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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丈禅師及其禅法(蘇樹華)▪P2

  ..續本文上一頁兼具漸修與頓悟,自成系統。

  僧問:如何是大乘頓悟法要。

  師(百丈禅師)雲:汝等先歇諸緣,休息萬事。善與不善、世出世間,一切諸法,莫記憶,莫緣念。放舍身心,令其自在。評:此一段開示,娓娓道來,卻不失禅宗直指人心的特色。諸學人,無論是念佛的人,或是修密的人,還是參禅的人,若能依此一段開示,常于自己心上細密體察,念佛的自然念去,持咒的自然持去,參禅的自然參去,如此而行,念佛者自然親證叁昧,持咒者自然親證法身,參禅者自然親證本來。其實,叁昧、法身、本來,一事而假叁名,並非有異。

  心如木石,無所辨別,心無所行。評:此處不可錯會。此處的“心如木石,無所辨別,心無所行”,絕不是心如石頭,無知無覺,不辨赤黃。心本來是靈明的,如明鏡照物,赤橙黃綠、大小方圓無不清晰顯現。百丈禅師所說“心如木石,無所辨別,心無所行”,只是令人不爲境遷,方便接引初機,暫做如此工夫而已。若佛法是俗情所想的“心如木石,無所辨別,心無所行”,那癡傻的人便是天然的佛祖。豈有此理。

  心地若空,慧日自現,如雲開日出相似。評:這裏只是比喻,切不可把“心若虛空”當作一念不生而想,一念不生,絕非是佛。釋迦世尊,慈悲教化,一生滔滔,隨機設教,何曾一念不生。若就實際而說,一念不生,頭腦空白,這個“空白”亦是一個大妄念,若住于其上,即爲謗佛。在這裏,百丈禅師只是令人廓徹心胸自己看,看此時是個何消息。若行人識得准、擔得起,那自然是慧日現前。若以一念不生爲是,且住于其上,不但不是慧日自現,那必然是陰雨連綿,無一絲慧光可見。其實,若就悟人的分上,一切作爲無不是慧日所現。若就未悟人的分上,雖一念不生,那亦只是個“空相”當前,慧日不現。

  但歇一切攀緣,貪、嗔、愛取、垢淨情盡,對五欲八風不動,不被見聞覺知所縛,不被諸境界所惑,自然具足神通妙用,是解脫人。對一切境,心無靜亂,不攝不散,透過一切聲色,無有滯礙,名爲道人。善惡是非,具不運用,亦不愛一法,亦不舍一法,名爲大乘人。不被一切善惡空有垢淨、有爲無爲、世出世間、福德智慧之所拘系,名爲佛慧。是非好醜、是理非理諸知見情盡,不能系縛,處處自在,名爲初發心菩薩便登佛地。[7]評:若行人常使心胸廓然,使萬法于我人心中如行雲流水一般,暢通無礙,自是具足一切慧的人。

  此段開示,一般人難以看出是禅宗大師的開示,從其“莫記憶,莫緣念”,“心如木石,無所辨別,心無所行”,“但歇一切攀緣,貪、嗔、愛取、垢淨情盡,對五欲八風不動,不被見聞覺知所縛,不被諸境界所惑”等語中,反倒是很像北宗神秀大師“觀心看淨”的漸修禅。禅定漸修,是一種必須借助的方便途徑,若不以此作爲悟前的加行與資糧,是難有桶底脫落慶快平生的事。若北宗的“住心看靜”與南宗的“直指人心”構成一個完備的次第漸進的系統,那將會使更多的人循序漸進得大成就,可是,南宗禅者,個個都是漸修而來,當他們領悟了佛法的根本之後,卻只以直指頓悟示人,而不肯再落草度人。若修行人無有漸修禅定做基礎,便不可能與“行亦禅,坐亦禅,語默動靜體安然”的曹溪禅相應。從神秀大師的漸修禅,到惠能大師的頓悟禅,這是一個完整的禅修次第,從這個意義上講,“住心看靜”是不可逾越的修行階段,即使惠能大師亦是漸修而來,而不是對佛家教理毫無接觸,對禅定毫無修證,偶然一聞《金剛經》便悟的。若如一般人所想象的那樣,惠能大師既不識字,又未有聞、思、修的任何基礎,只是一聞便悟,那是絕無此事的。我們說頓悟不離漸修的道理,無非是讓人在教理和禅定實踐上作理事並進的工夫,不然的話,是絕不可能親證實相、獲得智慧解脫的。

  百丈禅師的禅法,既具北宗漸修的風格——“第二峰頭”的商量語,又具南宗直指的風格——“妙高峰頂”的無言義,故不同根基的人,在他的教法中皆可各得其益,各有長進。 “第二峰頂”是方便,不是究竟了義,然而,到達“妙高峰頂”卻離不開第二峰頂這一階梯,猶至寶塔頂,是拾級而上的,佛法的頓悟,亦是如此。佛法接引人,當具“高高山頂立,深深海底行”的手段,亦即“立于妙高峰頂,深入荊棘叢中”。百丈禅師正是“立于妙高峰頂,深入荊棘叢中”度人的人,他把南頓北漸有機地結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個漸頓相融的禅法系統,再加上他的《禅門規式》對禅宗行人的規範,使得百丈禅法包容了“戒律”、“漸修”、“頓悟”,使中根、上根、上上根皆能于中得以成就。正是因爲百丈禅師肯于用方便接引人,所以才使他的禅脈相承耀古今。

  禅宗屬于釋迦佛教的精髓部分,在釋迦佛教的次第教法中,禅宗的直指教授屬于最上密乘,猶如寶塔之頂極,高高在上。若把禅宗從整個佛教中獨立出來,而不注重“資糧”與“加行”,禅宗便失去了它存在的基礎,猶如後期禅宗,棒如雨喝似雷,學人幾人有消息?問題就出在資糧不具、加行不夠。佛教從漢代傳入以來,經典的翻譯與弘揚,給禅宗的興盛做了堅實的鋪墊,所以才會有唐宋時期的以禅宗爲首的整個佛教文化的輝煌。若沒有經典教育與禅定漸修的曆史積累,就不可能有唐宋佛教文化的輝煌。唐宋以後,禅宗的逐漸勢微,實在是不重經典教育和禅定漸修有關。至此以後,盡管禅師們棒喝交加,但是,由于不重經典教育和禅定漸修,所以,參禅行腳的多,棒下有消息的少;行口頭禅的人多,知禅宗意的人少。

  以禅宗的風格爲標准,我們可以把禅宗的發展大致劃分爲叁個階段,一是先期禅宗,主要是指從達摩大師至惠能大師。先期階段的禅宗,禅教並弘,禅風是樸實的。二是中期禅宗,主要是惠能大師之後,一直到“五家七宗”。中期階段的禅宗,弘經教者少,直指者多,具有超佛越祖的氣勢,禅風是高峻的。叁是後期禅宗,主要是指“五家七宗”以後的禅宗。後期禅宗口頭禅多,知佛意者少,既無超佛越祖的氣勢,更無樸實無華的作風。我們說後期禅宗“口頭禅多,知佛意者少”,只是就整個佛教的曆史發展的總體上來說,而不是說在後期禅宗就沒有大成就人。百丈禅師屬于中期禅宗,師承馬祖,得馬祖心髓,有大成就,卻以樸實無華、循序漸進的禅風教人,譬如他的《禅門規式》,注重依教奉行。百丈禅師行持嚴謹,亦具有以戒爲師的風範。

  百丈禅師對待佛經與戒律的態度,決不像後期禅宗的有些禅師,戲弄佛經以示無執,喝佛罵祖以示高峻,他從不用掃除廓清的辦法,而是把佛經與戒律當作通向智慧解脫的必須借助的階梯。輕視經典教育,輕視禅定漸修,一味以祖師禅示人。戲弄佛經、喝佛罵祖,且成語錄流行于世,這便是禅宗漸漸衰敗的自身原因。百丈雲:

  讀經看教,語句皆須宛轉歸就自己,但一切言教只明如今覺性自己,具不被一切有無諸法轉。是導師,能照破一切有無諸法;是金剛,即有自由獨立分,如不能恁麼得,縱令誦得十二《韋陀經》,只成增上慢,卻是謗佛,不是修行。讀經看教,若准世間,是好善事。若向明理人邊數,此是壅塞人。十地之人脫不去,流入生死河。但不用求覓知解語義句。知解屬貪,貪變成病。只如今但離一切有無諸法,透過叁句外,自然與佛無差。[8]

  “若不能恁麼得,縱令誦得十二《韋陀經》,只成增上慢,卻是謗佛”。這裏的“恁麼得”顯然是指禅宗的明心見性——開佛知見。明心見性是離不開讀經看教的,猶如百丈禅師說:“讀經看教,語句皆須宛轉歸就自己”,亦即讀經看教,須是向自己心上體察,若不向自己心上體察,只是尋思蔔度私意勾畫,自然是作繭自縛、違背佛意。“恁麼得”——明心見性,只能借助于讀經看教和漸修禅定才能實現,離此一徑,更無別路。依教方能悟心,悟心自然明教,猶百丈禅師說:“既自是佛,何慮佛不解語”。輕視經典教育,輕視禅定漸修,人人妄求成佛,妄求“恁麼得”,其結果是雖求“恁麼得”而不能“恁麼得”。人若不于求道路上曆經千辛萬苦,使精神得到鍛煉,即使最後有所領悟,其人格亦不能與佛法渾化一體,那依然是佛法是佛法,我人是我人,于法于人皆無益處。在佛教中,如果經典教育跟不上,禅定工夫跟不上,日常做人跟不上,禅宗的“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便成了一句空話。“五家七宗”以後的禅宗發展,只重視了塔頂之寶珠,而忽視了塔身之階梯,故此時的禅宗漸漸走向衰微。曆史的經驗值得注意:經典教育跟不上,禅定工夫跟不上,日常做人跟不上,只是在禅師語錄上做理路生解,結果是作繭自縛、愈縛愈堅,與佛法的智慧解脫是背道而馳的。

  叁、百丈禅師的機緣問答簡評

  1.師(指百丈)上堂雲:並卻喉嚨、唇吻,速道將上來。評:並卻喉嚨如何道?真是難煞迷心的人。其實,我們的覺性,好似一盞無形的常明燈,它光明普照,演說無盡。俗情把張口說話稱之爲“道”,把閉口無言稱之爲“默”。在俗情的分上,“並卻喉嚨、唇吻”是無法道的。若在覺者的分上,覺性本體無時不在說,無時不在道。無盡說,說無盡,更說什麼“並卻喉嚨、唇吻,速道將上來”,早道了也。

  僞山雲:某甲不道,請和尚道。評:在道與不道上作思索,明知故犯,且有幾分俗情于其中。以禅眼觀之,妙用無邊,正是它的道,“說時默,默時說”,說默同時。未證真實者,卻不知此事。

  師雲:不辭與汝道,久後喪我兒孫。[9]評:一句道得盡,聞者擔不起。糖在自己口裏,自知其味,不可向他人口裏討消息。猶香岩擊竹,觀音悟道,道中之事,更不許問別人。百丈禅師的“不辭向汝道,久後喪我兒孫”,已是道了也。

  2.僧問:如何是佛?

  師雲:汝是阿誰?評:諸人自家本是佛,只是自家識不得。若不識己,永不識佛。若有人識得自己腳跟下的這段無始自然風光,則知大地衆生本來是佛,只因妄想執著而不能證得。諸佛悟此而稱佛,衆生迷此而號衆生。可惜,這僧不識,更問“如何是佛?”向外覓求,永不識佛。百丈爲令其回機看自己,反問他一句:“汝是阿誰?”,可惜,這僧未能與句下有省,真是“自家寶藏不顧,癡狂外走的人”。

  僧雲:某甲。評:若不知“我是誰”,且于“我是誰”上發起疑情,卻亦是個好消息,亦不辜負了百丈禅師的悲心切切。可惜,這僧卻識得——識得個假某甲。百丈禅師再問。

  師雲:汝識某甲否?評:正是因爲問僧不識真某甲,才有百丈禅師的“汝識某甲否”的問話。問僧不出俗套,依然說出:“分明個”。意即:我當然認識我自己。

  僧雲:分明個。評:分明是個昧卻主人翁的人,還雲“分明個”。

  師乃豎起拂子雲:汝還見嗎?評:豎起拂子拈起花,分明是向馬祖學的,如今卻成自己無盡藏中物,正派上用場。百丈禅師豎起拂子雲:“汝還見嗎?”意即這了了常明的見性是什麼?無始以來光明普照,未曾有異。

  僧雲:見。評:只見拂子不“見見”,更說什麼“見”。瞎眼漢。問僧所言的“見”,是見與不見的邊見,是著于相上說話;百丈禅師所說的“見”是“明鏡之見”,是睜眼閉目皆見的見。百丈豎起拂子,是讓問僧識得這個人人本有的“明鏡之見”,可惜,問僧見到的是拂子,而未曾領悟到這個圓明普照的“真常性體”。

  師無語。評:百丈禅師更作無言話語。此時無聲勝有聲,可惜,問僧不解百丈禅師“默時說”的意。

  3.因普請 地次,忽有一僧聞飯鼓鳴,舉起 頭大笑而歸。評:鼓鳴不別擊竹聲,觀音者是誰?分明是自己。切莫錯認。諸佛祖師在這裏歡聚一堂。

  師雲:峻哉!此是觀音入理之門。評:聞飯鼓鳴,證自心實相。大丈夫如此爽快俊傑,真乃慶快平生。觀音菩薩修行法門最易成就,何不用“念佛觀音,觀音念佛”踏實而行,直至與諸佛祖師歡聚一堂。此處是諸人的圓覺淨性,無始以來未曾染。

  師歸院,乃喚其僧,問:適來見什麼道理便恁麼。評:勘驗這禅僧是否有真知灼見。

  對雲:適來只聞鼓聲動,歸吃飯去來。評:早在預料之中,適來一問,得以證實。

  師乃笑。評:師徒之間只恁麼,你知我知有何說。

  4.師有時說法竟,大衆下堂,乃召之,大衆回首,師雲:是什麼?評:是什麼?幾人識得?一大藏教在這裏無遮。識者自識,不識散去。

  總之,百丈禅師的禅法,漸修與頓悟同倡,理論與實踐並進,是循循善誘與直指教授的有機結合。百丈禅師的禅法,對于我們今天對佛教文化的弘揚和修持,具有普遍的指導作用。

  

《百丈禅師及其禅法(蘇樹華)》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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