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柏大師與雲居寺
編輯:戴繼誠
來源:閩南佛學
內容提要:興複寺院是紫柏大師再振晚明佛教的重要內容。在興複石經山琬公塔院過程中,他發現了掩藏千載的叁枚佛舍利,這不僅令他與法友憨山振奮與喜悅,也大大增強了二人弘法護教的信心與勇氣。
關鍵詞:紫柏憨山石經雲居寺佛舍利
作者簡介:戴繼誠,哲學博士,中國人民公安大學犯罪學系教師。
晚明佛教複興中,紫柏大師“見象季法道陵遲,惟以弘法利生爲家務”。〔1〕其中,寺院興複是其弘法利生的重要內容。他一生雖未擔任過寺院的住持,卻是當時興複寺院最多的高僧之一。憨山大師說他“秉金剛心,獨以荷負大法爲懷,每見古刹荒廢,必志恢複。始從楞嚴,終至歸宗、雲居等,重興梵刹一十五所”。〔2〕興複寺院是佛教振興的前提,是佛法住世的基礎與保證。在紫柏興複的衆多寺院中,雲居寺琬公塔院的贖回與佛舍利的發現是最令人矚目的成就。
一
雲居寺亦名石經寺、石峪寺,位于北京市房山區石經山(又稱白帶山、雲居山、涿鹿山、小西天)下南尚樂鄉水頭村。東接上方山(有方山兜率寺),西俯拒馬河,是馳名京城的古刹之一。
雲居寺最早由隋幽州高僧靜琬(?-639)發起興建,明代因在石經山東麓建東峪寺,而雲居寺居山之西,故亦稱“西峪寺”。《帝京景物略》卷八雲:“山下左右,東峪寺、西峪寺,西峪寺後香樹林,香樹生處也。……林後,琬公塔也。”琬公墓塔是遼大安九年(1093),通理法師爲移葬靜琬遺骨所建,塔高約6米,規模不大,塔基呈方形,上設須彌座,頭層細長,呈八角形,以上爲叁層密檐,塔刹較高。塔身東面正中有“開山琬公之塔”的銘刻。靜琬墓塔北面,人稱“琬公塔院”,中間一塔高聳,四周各角石塔相立,是雲居寺著名景點。
靜琬又作“淨琬”、“智苑”、“知苑”,爲天臺叁祖(一說二祖)慧思的(515-577)弟子。後者對北魏太武帝與北周武帝的“滅佛運動”心有余悸,具有強烈的末法意識。慧思“慮東土藏教有毀滅時,發願刻石藏,秘封岩壑中”,以備法滅後學人遵循進道之資。慧思示寂後,靜琬謹承師願,矢志不渝,畢生致力于镌刻石經。
從隋大業中到唐初,靜琬以石勒經,藏諸山上石窟內。室滿即用石塞戶,以鐵锢之,30余年刻經不辍。唐貞觀十叁年(639),靜琬入寂,其弟子玄導、僧儀、惠暹、玄法四代薪火相續,堅持不懈。其後,刻經運動代代相傳,自隋至清初,延續千余年不辍。在所刻經版中,唐、遼、金數量多,質量高。這些經版分兩部分儲藏,一部分藏于石經山半山腰的九個藏經洞中,有石經版4196塊;另一部分爲後期雕刻,埋于雲居寺南側地穴中,有10083塊經版。
靜琬最初所刻石經146塊,鑲嵌于山上第五洞的四壁上,此洞名“雷音洞”,是山上九洞中最大的一個,也是唯一一座開放式藏經洞,另外八洞完全封閉。
此外,隋仁壽(601-604)年間,靜琬曾從隋文帝處得到佛舍利叁枚,于大業年間安置于雷音洞內。但時過境遷,歲月悠悠,此一稀世珍寶漸爲後人忘卻。
萬曆十四年(1586),在紫柏與憨山崂山之盟後,返回京師,欲複已爲豪右所占據的雲居寺琬公塔院,惜因緣不濟,未遂初衷。不過,關于這一重要事件的記載,《卍續藏經》版本的《憨山大師夢遊全集》(以下簡稱《夢遊集》),與《全集》中《達觀大師塔銘》(均由憨山撰述)的說法稍有不同。前者雲:
師返都門,訪石經山,禮隋琬公塔。念琬公慮叁災劫壞,正法澌滅,創刻石藏經,藏于岩洞,感其護法深心,淚下如雨。琬公塔院地已歸豪右,矢複之而未果。乃決策西遊峨嵋。〔3〕
而後者卻說:“師返都門,複潭柘古刹,乃決策西遊峨嵋。”〔4〕此處只言潭柘寺,不說雲居寺。查金陵刻經處版本《紫柏老人集》中《塔銘》,與《夢遊集》中《塔銘》所述完全相同。此外,憨山尚有《複涿州石經山琬公塔院記》,其中雲:
初,達觀可大師,于萬曆丙戌秋,訪清于那羅延窟。北遊雲居,至琬公塔,一見則淚墮如雨,若亡子見父母廬墓也,抱幢痛哭,徘徊久之而去,南遊峨嵋。〔5〕
萬曆丙戌正是萬曆十四年(1586),因此,可以判定《卍續藏經》版本《全集》中《塔銘》編輯有誤。紫柏從崂山回京師後,是計劃複興雲居寺,而非“複潭柘古刹”。
二
萬曆十四年,紫柏因未能贖回琬公塔院而耿耿于懷,惆然久之。六年後,即萬曆二十年(1592),紫柏再次來到京師,此次因爲得到神宗之母慈聖皇太後的支持,又有侍臣陳儒、太仆徐琰等資助,終于如其所願,功德圓滿。憨山《複涿州石經山琬公塔院記》雲:
越六年,壬辰六月,(紫柏)走都下,屬太仆徐君琰,造琅函,將送置蘆芽萬佛塔。因暫憩潭柘,聖母慈聖皇太後聞之,遣侍臣陳儒赍齋具往供。儒隨師再過雲居,禮石經于雷音窟。時忽光燭岩壑,及揭殿中拜石,石有函,函中得銀匣,銀匣盛金匣,貯金瓶,藏舍利叁顆,燦若金剛,恍如故物,一衆稱異,悲喜交集。已而再禮琬公。是時塔院業已爲寺僧賣之豪家,公骨將與狐兔同巢矣。師怆然而悲,即以聖慈所供齋襯金贖之,不足,中貴人楊庭,屬弟子徐法燈者,助完之。
師(紫柏)因避暑上方山,清(憨山本人)亦來自東海,谒師于兜率院,談及此,拊掌痛慨。食頃,師上足密藏開公,持贖院券,同琰至。師躍然而喜,即拉清同過雲居禮贊焉。……與琰君共捐金購地若幹畝,爲奉香火資。〔6〕
從文中可知,萬曆六年六月,紫柏與侍臣陳儒瞻禮雲居寺雷音窟石經時,意外發現叁枚舍利。之後,紫柏等人又籌措經費贖回由“豪家”購得的琬公塔院。但此處並未言及叁枚舍利是否是佛舍利。不過,這個謎底終于在紫柏《房山縣天開骨香庵記》一文中揭開:
萬曆壬申,5月19日,涿鹿山雲居東觀音寺住持明亮等,以修補石經山雷音窟中叁世佛座下地面石,石下有一石函,函面镌曰:“大隋大業十二年歲次丙子,四月丁巳朔,八日甲子,于此函內,安置佛舍利叁粒,願住持永劫。”明亮等見之,且驚且喜,遂揭視之,內有小銅函,銅函內,有小金函,金函內,有小金瓶,如胡豆許,內秘舍利,果叁粒,小大有差,一大逾粟,一如粟,一細逾粟,而銅函外,皆靈骨附焉。嗚呼!自隋迄明,迨逾千載,而舍利靈骨,俱時複現,豈偶然哉!……予聞石經山,自北齊慧思尊者镌大藏于石,以壽佛慧命。隋靜琬繼之,至元慧月〔7〕終焉。琬公圓寂,靈骨一分塔于靈居寺背,一分藏雷音窟中。今者舍利靈骨,是必琬公門弟子之所藏也。〔8〕
這裏的“萬曆壬申”是“壬辰”的誤記或誤刻,因爲萬曆“壬申”年是1572年,而非1592年。文中明確指出叁粒舍利是“佛舍利”。而在貯藏舍利的銅函外,尚附有靜琬的靈骨。不過,紫柏所述的發現日期與憨山前文所說稍異。
佛骨舍利的出現是轟動一時的大事,紫柏對此非常重視,邀請憨山撰文以記之。《涿州西石經山雷音窟舍利記》就是記錄佛舍利發現與重新安置情況的珍貴文獻。其中雲:
有明萬曆二十年,壬辰歲,四月庚寅朔,十有五日,甲辰,達觀可禅師,自五臺來,送龍子歸潭柘。聖母慈聖皇太後聞之,遣近臣陳儒、趙赟等送齋供資。五月庚申朔,十二日辛未,師攜侍者道開、如奇、太仆徐琰等,至石經山雷音窟,窟乃隋大業中,靜琬尊者刻石藏經所。師見窟中像設擁蔽,石經薄蝕,因命東雲居寺住持明亮芟刈之。是日光燭岩壑,風雷動地,翌日啓洞中拜石,石下有穴,穴藏石函,縱橫一尺。面刻“大隋大業十二年,歲次丙子,四月丁巳朔,八日甲子,于此函內,安置佛舍利叁粒,願住持永劫”計叁十六字,內貯靈骨四五升,狀如石髓,異香馥郁,中有銀函方寸許,中盛小金函半寸許,中貯小金瓶,如胡豆粒,中安佛舍利叁顆,如粟米,紫紅色,如金剛,開侍者請至師所。師歡喜禮贊,既而走書付趙赟,屬徐法燈者,請奏聖母皇太後。太後欣然喜,齋宿叁日,六月己醜朔,迎入慈甯宮,供養叁日,仍于小金函外,加小玉函,玉函複加小金函,方一寸許,坐銀函內,以爲莊嚴,出帑銀五十兩,乃造大石函,總包藏之。于萬曆二十年,壬辰八月戊子朔,二十日丁未,複安置石穴。願住持永劫,生生世世,緣會再睹。〔9〕
除日期與紫柏上文所述稍異外,其余細節完全一致。
根據《塔銘》記載,興複琬公塔院與發現佛舍利後,慈聖皇太後曾賜紫柏紫伽黎一件,以示表彰。《塔銘》雲:“命近侍陳儒致齋供,特賜紫伽黎。師讓之,謝曰:“自慚貧骨難披紫,施與高人福更增。””〔10〕此中所說“高僧”指紫柏法友憨山,二人在晚明佛教複興中同舟共濟,相濡以沫,結下了深厚的友誼。這兩句出自紫柏《辭賜紫讓憨公》一詩,該詩完整表述爲:“叁十年來江海遊,尋常片衲度春秋。自慚貧骨難披紫,轉施高人福更優。”〔11〕
1981年11月,在修繕雲居寺雷音窟地面時,中國社會科學院的專家們發現原佛座後地下五厘米有一豎穴,內藏石函、銀函、玉函,均以函套函的方式密封。經啓封,外層爲漢白玉石函,函蓋和函內分別刻有銘文,記述明萬曆二十年發現隋代所藏佛舍利情況;第二層爲青石函,較上函略小,蓋上刻有“大隋大業十二年,歲次丙子,四月丁卯朔,八日甲子,于此函內安置佛舍利叁粒,願住持永劫”36字銘文;第叁層爲漢白玉函,有楔狀抽鬥蓋,上有“佛舍利”及上下款26字;第四層爲鍍金銀函,四周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種刻線圖案,蓋上有花卉圖案,內有木質彩繪香珠一顆、珍珠11顆;第五層白玉函十分精巧,長寬各12厘米,高17厘米,裏面放有兩粒赤色小米粒大小的佛骨,旁邊伴有兩顆珍珠。
經專家考證,確認此即是靜琬安置于雷音洞的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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