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佛法究竟主张什么样的人生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只顾耕耘,不问收获。
尽心尽力,不贪不求,无疚无愧,自在自得。
领悟了佛法的宇宙观和因果观,佛法的人生观也就顺理成章了。同时,也只有领悟了佛法的宇宙观和因果观,才能真正领悟佛法的人生观。
佛法主张“只顾耕耘,不问收获”,这在一般世俗的人是无法理解的。他们众口一词地说:“正是为了收获才去耕耘的,怎么能“只顾耕耘,不问收获”呢?”
其实,所谓“只顾耕耘,不问收获”,并不是教人种懒庄稼,种下去就不管了,而是教人一心一意地把庄稼种好,不必将收获萦萦于怀。为什么呢?就因为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耕耘之中,已经蕴含了丰收的必然性,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何必操心?何须萦怀?反之,如果不去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从事耕耘,即使整天萦萦于收获,又于事何补?
“只顾耕耘,不问收获”这八个字,包含着丰富的人生哲理。世人之所以不理解这八个字,就因为没能领悟其中丰富的哲理。而要想揭示其中丰富的人生哲理,就不能不作必要的展开了。
人生的意义何在?一言以蔽之,即追求幸福。换言之,唯有幸福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人生。可以说,整个人类从古至今都在探索幸福,每一个人从小到老也在追求幸福。然而,究竟什么是真正的幸福?却始终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所以,只要找到了真正的幸福,也就揭示了人生之真谛;同时,也只有找到真正的幸福,才能揭示人生之真谛。
从历史与现实来考察,尽管人们对幸福的追求千差万别,但若归纳起来,大致可分为这么四类:一是财富,二是地位,三是荣耀,四是名声。
财富,包括金钱、珍宝及各种物质享受。这是追求者最多的一类。
地位,即社会地位,其中以官位为主。由于地位往往同时带来财富与荣耀,因而最多实惠;可是由于地位的“名额”有限,得之不易,所以追求者少于第一类。
荣耀虽然也属名声,但较为浅近,侧重于当时或生前。荣耀往往离不开一定的财富或地位,不过也有人纯粹以荣誉为追求目标。此类追求者本来为数不多,但若把那些图慕虚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加进去,则又为数众多了。
名声,主要指身后的芳名,即所谓“垂名千古,流芳百世”,“留取丹心照汗青”。这个目标的“名额”最少,难度最大。要想留名史册,一要修身,二要立业,三要晚节。修身就是约束自身的一言一行以符合规范。立业则要立宏图大业,非宏大不足以跻名史册。晚节即要求始终不渝,纵然立过丰功伟绩,若到晚年失节或失足,便前功尽弃,黯然失色。追求名声如此之难,自然追求者也就最少。
我们先看看前三类,即对财富、地位与荣耀的追求。它们都有共通的弊病:相对性、变易性、杂染性。
相对性,一方面指自身与他人有所比较,另一方面指目标本身有所差异。
自身与他人有所比较,是说财富、地位与荣耀都是与旁人相比较才能成立的。财富的多与寡,地位的高与低,荣耀的显与微,以什么为标准?只能以旁人作为“参照系”相比较而言,不可能有什么“绝对值”。这就必须维持一个不平等、不合理、不和谐的社会。因为,在一个平等、合理而和谐的社会中,财富匀衡,地位平等,人人都在为社会自觉地奉献,还有什么财富、地位和荣耀可言呢?个人的幸福追求,要以社会的不平等、不合理、不和谐作为前提条件,这本身就是社会的一大悲剧,并且必然酝酿出许许多多的个人悲剧。
目标本身有所差异,是说财富、地位与荣耀本身存在许多等级,所有较低等级的财富、地位与荣耀跟较高等级的一比,便顿然见拙,黯然失色,几乎毫无意义了。由于这些目标都漫无止境,即所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们往往得陇望蜀,得寸进尺,贪得无厌。像这样欲壑难填,又怎能避免种种悲剧的发生?古人有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因嫌纱帽小,致使枷锁红。”试想,那些为财而死者,岂是无财?那些血染枷锁者,何尝无帽?都只因争权夺利,贪得无厌,反而落得身败名裂。
变易性,一方面指这些幸福得失无常,难于稳定;另一方面指物质享受所给予人们的幸福感不是恒常的,而是变易的。
这些幸福得失无常,正如《老子》所言:“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或如苏轼所歌:“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为何如此?如前所述,财富、地位与荣耀都须与旁人相比较才能成立,并且要以社会的不平等、不合理、不和谐为前提,自然不可避免得失之争——你得别人便失,你失别人才得。而世上无论战争还是竞争,从来没有只胜不败的绝对胜家,也没有只败不胜的绝对败家。既然胜负不定,得失也就只能无常了。
物质享受所给予人的幸福感不可恒常,这就像蜜糖固甜,久食生厌。正如古人所云:“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因此,纵然得而不失,其幸福感也要渐渐淡漠,岂不是未失而犹失吗?事物的辩证法总是这么奇怪:物质享受愈是丰富便愈感不足,感官刺激愈是频繁便愈是如饥似渴。这就像俗话所说:“嘴越吃越馋。”或如《老子》所论:“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
杂染性,主要针对人的情感而言。人有所谓“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其中有美好的,也有不好的和不幸的。在这些幸福追求之中,人的情感往往是杂糅的,喜怒无常,哀惧难断,爱恶随迁,欲念膨胀。各种情感像一团乱麻纠缠不清,连自己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正所谓“剪不断,理还乱”,因而其心情便只能是矛盾重重的了。
争斗起来,可以六亲不认;反省起来,又觉于心有愧。拥有之时,觉得并无大趣;失去之后,不免深感惋惜。旁人面前,显得趾高气昂;私自独处,难禁心底悲凉。沉醉之时,简直忘乎所以;清醒之后,顿觉无聊空虚……谓其不幸,他分明在享受来之不易的幸福;说他幸福,他又确实心怀诸多难言之隐。就连以旷达著称于世的大诗人李白,也不禁写下了“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等诗句以抒发愁情,更遑论他人?
这些幸福追求皆有相对性、变易性、杂染性与之形影相随,其幸福时刻究竟多少,其幸福程度究竟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世人往往仰慕权势与财富,其实,哪个权贵不是危机四伏?哪个豪门不是恩怨重重?有什么幸福可言?
至于第四类幸福追求——青史留名,显然比前三类高尚得多,只可惜所需时间太长,所花代价太高,而且也还难免上述“三性”。
青史留名,由于为世人所景仰,初怀此志者并不算少,但难禁岁月之磨耗和艰难之磨砺,能够坚持到最后并且大有所成者便如凤毛麟角了。谓其难免“三性”:相能性,乃因名声大小有别;变易性,只缘后世时尚有迁;杂染性,则因常怀愤世嫉俗之心,多有百感交集之时。似此,何尝不是烦恼重重?
行笔至此,不妨信口抒发几句——
权贵忧失宠,富豪恐盗凶。
红颜难为久,荣耀一场空
华灯盛筵莫不散,
曼舞轻歌叹有终!
真可谓穷有穷之苦,富有富之愁,贱有贱之怨,贵有贵之忧!
试想,在如此烦恼丛生的人世间,倘若能够摆脱烦恼的纠缠,随时随地都愉悦轻安,该是何等的幸事?
其实,所有的烦恼都是人们自找的,正所谓“自寻烦恼”。只要自己善于解脱,便可无烦无恼;也唯有自己善于解脱,才能无烦无恼。这就叫“解铃还须系铃人”。
须知,幸福并不在于身外的功名富贵,而在于内心的愉悦轻安——少一分烦恼,多一分愉悦,也就多一分幸福;烦恼少之又少,时时处处都感到愉悦轻安,便是最大的幸福。
这是一种什么境界?这是“自在自得”的境界。所谓“自在”,便是超然自在——不凝不滞,不沾不染,逍逍遥遥,随遇而安。所谓“自得”,便是怡然自得——无忧无虑,无惊无恐,怡怡乐乐,得失两忘。其实,这所谓“自在自得”,正是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飞跃。
明代洪应明所著《菜根谭》中有两句话,深领“自在自得”之旨趣:“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下卷第70章)译得详尽一点,便是:得宠也好,受辱也好,只当庭前的花开花落一般等闲视之;离去也可,留下也可,就象天外的云卷云舒一样自在安祥。显然,这前一句正是“自得”之旨,而后一句正是“自在”之趣。
这种自在自得的境界,具有六大特色,下文将列专题论述,那真可谓坦荡不拘,挥洒自如,生机无限,超凡脱俗,乃人生最丰盈最恒久最畅达的幸福!
大家可能会说:“这样的幸福固然美好,可惜难以达到。”
此事要说难也真够难,可要说不难又确实不难。怎么个难法?世上的人千千万万,万万千千,竟然没有几个能够做到,你看难不难?那么,为何又说不难?因为只需“无疚无愧”四个字,又何尝不易?
所谓“无疚”,就是没有内疚,是指无负于他人和社会,也无负于自己,因而不受良心的谴责。
所谓“无愧”,就是不感惭愧,是指有益于他人和社会,也有益于自身,因而无愧于社会和人生。
为什么要想“自在自得”,必须“无疚无愧”呢?因为,“自在自得”是一种清新活泼、洒脱飘逸的精神境界,容不得丝毫的染污与滞重——染污则不得清新,滞重便无以飘逸,所以必须真正做到“无疚无愧”。
一个人的言行与心念,可以瞒得了别人,甚至瞒得了天地,却唯独瞒不了自己。倘若你实际上有负于他人,有负于社会,或有负于自己,纵然你能在人前做出坦然的样子,待到独处时又何以坦然呢?说不定,正因为你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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