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這對禅宗,乃至于佛教的生存和發展都具有重要意義。普請法的實施使禅宗在經濟上確立了自給自足的地位,擺脫了佛教的經濟依附狀況,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人們對佛教僧侶的一些不利看法。也爲禅宗後來的發展奠定了經濟基礎,從而走向農禅合一的新型佛教修行觀。
《禅門規式》的深遠意義,《宋高僧傳
懷海傳》說:“天下禅宗,如風偃草,禅門獨行,由海之始也。”〔190〕從此禅宗迅速傳播發展開來,成爲中國佛教的主流,不僅僧衆雲集,且爲士大夫向往之所。從清規中可以充分顯示佛門僧團倫理與封建世俗倫理結合的宗綱,以至于宋代理學大師程颢偶遊定林寺,歎“叁代禮樂,盡在此矣!"〔191〕懷海的《禅門規式》,實際上是佛教戒律和儒家禮樂製度結合的産物。宋初贊甯曾將它與儒家禮樂征伐加以比擬,〔192〕後出的《鹹淳清規》之《序》也說:“吾氏之有《清規》,猶儒家之有《禮經》。”〔193〕可見古人也早已有此共識。
這樣,百丈懷海訂立的清規,建立了中國的叢林製度,確立了中國佛教戒律的獨特性走向:不主枯寂地坐禅,奉戒苦行,而是要在活潑的生活中去“觸類見道",以入世方式在現實生活中實現其道德理想、解脫目標,即把佛門的倫理思想、修持規儀、解脫宗旨付諸于“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現實的富有生機的修行和生活中。改變了以往的修行方式,從原來執著于坐禅,擴大爲生活中無所不在的生活禅。同時使禅宗免除劫難而進入黃金時代。在唐武宗“會昌法難”後,禅宗能延續甚至光大,這與《百丈清規》爲禅宗製定的自主的製度、自養的經濟“發展戰略"是分不開的。
在新的叢林製度依托下,百丈禅以百丈山爲基石,迅速向四周傳播,最北傳至河北,最南達于越南,而以發源地江西爲大本營。有關懷海的弟子,《景德傳燈錄》載其弟子叁十人,以沩山靈、黃檗希運爲上首,大多分布在江西、湖南、浙江、福建和江蘇各地。靈至江西參谒百丈懷海,爲上首弟子,于此頓悟諸佛本懷,遂嗣百丈之法。憲宗元和末後,棲止湖南潭州大沩山,山民感德,群集共營梵宇,由李景讓之奏請,敕號“同慶寺”,于是禅侶輻辏。“會昌法難”之際,靈隱于市井之間,至大中元年(847)複教後,才返回故寺說法。住山凡四十余年,大揚宗風,世稱沩山靈。靈爲接引學人而設叁種機法,即想生、相生、流注生,〔194〕使證得佛智,達自由無礙之境地。他與其弟子仰山慧寂創立沩仰宗風。靈經營的大沩山,代表了南方禅宗的典型結構:一方面居山聚徒,自給自足,自爲綱紀,常住人口達到一千五六百人,比百丈懷海的規模還大,爲當時僧俗普遍注目;另一方面,他又密切與官府與文人的關系,爭取從地方到中央各級官吏的支持,獲得合法地位,增強社會影響力。這樣,使得他在“會昌法難”後,能夠經營起一對龐大的僧團,使禅僧安居,同時又給在動亂中的一些流亡者以自食其力的機會,這樣就有了廣泛的群衆基礎,保持僧團的穩定與發展。
黃檗希運主要是繼承馬祖道一的“即心即佛”的思想,力倡“心即是佛”,提出“無心是道”的主張。他特別強調在實際生活中“無心”的作用,他說:“終日吃飯,未曾咬著一粒米;終日行走,未曾踏著一片地。與麼時,無人我等相,終日不離一切事,不被諸境惑,方名自在人。”〔195〕認爲只要在一切時中行住坐臥,但學無心,不起分別,不著一切相,亦無依倚,亦無住著,方名解脫。希運的禅法施設對象重在上根弟子,中下機者莫窺其涯,所以他的法嗣只有臨濟義玄、睦州陳、千頃處南等十二人。其中以臨濟義玄最爲特出,他承接馬祖、懷海、希運以來打、棒、喝等爲接機的方便,開創臨濟的宗風。
而繼承百丈山宗業者,便是稱爲“第二百丈”的涅和尚,他善講《涅經》,是以名之。他秉承百丈勞動即禅行的宗風,在勞動施行禅行的教導。曾用“汝與我開田了,我爲汝說大義”〔196〕的方式,教育學生。懷海的另外兩個弟子大安與神贊將懷海禅法傳入福建。大安得懷海“騎牛至家”的保任功夫後,就不再他求。時靈在沩山創建道場,他曾躬耢助道,從勞輔佐。其後在閩城弘化二十余載,于黃檗寺示疾而終。神贊行腳遇懷海而開悟,卻回福州大中寺,度化其受業師,倡百丈宗風,奉行“靈光獨耀,迥脫根塵……但離妄緣,即如如佛”的禅法綱要。懷海的禅法,經由大安與神贊的弘傳,福建禅風因此而大盛。
和安通將懷海禅法傳入越南。他的性格溫厚寡言,而又通曉各種知識,是以又名無言通。〔197〕他曾依懷海爲弟子,在數年之間致力習禅。唐元和十五年(820)到越南,因仙遊人感誠之請,在北甯建初寺開創以感誠爲第一祖的無言通派禅宗,宣揚懷海的南宗禅。此派在越南遞相傳承,至今仍是越南禅宗的主流。〔198〕
懷海在馬祖道一的基礎上,一方面將洪州禅全面發展開來,另一方面,在馬祖開辟的叢林基礎上,模仿世俗生活方式,把傳統儒家思想轉化爲禅的禮儀規範、寺院生活准則和禅學授受原則,使禅的中國化步伐更爲堅實有力。懷海出于對中國宗法製社會和佛教前途命運的認識,確立禅門規式,使禅宗有了自己堅實的基礎,無論在思想與經濟上都具備了獨立的能力。總而言之,百丈懷海禅師創製的禅林清規,使禅宗的體製更加中國化,對禅宗自身的發展具有重大的推動作用。
儒者每以“內聖外王”作爲畢生努力之目標,內以修身,外以治國平天下,己立而立人,己達而達人。在這點上,禅者與儒者的見解趨于一致。禅者內以“勤修戒定慧,息滅貪癡”爲修己功夫,外則開創出利生弘法的事業及功德。以百丈懷海而言,他修學禅法,系致力于內聖的修己功夫,禅法的弘傳與叢林製度之建立,則是其利生弘法的事業及功德。
百丈禅法流布大江南北,其清規普施于日本韓國。懷海門下人才輩出,禅法之弘傳,遂分化爲不同的宗派,其禅海汪洋,對後世之影響,昭然可見。懷海的影響與地位,就禅法而言,他上接馬祖禅法,又源源不絕將禅法弘傳于世,發揮了上求佛道、下化衆生的菩薩精神。他製定清規,建立叢林製度,成爲寺院僧團規範,對佛教教團貢獻很大,是另一種弘法利生的祖師風格的具體表現。懷海禅法與清規傳遍海內外,使後世人們得修清淨無染的正法,從我執法執的煩惱苦海中解脫,使宣揚佛法的僧團梵行久住,爲有心向道的人士提供教法傳法的師資,這無疑是更爲深遠的利生事業。
綜上所述,懷海禅師無論在禅法思想上還是修行實踐及對弟子的教育方法上,都有其獨特的理路和風範。他的禅法既簡捷明了,含有諄諄利導的正面啓示,同時又具深藏禅機的靈活作法,是多用直指而少用折妄,多用直顯而少用葛藤。其思想質樸自然,使得他的農禅氣息和在動亂歲月中保持“山林佛教”的特色,在濁世中永駐,保持清醒的風格。而在禅門教育上,接合儒家的禮儀,創製一套禅門規式,使得禅僧生活修行有序,有一個用功辦道的場所,將生死交給禅堂,磨砺身心。如果說道一從思想方面開辟了禅學新時代,那麼懷海則從實踐方面保證了禅學的發展。“別立禅居"、“行普請法"、“法食雙運"的修持生活,昭示了禅門獨特的僧團倫理內容及中土佛教行菩薩戒法、不舍世間、信仰與生活融合的特色。
禅宗叢林之所以能維持千百年,不是單靠叢林的清規製度,而是以“大衆參究,互相警勉的力量,作爲禅宗內在活力之來源”〔199〕。也就是說,禅宗叢林是靠大衆精進禅思參究的力量,把大家凝聚在一起,而非以戒律或清規製度爲基礎。清規有其不可磨滅之價值者,在于使僧團成爲一個大熔爐,懷海門下人才之盛,可爲明證。“會昌法難”之後,禅門仍能獨立門庭,實非僅限于經濟生活的自立,大量優秀禅僧的陶鑄,亦是一個重要因素。但是當精進禅思的風氣一旦消失時,這股凝聚大衆共修,互相警策,統理大衆,令僧團和樂清淨的力量也就瓦解了。
“禅,從純粹印度之冥思修定,到中國文化土壤中孕育出中國佛教之特質——禅宗,在對佛法之體認上、在開悟的方法上,中國祖師的般若智慧閃耀著異樣的光芒。尤其是懷海禅師開創性的禅院清規,更使禅衆的寺院生活更深刻地中國化了。”〔200〕到此不僅從思想形態上,中國禅師以特異的手法來掌握印度佛教的心髓,而且在禅衆的生活方式上,也以異于印度的新面貌呈現出來。佛教得以在中國延續不絕,這兩種因素是不可忽略的。
時至今日,我們更應本著祖師的原意,立製的本懷,針對當今僧團的種種問題和積習,去探索思考。僧團本是一個大熔爐,是鍛煉和陶鑄學僧身心意志的場所,如果把規製當作一種形式操練,那麼就圖有虛表,失去其真實的意義了。百丈叢林製度建立的前提,在塑造一個適合修道實踐的道場,而非在出世的僧衆中,又成立一個世俗化、有製度有組織的生産機構。後世不了解百丈叢林製度乃是爲修道實踐而設,一味增修繁瑣的條文規章,終日忙于叢林內的大小事務,反而不能實現當初踏入叢林志求佛道的初衷,也違背了懷海設製清規的初衷。現今有些寺院和僧團只重在名聞利養上用心,在教育上不因材施教,失去原有師徒之間那種互相激揚酬答的靈活方式,變成一種僵硬的教育方式,又怎能直示心性,開啓學人的性光!禅宗發展到後世,沒有智慧的流露,一些禅僧離開禅宗的本來宗旨,片面強調不用語言文字,盛行模仿及至效颦的形式主義,動辄棒喝交馳,拳腳相加,致使禅風日漸庸俗和敗落。所以後來形成“狂禅”,乃至到了宋代大量“文字禅”的出現,使禅宗失去原有的風貌,沒有了唐代那種自然質樸純真的禅風,以及禅師那種高深的智慧、寬闊的胸襟和氣勢,令人感歎!俯首深思,我們仰視懷海禅師的高深的人格與慈悲的精神,本著禅師的無窮智慧啓迪…
《百丈懷海的禅法思想及其叢林清規(釋若寬)》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