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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遠的念佛思想及其對中國人文傳統的貢獻(曹虹)▪P2

  ..續本文上一頁幹商臣之流,可不思而得” (《遠法師書》)。也就是說,像戴逵所究诘的善惡禍福相抵觸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當慧遠與戴逵辯析報應問題時,勸善修行的意識也是極爲濃烈的。戴逵本來懷疑報應,可並不“忘善”,並不取消個人的修教,但這似乎依賴于個人獨善其身的道德自製,其信心的力量比較薄弱,很容易受到怨憤不平情緒的消蝕。而慧遠強調笃信佛教叁世報應理論,這一方面因其戒懼的力量而有助于督勸公衆普遍向善避惡,另一方面因其幸福的召喚而激勵優秀的修行者“超登上位”。他指出:“推此以觀,則知有方外之賓,服膺妙法,洗心玄門,一詣之感,超登上位。如斯倫匹,宿殃雖積,功不在治,理自安消,非叁報之所及。”就是說,對于精誠修教者來說,即使在他的命運中積有宿世的禍,這種殃報的陰影自可消除,可以從現報、生報、後報的無所不在的神密之圈中超脫出來。

  那麼,修教者的精誠努力如何重要,是不言而喻的。若幹年後,慧遠率衆念佛立誓,就是充分表現信心與意志的大舉動。慧遠在《念佛叁昧詩集序》中有“洗心法堂”之語,這與約十年前《叁報論》中“洗心玄門”之語,是一種呼應,表明念佛叁昧與叁世因果報應教義的內在聯系。

  叁

  慧遠率衆立誓念佛,念佛時的身心狀態是什麼樣的呢?湯用彤《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指出:“念佛乃禅法十念之一,雖有口宣佛號之事,但根本須修定坐禅。遠公之念佛,決爲坐禅,非後世俗人之僅口宣佛號也。”[4]在《念佛叁昧詩集序》中,慧遠有所說明:

  夫稱叁昧者何,專思寂想之謂也。思專則志一不分,想寂則氣虛神朗。氣虛則智恬其照,神朗則無幽不徹。斯二乃是自然之玄符,會一而致用也。是故靖恭閑守,而感物通靈。禦心惟正,動必入微。此假修以凝神,積功以移性。猶或若夫屍居坐忘,冥懷至極,智落宇宙,而暗蹈大方者哉。

  其中不少語彙來源于《莊子》,如:志一不分, 《莊子·達生篇》有“用志不分,乃凝于神”;氣虛, 《人間世》有“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智恬其照, 《繕性篇》有“古之治道者,以恬養知,……知與恬交相養,而和理出其性”;屍居坐忘,《在宥篇》有“屍居而龍見,淵默而雷聲”、《大宗師》有“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謂坐忘”;智落宇宙, 《天道篇》有“古之王天下者,知雖落天下,不自慮也。”這是因爲在中國固有思想典籍中,《莊子》一書對于精神自由的體會和描述最爲充分,所以,慧遠在說明禅定叁昧的境界時,大量借用了莊學的語彙,足以表明念佛爲心學。不過,從思想體系上看,念佛叁昧與莊子的“屍居坐忘”是不同的,所以慧遠說“猶或若夫屍居坐忘……”,即表明是一種借喻。

  從方法上說,念佛叁昧強調的是一種有效的修行過程。慧遠指導的念佛叁昧,其具體方法是專思專念在西方淨土說法的阿彌陀佛。相比而言,莊子並不提供具體途徑以使凡人領會“坐忘”之境,似乎只屬于少數有悟性者的特權。兩晉之際佛教的發展,在江南較爲“偏重智慧”[5],如謝敷《安般守意經序》曰:“苟措心領要,觸有悟理者,則不假外以靜內,不因禅而成慧。”而慧遠則注重借修而成慧,他指出:“假修以凝神,積功以移性。”如此肯定念佛修行的效用,這甚至比重視教化的儒家學說還富于引人向上的力量。孔子認爲:“性相近也,習相遠也,惟上智與下愚不移。” (《論語·陽貨》)而慧遠則表述爲“積功以移性”,即本性通過“積功”而可以改變,變得更爲理想。那麼,如何積累修行的功夫呢

  他說:“功高易進,念佛爲先。”既給人們指出向上的希望,又能示以簡易可行的路迳,這恰是慧遠念佛思想對中國人文傳統的貢獻之處。

  從歸趣上說,念佛叁昧要求達到“感物通靈”、“智落宇宙”的境界,這裏的“靈”、“智”也是有其含義的, 即獲得與阿彌陀佛的感應,從而在見佛的體驗中釋疑開悟,領會玄妙的般若智。這一禅觀見佛叁昧實踐既重視禅定,又重視般若, 可謂是安世高系的小乘禅觀與支谶系的大乘禅觀統合的結果,這正是以慧遠爲中心的廬山禅的特色所在。

  慧遠念佛叁昧所依據的的主要經典之一,是支婁迦谶所譯《般舟叁昧經》。慧遠爲什麼會重視和應用這一經典呢

  以下的兩個原因可能是主要的。一是此經成立于大乘佛教興起之初,其根本立場是強調“空”,與《般若經》旨趣相同,對早有般若學造詣的慧遠來說,《般舟叁昧經》引起他的重視十分自然;二是面對政治權威找借口淘汰僧人的政策,慧遠對僧門的獨立存在深懷憂慮, 因而企求僧門內部的整肅以抵禦外部的幹擾。念佛叁昧的方式“功高易進”,便于形成僧門勵精修行的氣氛,而且可以獲得某種神威的護持。此經的《擁護品》中就有如下的文字:

  若有菩薩學此叁昧者,若持若誦若守,今世即自得五百功德。……守是叁昧者,終不中毒,終不中兵,終不爲火所燒,終不爲水所沒、終不爲帝王得其便。……持是叁昧者,若帝王、若賊、若水、若火、若龍若蛇、若閱叉鬼神、若猛獸……設欲中是菩薩者,終不能中。

  在世俗的社會秩序和現象中,帝王具有無上的權威,然而在如上的文字中,帝王被置于與賊、猛獸等並列的位置。盡管他們以凶猛之勢而使一般人懼怕,但對于持守般舟叁昧的信者而言,將無所用其凶猛。這種信念對于憂慮中的慧遠而言,一定産生了莫大的鼓舞。

  慧遠的念佛叁昧雖主要依據的是大乘經典,但其中也吸取了小乘禅觀。按安滕俊雄的分析, 慧遠《念佛叁昧詩集序》與叁國時代安世高系小乘禅的代表人物康僧會《安般守意經序》在內容上有類似處,難以分辨一爲大乘一爲小乘。康文的前半確定安般的含義,說明數、隨、止、觀、還、淨六妙門的要領,如第叁止門的“若自閑處,心思寂寞,志無邪欲,側耳靖聽、萬句不失、片言斯著、心靖意淨之所由也”、第四觀門“于斯具照天地人物,……衆冥皆朗”,又說“得安般行者,厥心朗明、舉名所觀,無幽不睹”等,慧遠文中思、志、靖恭、無幽不徹等語句與康僧會的用語一致[6]。從這裏也可見慧遠思想的包容性的特征。

  附注:

  [l]木村莢一編集,日本創文社一九六0年版,頁349。

  [2]《中國初期佛教史上における阻擡I歲島慧遠》, 《〈慧遠研究〉研究篇》,木村英一編集,創文社一九六二年版,頁6l。

  [3]《遺文編》附錄戴逵《與遠法師書》,注中推測作年爲太元十八、九年 (公元叁九叁、四))。同注[1], 頁288。

  [4]中華書局一九八叁年版, 頁264。

  [5〕同注[4], 頁254。

  [6]《廬山慧遠の禅思想》,同注[2], 頁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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