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賢與《達摩多羅禅經》
編輯:吳洲
來源:閩南佛學
內容提要:覺賢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禅業宗匠。他是來自賓的天竺僧人,受學于薩婆多部即一切有部的佛大先,在禅法上學有所宗。他在長安受羅什僧團的排擠,有禅法特質和思想流派上的原因。覺賢的生平、禅法淵源與《達摩多羅禅經》的禅觀組織,均向我們提出了有關大乘顯宗的禅法特色的問題。
關鍵詞:覺賢 師承 達摩多羅禅經
作者簡介:吳洲,廈門大學哲學系副教授。
覺賢(359—429)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禅業宗匠。今對他的生平、師承與譯籍尤其那部題名爲《達摩多羅禅經》的略作陳述和考辨,以探討其禅法的淵源與特色。
一、覺賢的生平
覺賢,音譯作佛陀跋陀羅,本姓釋氏,迦維羅衛人。祖父達摩提婆,此雲法天,因商旅居北天竺。父達摩修耶利,此雲法日。賢叁歲喪父,五歲喪母,爲外族所養。從祖鸠婆利,聞其聰敏,悼其孤露,迎還度爲沙彌。
覺賢少年時受業于大禅師佛大先,即以禅律馳名。遊學罽賓有年,恰逢秦沙門智嚴西適求法,向國衆谘訊何人堪任流化東土,皆曰佛陀跋陀羅。經過智嚴懇切的請求,覺賢即答應東歸。據智嚴本傳似乎二人是相伴而行,由陸路逾沙越險,同時來到關中。覺賢的到來掀起了禅觀修習的浪潮。《高僧傳·佛陀跋陀羅傳》稱“賢在長安,大弘禅業,四方樂靖者,並聞風而至”[1]。
初時羅什對賢的到來甚感欣悅,但後來卻發生了“覺賢被摒”的嚴重事件,引起了長安羅什僧團的分裂。覺賢的禅法與羅什雜糅的《禅經》所述頗不相同,二人在學派的歸屬上也大相徑庭。覺賢所宗,據《祐錄》卷十二所錄,當爲薩婆多部即小乘一切有部。而羅什雖然也曾遊學罽賓,但在居沙勒國以後,即已棄小從大,本傳雲其從蘇摩學方等諸經後,慨歎其昔日所學小乘“如人不識金,以隃石爲妙”[2],並受誦《中論》、《百論》、《十二門論》等。
可是覺賢當羅什在世時對他的學問就未曾伏膺,其揶揄道:“君所釋不出人意,而致高名,何邪
”羅什答:“吾年老故爾,何必能稱美談。”[3]此時的羅什必定甚爲尴尬。所以覺賢後來就受到了羅什門下的排擠,其借口主要有兩條:賢門下有一弟子輕狂澆薄,因觀行稍有成就,自言得“阿那含果”;覺賢嘗語弟子,“昨見本鄉,有五舶俱發”,此語被羅什門下認爲“顯異惑衆”。 什僧團的僧砉恒等人遂直斥其非,將賢逐出長安。僧砉在羅什入關以後,是姚興欽點的“僧主”,即僧衆的統領[4]。覺賢遂與弟子慧觀等四十余人一起出發,前往廬山。慧觀原本也是羅什弟子中的“十哲”之一,其本傳引時人的評價曰:“通情則生、融上首,精難則觀、肇第一。”但在這場僧團內部的政治鬥爭中,卻堅定地站在了覺賢一邊。
覺賢的被摒應在羅什辭世之後,因爲這樣重要的事情,羅什若在不會不表態。慧觀本傳也說他是在“羅什亡後,乃南適荊州”[5]。羅什辭世的時間[6],曆來有爭議,據其本傳是在後秦弘始十一年(409)八月二十日。當時廬山僧團的領袖慧遠對覺賢的到來表示了歡迎,並遣弟子致書姚秦國主及關中衆僧,爲他申張。慧遠請他譯出了《修行道地經》等。但覺賢志在遊化,逗留廬山一年多後,向西到達江陵。遇外國五舶至,既而訊問,果然是來自天竺。
覺賢在荊州時,似乎不接受檀越的布施,仍依天竺舊俗乞食爲生,即“持缽分衛,不問豪賤”。又據《高僧傳·佛陀跋陀羅傳》雲:
時陳郡袁豹爲宋武帝太尉長史,宋武南討劉毅,隨府屆于江陵。賢將弟子慧觀詣豹乞食。豹素不敬信,待之甚薄,未飽辭退,豹曰:“似未足,且複小留。”賢曰:“檀越施心有限,故令所設已罄。”豹即呼左右益飯,飯果盡,豹大慚愧。既而問慧觀曰:“此沙門何如人。”觀曰:“德量高邈,非凡所測。”豹深歎異,以啓太尉。太尉請與相見,甚崇敬之,資供備至。俄而,太尉還都,便請俱歸,安止道場寺。
據《宋書》卷二《武帝本紀中》,劉裕還都之日當在晉義熙九年二月乙醜(公元413年4月16日),討劉毅之事始于義熙八年九月,十月克江陵,毅及黨羽伏誅。出征之時就已任命司馬休之爲荊州刺史。但是從覺賢被摒以來,一直追隨左右的慧觀似乎並未立即同赴建康。《高僧傳·慧觀傳》記其事曰:
州將司馬休之甚相敬重,于彼立高悝寺,使夫荊楚之民回邪歸正者,十有其半。宋武南伐休之,至江陵與觀相遇,傾心待接,依然若舊。因敕與西中郎遊,即文帝也。俄而還京,止道場寺。
僧傳這兩處與正史的記載都不沖突,且未言二人一時俱抵建康,故不能認爲其一有誤[7]。劉裕南討休之並軍次江陵,據《宋書·本紀》,可知在義熙十一年(415)叁月,四月劉裕征襄陽,休之奔羌。複由江陵還軍建康,時在八月甲子。然則高悝寺的建立,當在義熙八年末至十一年初之間。既然是專門僧傳創立,可知慧觀之前是從覺賢托缽乞食。
覺賢的氣質,《高僧傳·覺賢》雲:
賢儀範率素,不同華俗,而志韻清遠,雅有淵致,京師沙門僧弼《與沙門寶林書》曰:“鬥場禅師,甚有大心,便是天竺王、何風流人也。”
二、覺賢禅法的師承
關于佛陀跋陀羅的師承世系,《祐錄》卷十二《薩婆多部記目錄》載有“長安城內齊公寺薩婆多部佛大跋陀羅師宗相承略傳”五十叁人之名號與次序,此即:大迦葉(1)——阿難(2)——末田地(3)——舍那婆斯(4)——優波掘(5)——慈世子(6)——迦旃延(7)——婆須蜜(8)——吉栗瑟那(9)——肋長老(10)——馬鳴(11)——鸠摩羅馱(12)——韋羅(13)——瞿沙(14)——富樓那(15)——後馬鳴(16)——達磨多羅(17)——蜜遮伽(18)——難提婆秀(19)——瞿沙(20)——般遮屍棄(21)——羅羅(22)——彌帝麗屍利(23)——達磨達(24)——師子(25)——因陀羅摩那(26)——瞿羅忌梨婆(27)——婆秀羅(28)——僧伽羅叉(29)——優婆〖FJF〗砄〖FJJ〗馱(30)——婆難提(31)——那伽難(32)——達磨屍梨帝(33)——龍樹(34)——提婆(35)——婆羅提婆(36)——破樓提婆(37)——婆修跋摩(38)——毗栗慧多羅(39)——毗樓(40)——毗延多羅(41)——摩帝麗(42)——诃梨跋暮(43)——婆秀〖FJF〗
〖FJJ〗頭(44)——達磨達帝(45)——栴陀羅(46)——勒那多羅(47)——槃頭達多(48)——弗若蜜多(49)——婆羅多羅(50)——不若多羅(51)——佛馱先(52)——達磨多羅(53)[8]。
除這五十叁人以外,僧祐另記有五十四人,與此多所重合。然據序文來看,似是將不同來源的傳記彙總在一起,而並非像胡適所認爲的是不同的師承系統的說法[9]。其五十叁人的排位順序仍是主流。
其實,以“禅律聞名”的覺賢,在律學方面所宗是“薩婆多部”,此“薩婆多部”是律學的五部之一,五部即:
薩婆多部(Sarvāptivada),習十誦律;
昙無德部(Dharmagupta),習四分律;
彌沙塞部(Mahiāsaka),習五分律;
迦葉毗部(Kāyapiya),習五分律;
犢子部(Vatsiputriya),習摩诃僧祇律。
這五部的分化據慧遠《廬山出修行方便禅經統序》及《祐錄》卷叁所記《十誦律》緣起的文字來看,是從“優婆崛”(即僧叡序之漚波崛)開始的,關于這個優婆崛,慧觀《不淨觀經序》頗記其前世的異聞,謂佛陀住世時,有外道五通仙人,往至佛所,請求出家,被佛勸退,認爲他在一百年後當有更大的弘法事業。
五部之分,雖然是指陳其律學之所宗,五部的徒衆“鹹懼大法將頹,理深其慨,遂各述贊禅經,以隆盛業。其爲教也,無數方便,以求寂然”[10]。
與覺賢交遊的人所撰之《經序》亦頗記禅法授受的師承,雖然其中有很大跨度上的跳躍和空白,但是所記人物不出前述五十叁人的範圍,其人物間的次序也基本上吻合,只是在圍繞佛大先之前兩叁代的傳承世系上,可反過來發現僧的排序有些混亂。
此前僧叡經序提到羅什抄出及雜粹其禅要的禅匠有:鸠摩羅陀(12),馬鳴(11),婆須蜜(8),僧伽羅叉(29),漚波崛(5),僧伽斯那(不詳),勒(肋)比丘(10)等。其提及的順序及重出是按羅什所出《禅經》文本所對應的原作者的部分而來,因而無關乎其師承的先後。
《達磨多羅禅經》之《方便道安那般那念退分》有一小引,提到的世系爲:大迦葉(1)——阿難(2)——末田地(3)——舍那婆斯(4)——優波崛(5)——婆須蜜(8)——僧伽羅叉(29)——達摩多羅(53)——不若蜜多羅(49)這是以佛大先的立場說話,因而沒有出現佛大先本人。而慧遠的經序記爲:
阿難(2)——末田地(3)——舍那婆斯(4)——優波崛(5)
慧觀的《不淨觀經序》則記爲:
阿難(2)——摩田地(3)——舍那婆斯(4)——五通仙人轉世即優婆崛(5)——富若蜜羅(49)——富若羅(51)——昙摩多羅(53)——婆陀羅(50)——佛陀斯那(52)
各本所記從阿難到優婆崛的禅法相承的世系皆同,可知這是故老相傳而共同認可的禅法正宗。另有“僧伽羅叉”,也爲《關中出禅經序》和《達磨多羅禅經》共同提及,因而是禅法中期的一個關鍵人物。但是關于佛大先本人此前二叁世的傳承卻存在較大的出入。
此外,僧叡所記未必可信。而慧觀追隨覺賢多年,且有患難與共的情誼,所以會得傾囊相授,無所隱瞞。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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