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识要义

　　唐仲容居士著

　　(一)叙 言

　　真理不变，变则非理。真学不灭，灭则非学。真理者，法尔如是，真实不虚，穷三际，遍十方，无有乎或易，无有乎或殊者也。真学者，阐明法尔如是、真实不虚之理，穷三际，遍十方。而亦无有乎或易，无有乎或殊者也。唯识者，宇宙之真谛，有情之所迷，诸佛之所悟，菩萨之所修，三藏十二部经之所诠显。诚为最极究竟之理，博大精深之学也。唯识之教，释家三时了义教也。法王灭度，声闻传法，阿含而外，他无宏扬，龙树兴，悲外小之执有，祖般若而谈空，法性之教，风靡五印。无著大士，位登初地，上升者见史，请慈氏说法．慈氏根据深密等经，造瑜伽诸论，推演唯识，以授无著．无著宗之而造摄论等，以授天亲。天亲作二十唯识论，三十唯识颂，以发皇师旨。异惜著述未竟遽尔上迁．厥后清胜火辨安慧护法等，接踵而起，丕显无著天亲之学，而唯识之教，乃能如中天，光明朗照矣。玄奘大师，天竺求法，归传窥基，基师糅十大论师之精义，而成成唯识论，传习授受，盛极一时，此唯识学之所以流布东土者也。惜乎继起乏人，贤首天台之徒，崇奉六朝来老庄思想所附会之教，起而反抗之。同时朝野士大夫，又乐禅顿法门之简易。于是真正之学灭没消沉。于今盖千有余年矣。清末民初，宜黄欧阳大师，刻瑜伽于金陵，讲唯识于内院．亲教师恩洋先生从其游尽得师学，而深通奘基之奥义。归果州，讲学龟山，以所学训徒侣。大海因遘世变，避难果州，得于颠沛流离中，侍侧受教，闻唯识义，心中踊跃，时年仅十二，蒙濡无知，或有精要而不及闻者，或有闻而不得解者，未尝不以为憾也。然信愿至笃，海枯石烂，不得渝焉。返梓失明，益感人生之无常，悲众苦之遏恼，专志内典，常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闻思。数载之间，法相唯识，略通大义。遂作唯识一篇，求证于师。值师初莅内江，主东方文教研究院，数月之后，函示曰可。此民国三十一年事也。自后愈加愤发，欲搏通内外典著。今年春，乡党十余青年，来舍受学，教务纷忙。不暇他为。忽接文教丛刊，展读之余，知文院组织庞大，文教盛业，日后在发皇张大中。吾师之旨，将欲根据东方儒佛精神文化，而吸收西洋文明。以创一世界新文化，而纳天下于正轨，奠世界于宁平。呜呼伟矣!以吾师之愿行，固无艰难困顿之虑。然为弟子者，亦应及其千虑一得，以赞助于万一也。因检旧稿，得昔旧呈师之唯识一篇，条而理之，抉而择之，删其芜，增其略，成唯识要义。缮写呈寄，祈师指正而登载之。并以求教于海内博雅君子。倘能修正讹谬，俾得真能光正学而宏师教，不胜欣祷之至矣。中华民国三十年六月七日白衣唐大海(仲容)识于巴中。

　　(二)唯识大旨

　　唯者独特为义，独有内识，无诸外境。识者了别得名，觉了分别，自所缘境。唯识者，世出世间，有为无为，染净诸法，皆不离识，唯识为性，故名唯识。云何应知诸法皆不离识，唯识为性

　　以彼诸法由识变故，离识无自性故。如何世间诸法，离识无启性耶

　　诸世法间，略有三种，即近人所为精神、物质、及彼二和合以成根身器界之生起相续是也。精神在佛法即名心识。物质在佛法即名色相。彼二之生起相续，在佛法即名缘起。心识即识自性，故不须证。色相缘起亦唯是识，复云何成

　　即彼色相缘起，本无自性，但以诸识，似彼相现，互为因缘，而假建立。且如吾人所见青黄紫白一切色境，皆为吾人眼识所变。所以者何

　　以彼不离眼识故。譬如一物，远视之则相模糊，近视之则色清明。在其左则所见殊于右，在其右则所见殊于左。或上或下，亦互相违。是则色境随吾人之处所而转移矣。又在一人。少年见物清明，老时视物昏花。然由少至老必经多年，年由月日而积，日由分秒刹那而积。则吾人所见，，前后刹那，巳不相同。唯其转变至密，前后相似，令人不觉耳。是则色境随吾人之年龄而转移矣。又同一物，昼见之光明，夜视之黑暗。同在白日，阴晴有异。俱是夜间，晦明各殊。是则色境随天时而转移矣。又如多人，同聚一处，少者见物仔细，老者见物昏暗。盲人无色，戴著色眼镜者，见物迥异。则色境随多人视力而转移矣。由是可知色境转变，常无定性，以无定性，故非实物，以非实物，故眼所见色，不离能见眼识而有。眼识之起，内依眼根，外仗色尘，籍根上影，而别变相分以为亲所缘境。故眼识变色。多随根转。处所年龄等异，则所触境相随殊。然则色境随处所年龄等异，即眼识遇缘而差别，而所变不同耳．且至远至微之处不见物，用望远镜则众相森然。空中无花，翳目见有发蝇。灯光无纹，火眼视有轮彩。此等诸事，诚证非一．若色境为眼识所变，则应眼识不起时，即无色境，若尔，何故有人于睡眠闷绝等位、彼虽不见众色，而有余人分明现见？唯识教者，非谓但有一识、一切有情，各有眼、耳、鼻、舌、身、意、末那、赖耶八识。是以彼之眼识未起时，不能变色，而有余人眼识于彼时起，变诸色相。若色为眼识所变．则应随吾人作意力故，任意而现，何故见终南必于陕西，不于余处

　　见满月必于十五，不于他时

　　且境界虚妄，别无他用。何故吾人所见幻影，毫无实用

　　此等诸难，俱如二十唯识论详述。谓如梦中，虽无实境，而彼所见，亦有定局，非一切处对，见一切处时境。起悲欢时，亦有流泪损精血等事，何须实境，乃有处时作用。且五识变境，必仗赖耶相分色等为质，赖耶变相，随先引业转，一期生中多无转变，由斯眼识仗彼质所变之显色，变有定限。一切诸法，待因缘生．虚妄显现，无实作用，但由愚夫妄计有实用耳。已述眼识变色义，余耳鼻舌身诸识，变声香味触诸境，例此应知。

　　虽已略述五识所变，余意末那赖耶三识所变云何

　　意识有五，明了、定中意识，多缘性境。梦位、独头、乱意识，随其所应，多缘带质独影二境。故意识以一切法为所缘。然彼具有自性、随念、计度、三分别故，常以名言计度诸法，起二我执。于过未境，常起推度，于现前不显了境，起诸寻伺。故彼虽与五识俱起，俱变色等，然分别力强多缘名言，以名想言说为意识计度增益有故。此中意识能缘一切法，即能变现一切法，即能变现一切法以为所缘境。第七末那恒审思量．形象微细，无多作用，唯与我痴我见等诸烦恼相应，无始时来，恒执第八见分为我。令诸异生日夜昏盲。以是因缘，前六识中善法起对，虽无烦恼同时相应．而有第七所起我执，俱有现行。纵修施戒，成于有漏，生无想天，不离系缚，故此恒为前六染净依也。末那缘八识执我即以所缘为所变境。第八赖耶此名藏识，含藏诸法种子．自体生时，内变根身外变器界。根身依住于器界，转识依住于根身。赖耶摄持内外四大及造色种，变诸色相．即此色相，为本质故，前六识仗之而别变与彼相似之色声香味触，以为亲境。起诸分别，颠倒迷执，生诸烦恼，造诸染 业，业熏成种，招当来报。故此赖耶，为有情世间器世间建立根本。赖耶以种子根身器界为所缘缘，即以种子根身为所变境。复次诸识变境。略有二种：一随因缘变。二随分别变。前五第八皆缘性境，唯随因缘变。第六一分系能遍计，彼缘 性境，亦因缘变。所缘带质独影，多随分别变。第七末那亦遍计，彼缘带质境，仗八识见分，所变与彼相似之相，而作我解，系分别变。一切诸法，虽无量无边，然皆识所变，皆为识境。契经云：“心意识所缘，皆不离自性，故我说一切，唯有识无余。”解深密经云：“我说识所缘，唯识所现故，此中都无少法，能取少法。然即此心如是生时，即有如是影相而显现。”故我自宗以所缘不离能缘义，建立唯识。虽识变境至广，不拘色相，然彼色相，必系识变，故言物质为是识也。

　　色相唯识，已略显示。心色等法，和合以成根身器界，生起而相继而有情生死，轮回无穷。此之缘起相复云何

　　谓诸识中，第八赖耶，具有坚住、无记、可熏与能熏共和合性，四所熏义，名为所熏。前七转识，具有生灭、胜用、增减，与所熏共和性，四能熏义，名为能熏。如是能熏与所熏识，无始时来，互为因缘，共生共灭无先无后。谓能熏识，从种生时，即能为因，复熏成种。种复生现，现复熏种，三法同时，辗转无穷。如炷生焰，焰生焦炷，亦如束芦，更互相依。如有颂言：“诸法于识藏，识于法亦尔，更互为果性，亦常为因性。”此即诸法种现熏生，等流因果。复次前六转识，正现起位，起染净法．造诸恶业，同熏赖耶，积为功能，至成熟位，能感后有。内引业力，感第八识，名为异熟。由满业力，感前六识，名异熟生。此即三世业报酬引，异熟因果。等流习气，受果无穷，异熟习气，感果有尽。当知为正生诸法因缘，后为助生诸法增上．颂曰： “前异熟既尽，复生余异熟。”异熟习气虽感果有尽。然旧业方尽，新业复生，故亦能长时相续。此中由等流因果相续，故诸法生灭不断。由异熟因果相续，故有情轮回无穷。境由诸识变，诸识互为因缘，故一切法，前前无始，后后无终，永无断绝。然诸法虽无有断，而亦不常。所以者何

　　以宇宙万法但有因果相似相续。果生故非断，因灭故非常，非断非常是为大乘缘起正理。万事万物皆有其生长之因缘。所谓因者，即有为法亲变自果之现法及种子。所谓缘者，即具有胜用，能于余法，或顺或违，助彼令生之诸法。诸有为法从缘生已，法尔于余，更作因缘。复生余法。譬如禾稼。从种生已，自能生后时自种，种复生禾．禾复成种，自古迄今，相续长时。心心所等，从种生已，复熏成种，种复生现．现复熏种，无始时来，辗转靡穷。是为法从自生，复作余因。譬如禾稼，从人工土壤等生，自能作诸有情受用。心心所法，以缘生已，自能起诸业用，或引后果，或损益他，是为法从缘生。复作余缘。一切诸法，无始时来，辗转引发．始终无尽，周遍无边，虽刹那灭，而能酬前引后．虽常相续，而亦如电光流水。我法俱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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