所能破,假法是不可以破壞的。假有的車相,可以因拆離──因緣離散 而不現;但焉能因此而沒有假有的輪、軸、轅相?以車爲喻而說我不可得,這是 [P250] 約不悟車爲因緣的依存假有,所以從車的因緣離散而說車無實體可得。這是無車 的實性,有假名的因緣。『阿含經』以法有明我無,應作如此說。不悟補特伽羅 我假名有,起人我見,因而引起薩迦耶見,執我我所。如能達補特伽羅我性空, 即不起薩迦耶見,也自然不執我所依我所取的我所。約此意,所以不執我,法執 ──我所也就不起了。不執我法實有自性,實執破除,即不起煩惱、造業、受果 ,幻現的生死流轉,也即能寂滅。
說到法空,觀一切法不可得,中論以觀察四生不可得爲發端。同時,菩薩( 聲聞若斷若智,也是)悟證也名無生法忍。無生,即含得無滅。但大乘重在不生 ,即觀現前的諸法不生,由此可證法空。這也是從涅槃義引生得來,涅槃的寂滅 義,生死的後有不起,得盡智、無生智,也即得涅槃。大乘達一切法本來自性涅 盤,故通達無生,即知一切法本來不生。大乘重不生,而中論亦以四生爲主要的 觀門,如『中論』詳說。
觀察諸法空無生性,即尋求法的自性不可得。自性以實在性爲根本,而含攝 [P251] 得不變性、獨存性。所以觀察法空無生,也應從無常性、無我性而觀非實有性, 即能入空無生性。觀察自性不可得的下手方法有二:一、無常觀,知諸法如流水 燈焰:一方面觀察諸法新新生滅,息息不住;一方面即正觀爲續續非常。由此無 常觀,可以悟入空義,通達一切法空性。二、無我觀,觀一切法如束蘆、如芭蕉 :束蘆,此依彼立,彼依此立,彼此相依不離,無獨存性。又如芭蕉層層抽剝, 中間竟無實在性。經中每以此等比喻,說觀緣起諸法性空。觀察法空,即在一切 法的相續和合中,觀自性了不可得,即能依此離一切妄執而自證。『中論』「觀 法品」說:「若法從緣生,不即不異因,是故名實相,不斷亦不常。不一亦不異 ,不常亦不斷,是名諸世尊,教化甘露味」。從相續和合中了解無常──不斷不 常,無我──不一不異,即是拔除自性執──真、常、一的根本觀。體證到生無 所來,去亦無所至,順入法空寂滅性,此即釋迦教化衆生,解脫生死的唯一甘露 味。要悟證性空──寂滅,必須從緣起的相續和合中觀察,故佛說:「要先得法 住智,後得涅槃智」。後代的某些學者,不知即相續和合以觀察體證不常不斷、 [P252] 不一不異的無自性空,每墮于靜止的,孤立的,即不離自性妄執的觀察。結果, 不落多元的實在論,即落于玄想的真常論。依『中觀論』義,不但廣泛的從相續 和合中現觀一切法空,更應勝解一切法空而反觀自我(不但是內心),觀無我無 我所。如『中論』說:「若無有我者,何得有我所?滅我我所故,我執得永息」 。若但觀法空,易起理在我外的意念,故必須從法空而反觀到我空。以我性不可 得,故離法執而離我執,由是薩迦耶見不起,無我無我所。『金剛經』先明法空 ,也即是此義。生死的根源,即無明,或薩迦耶見,或識;必審觀無自性而離此 顛倒戲論,始有解脫分。
觀慧依于禅定,禅定依于戒律,叁學是相依(即增上)而後能得解脫。大乘 學者,尤應以菩提願爲依,大悲心爲本,真空慧爲方便,廣行無邊大行,積集無 量福德智能資糧,才能圓修止觀加行而頓入空性。這些,別當解說。 [P253]
第十二章 空宗與有宗
現在略談空宗與有宗,作爲本論的結束。
中觀宗又稱之爲空宗,因爲他是深刻發揮空性的,以一切法空爲究竟了義的 ,以空有無礙爲本宗的特色。稱唯識等爲有宗。有些學者,以爲佛法是一味的, 沒有空有的差別。有以爲佛法雖有空有二宗,而實際是共同的。特別是中國學者 ,采取調和的姿態,大抵說空宗與有宗是無诤的。論到空與有,我也覺得是無诤 的,釋尊的教法是一味的,以緣起安立一切法,以解脫爲究竟。究竟的真理,當 然是一致的。然而,佛雖沒有替有宗、空宗下過定義;盡管佛法是一味的,空有 是無礙的,而事實上,印度確有空宗與有宗的存在。這不但大乘佛法有空有二宗 ,即聲聞學派中也是空有對立的,如毗昙與成實。二千余年來的佛法,空有兩大 系始終是存在的,這是一種事實,任何人也不應該否認他。所以我們不應以佛法 [P254] 是一味的,即抹殺此種事實,二千余年來的空宗與有宗,雖是互相融攝而終于彼 此相拒,這必有他的根本不同處,否則爲什麼會有此糾葛不清的對峙現象?空宗 與有宗,彼此相互攝取對方的善巧而融貫他,印度如此,傳到中國也如此;但無 論如何,空宗與有宗的差別是存在的。此空有二宗的根本不同處,應該深刻地去 認識他,不應該模棱兩可的「將無同」地去融貫他。
佛說有也說空,說事相也說理性,于空有、事理、性相,應該是相應的、協 調的、融合的,而不是對立的、脫節的。佛陀以後,佛弟子都融會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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