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我也是做律師的,我這個問題就一句話,就是你們認爲年輕人應該追求什麼呢?或者說我應該執著什麼?我希望法師可以給我一個綜合性的回答以後,再談談你們爲什麼會放棄城市裏的一切來這裏幾十年?
明奘法師:我們請明基法師來回答。他的問題是,你們爲什麼放棄了塵世中的一切選擇出家了,青燈古佛幾十年?還有年輕人應該追求什麼?你要仔細看著明基法師,看他怎麼答。
明基法師:我記得1995年,我已經做了叁年的居士,決心出家。到了北京,找到師父,我們兩個人去拜見的師父,師父只把我收下了,而同行的那位同修,師父堅決地拒絕了,這是一種因緣。等回到單位,把公寓裏的東西都處理掉,想要出家的時候,晚上睡不著覺,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出家。然後一起學佛的同修就說,你還是去上班吧,要不你這樣會神經的。做居士,想要出家,動了這個念頭,想要出家和決心要走這一步,這是兩回事。後來過年的時候,去看我皈依的老和尚,他看了我這個愁眉苦臉、猶猶豫豫的情況,就說起自己年輕的時候——你們知道東北的炕上有炕桌,很高的一摞書,他就跟我說,那些都是算命的書。他這麼一說,我心裏一下子就平靜了:就算是如那位老和尚那樣的人,他年輕的時候也不知自己的路該怎麼走。
營員六(男):師父,其實我的問題是,人生應該追求什麼?
明基法師:我正想回答這個問題。我爲什麼有這麼大的壓力,我雖然沒有成家,但是有父母啊,當我跟我父母談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從小一直是很尊重父親的,一看到他從來沒有那樣一種無奈啊、失落啊,心裏像紮了一把刀一樣,乃至于出家叁年了,一想到父母,心都是痛的,心髒是痛的。但是你選擇了這條路,你就要承擔這份精神的壓力。
爲什麼要選擇這條道路?我記得有一年夏令營,有一位營員問我們出家人,說“施主一粒米,大如須彌山,吃了不了道,披毛戴角還。”問我們出家人怕不怕?我們老和尚從側面回答的:“你沒有這個勇氣,就不要穿這身衣服!”學佛其實是對宇宙人生真理的追求,如果我們對自己的生命都不了解,那你這一生活過來之後,是不是就像抓一個肥皂泡一樣?乃至于你抓一條毒蛇,讓自己以後的生生世世都爲此付出代價的話,那就更劃不來。只有了解了生命的真相,才知道我們要怎麼活。
明奘法師:我替營員問一下問題,難道了解生命的真相一定要出家嗎?不是吧?
營員六(男):不是,我是問人生要追求什麼?
明奘法師:看來他的回答還不究竟,那好,二胡一曲,放松一下。焦雍(義工)五歲的時候,媽媽帶他來這裏,現在他從藝校畢業、參軍、從總政文工團退役,現在還來這裏,今年是第九年來這裏參加夏令營做義工。(鼓掌)大家可以閉上眼睛了。
(焦雍演奏二胡)
明奘法師:現在我們請樓老師綜合各位所有的問題,當然也就剛才最後一個問題:“年輕人應該追求什麼?”進行回答。你們是80後的多,老人家是將近80的人,更有資格來回答,好不好?
樓宇烈教授:明奘法師把球踢到我這裏來,其實我應該明天再講。
人生的追求我覺得確實是可以有多樣性、多元的。現在我們常常有這樣一個說法,叫做信仰真空、信仰缺失。我經常講,其實這個命題是不能成立的。信仰不可能缺失,也不可能失落,因爲一個人沒有信仰,他就不可能生活下去。所以問題就只有你信仰什麼?你自己對你的信仰是不是自覺的?不是有沒有的問題。很多人說自己沒有信仰,可是我看他信仰很堅定,因爲現在流行什麼,他就信仰什麼,就追求什麼。所以並不是沒有信仰,但是他自己不知道該不該信這個東西?是不是應該信?所以說信仰缺失,其實就是他信仰的盲目,他是盲目地信仰。
最近我老給大家講這麼個典故,跟我們學校有關,跟我的前輩有關。我不知道大家聽說過沒有,中國人很講究一個人要有大丈夫氣概。怎麼才能成爲大丈夫啊?大丈夫的標准是什麼?
臺下營員:威武不能屈。
樓教授:對,就是《孟子》裏的叁句話:“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這很好,我們大家都知道。我的前輩胡適先生——北京大學新文化運動的倡導者之一,他當年在跟朋友們談論這個問題的時候,大家在一起討論。大家說我們要成爲一個大丈夫,要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胡適先生說,不夠,應該加一條才能稱爲大丈夫。大家大概想不到他說要加一條要加什麼吧?他說要加一條叫做:“時髦不能趕”。大家覺得有沒有道理呀?
衆答:有。
樓宇烈教授:我覺得很有道理。我們覺得所謂的沒有信仰,就是一切都在趕時髦,所以不可能有自己一個堅定的信仰。所以要成爲一個大丈夫,時髦不能趕。剛才問到法師們爲什麼出家?人生應該追求什麼?我覺得法師們出家恰恰是最好的一個人生追求。我說這話並不是說每個人都出家才是人生最好的追求,但是選擇了這樣一條道路,那就是他們人生最好的追求。就像剛才明基法師講的:既然穿上了這件衣服,就要有擔當。這就是一種責任——一種自己對自己的責任、一種對社會的責任、一種對衆生的責任。
剛才也有人講到執著的問題,這是一個相當普遍的問題。很多人剛接觸了佛教,而且自己正在努力奮鬥的過程中,可是佛教讓我們放下執著,那我怎麼辦?我這個事業、這種奮鬥、這種追求,是不是還堅持下去?剛才聖凱法師講了,執著不執著是跟你的行爲、追求正當不正當有關。我想從佛教的教理上再來說一下,佛教對執著是反對的,可是佛教同樣提倡我們要努力、上進,這在佛教裏面叫什麼呢?叫精進。這個大家都知道,八正道裏面叫正精進,或者叫正勤,勤奮的勤啊。所以,佛教不是說讓我們不要努力、不上進,而恰恰是要不斷地努力,不斷地上進,但是方向一定要正確,所以叫正精進、正勤。六度裏面也有精進這一度嘛。我們大家都知道,如果方向不對,我們越努力,那麼我們離開正道就越遠。所以必須要有一個正確的方向,然後去努力。
那麼執著和精進怎麼樣來區分呢?有一次我跟一些年輕居士還有一些法師一起討論這個問題,大家老是覺得很困擾,怎麼想一個簡單的辦法知道我這是精進還是執著。我們大家一起討論,終于有個辦法。不管是精進也好,執著也好,反正我們做人就是要認認真真地去做,做事就是要努力地去做,這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如果我們努力地去做,非常勤奮地去做,但越做煩惱越多、心情越不好,那麼你一定要反思一下,這大概是執著了。因爲你老是在用分別心去看待事情,是用一種二元對立的思維方式去思考問題,所以你越做越痛苦,越做越煩惱,這一定就是執著。因爲佛教講的執著就是用分別心去看待事物、去處理事務。如果你越做心情越愉快,越做越有精神,那一定是精進。大家說這個簡單地區別可以不可以呀?
做人一定要認認真真去做,一定要努力地去完成我們應該承擔的社會責任!在座的各位已經到了成年,中國傳統的冠禮——成年禮,就是告訴我們從此以後我們有了責任了——對自己的責任、對家庭的責任、對社會的責任。所以一個成年人一定要有責任感,也一定要努力地完成自己人生應當承擔的責任。所以應當去努力地生活,努力地工作。在這個過程中間,我們越做,煩惱越多,痛苦越多,矛盾越多,那就要看看是不是因爲我們老是用分別心去做事情,那就叫執著了;反過來,我們越做越愉快,越做越精神倍增,也就是說你是在用一種智慧做事情,消除了那種分別心在做事情,那就是佛教講的精進。我覺得這個執著與精進我們要給它分清楚。
剛才我還聽到關于幸福的問題,帶給許多搞法律的朋友許多困惑。我現在發現,對佛教感興趣的有兩類人是比較突出的,一類是演藝界,一類是法律界,大概他們碰到的問題有相似的地方。演藝界給人愉快了,自己很煩惱;法律界呢,剛才講了,給人幸福,自己很不幸福,所以他們有相似之處。他們爲什麼對佛教有興趣呢?就因爲佛教是探討給人以幸福,佛教的慈悲精神就是這麼一種精神。如《華嚴經》裏面講,不爲自身求安樂,但願衆生得離苦。所以也就是說,我們要爲衆生謀幸福,而不是爲了自己謀幸福,甚至自己可能還要犧牲一點幸福,給衆生帶來幸福。這就是佛教的一種慈悲的精神啊!所以我們只要是能夠給人們帶來幸福、帶來歡樂,我們自己受點痛苦,那是不需要去計較的,這是一種奉獻的精神。所以,這個世界上總是幸福和不幸福這樣對立地存在,有幸福就會有不幸福,有不幸福才會有幸福,這個世界上也永遠會有一些人不幸福,有一些人幸福,不可能這個社會上全部都幸福,也不可能全部都不幸福,因爲它是相對而言。我們每個人看問題常常是希望是這樣、願望是這樣——願大家都幸福。既然要大家幸福,那麼我一個人就要來承擔不幸福,爲了大家幸福,可以犧牲我的幸福。這點好像是很多宗教共同的一個精神,就是獻身精神。所以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都是相對的,不可能是只有這一面,沒有那一面,都是相對並存的。所以我們只能追求一種相對的平衡,沒有絕對的。
下面我尤其要講的,幸福這個概念是相當複雜的一個概念。甚至可以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幸福觀,你覺得這樣是幸福,他覺得那樣是幸福。我們說出家師父陪伴古佛青燈就是幸福,我們有些名利場上的人名利雙收就是幸福。這是跟個人的信仰、個人的價值追求直接相關的,所以我想這個問題不能夠強求統一、強求完全一樣。可不可以給幸福一個共同的判斷標准呢?最近我也思考了半天,好像還是有。雖然我剛才說各人不一樣,各人有各人的,但是還是有的。怎麼這麼說呢?我就說一個笑話,也不是笑話,也是個事實。有一次我跟我的學生們一起吃飯,大家都互相祝賀,有的同學就舉著杯說:“老師,祝您萬壽無疆。”我跟他說:“你說的是奉承話,是假話,因爲沒…
《十八屆:夏夜涼風——柏林夜話》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