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肯定人生、肯定一切,结果他所得到的完全是相对的,他所假定的真理,不过是一种“或然”,而不是绝对的“必然”。他所肯定的认识,不过是相对的认识,相对的认识,就等于不认识。
所以一般禅宗祖师,对于世俗渊博的学问,固然不加重视,就是三藏十二部经典,亦不加重视,甚至连思想文字,在他看来亦毫无价值!他只重视那可以进入绝对的方法,和那最后的绝对真理,因为他的目的在到达彼岸。起初他还要一只船,已到彼岸,连船也抛弃了。至于此岸的相对的东西,如道德、知识、学问、文字、生死……等等,在他上船时,早已全丢开了。如果你舍不得这些,你就不肯上船,那有达到彼岸的一日呢?
可是当他达到绝对之彼岸时,那里一切都是圆满完全,无欠无余,较此岸要丰富万倍呢!
但是我们的看法和禅宗祖师有点不同,出家修行的人,固然要取有那种坚决、否定一切的态度,但我们不能求人人都出家,释迦亦没有要求人人都出家,或修行那种坚决否定一切的态度,只能要求少数人做到。至于普通一般人,相对的知识,仍然有他的用处,六祖虽然自己不识字,却劝人务须“广学多闻,达诸佛理。”一个冥顽的人,相对的知识,于他仍是有益的。尤其是现代的人,他是不肯闭着眼睛去相信他所不能了解的道理,他自己就有许多知识和道理。你如果要把真理说给他听,你非先知道他的程度究竟如何,并且你非先打破他原有的道理不可,这就是释迦的辨证的法门了。
佛陀的世界观是成、住、坏、空,因为万物都是在流转变化、生成和消灭的过程中,这是原始的、摸索的、唯物的世界观,带着辨证的性质,和希腊古代哲学家赫拉克里特的看法差不多。他说:“万物是存在,同时又不存在。”因为万物是在流转,在不绝的变化,在生成和消灭的不断的过程中。但佛陀不即刻肯定,这世界最初是否定,他所以把他归到“起惟法起,灭惟法灭。”待到法执、空执,都被否定而进入绝对时,这世间法又不离佛法,此世界外别无世界了
佛陀的人生观,亦是这样。他用十二因缘来解释人生,十二因缘就是“无明……老死”亦是流转变化、生灭不停的过程,这是心和物相涉而成的过程。后来把无明否定,达诸法皆空之境,再把空执否定,而入绝对,于是十二因缘,皆变为绝对,人生亦被肯定了,物质亦被肯定了。所以有人问禅宗祖师:“佛性是什么?”答曰:“石头”或“瓦块”,或“灯笼”、“露柱”,以示一切皆绝对了。
佛陀的认识的过程是“色、受、想、行、识”(五蕴)。“色”是物质或自然,由对自然现象之感“受”,而变为“思惟”而“行动”,然后得经验,而下判断,就是“认识”,仍是以物为主,如果把认识还原,便是归到自然本体上去。
然而第二阶段却是“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了(《心经》)。五蕴皆空,就是五蕴皆还原绝对本体,而得到统一,故曰:“色(自然)即是空(本体),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一切相对还原绝对本体时,皆归统一,只有绝对本体,为最后之存在和真实,故曰:“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垢净是相对的,比较而得),不增不减(绝对中无相对),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五蕴还原),无眼、耳、鼻、舌、身意界(六根还原),无色、声、香、味、触、法(六尘还原),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十八界十二入还原),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十二因缘还原为本体,故不须断)无苦、集、灭、道(四谛还原),无智亦无得,(智慧本身亦还原,一无可得)。”(皆《心经》语)
“空”字应作绝对解,不可作空无之空。绝对之“空”,就是第一义“空”就是绝对的自己原因,此绝对自己原因,乃不为他物所动,而能转他物,为绝对原因。这时实际上,五蕴、六根、六尘、十八界、十二入、十二因缘等诸法,没有取消,而是皆还原为绝对,自己原因完全自主,故获得绝对之自由平等,无罣无碍。世界是绝对的,人生亦是绝对,皆自由而平等,圆满而完全。
我们为使大家更易明了起见,不如再简单的说一遍:释迦之所定下这“辨证”法门,是因为他看清了众生相对的根源,乃以无始无明为体,以一念无明为用,造成了整个的相对的宇宙,和人生的轮回圈子,在人生的过程上,最大的毛病和痛苦,就是“我执”,当众生执我为实,而发挥其无明作用时,随处皆是相对的荆棘,于是矛盾、冲突……相连结而爆发,轮回苦海不能自拔。释迦为破众生之“我执”便假定诸法来说明,他利用“法执”来否定“我执”,当“法执”成为障碍时,又利用“空执”来否定“法执”,最后利用“一念无明”,本身否定了“无始无明”而进入绝对,一达绝对,便无可再否定,一切皆被肯定了。
西洋哲学方法和释迦的方法,最重要的不同之点,就在乎一能进入绝对,而一则不能进入绝对。西洋辨证法,始终没有脱离一念无明的范围,没有达到无始无明的门口(其实西洋哲学之一切方法,无不如此)。也有人预测相对之否定,到最后无可否定,便达绝对,但他们不知道在一念无明与绝对之间,尚隔着一片无始无明的荒漠,他们始终不愿作那荒漠的探险者,所以无法发现那绝对的美丽的国土。简而言之,他们只管用感官去感觉、用脑筋去推测,越想越糊涂,没有一个人肯用脑筋去否定他的根源“无始无明”,西洋哲学家所以迄今无法解决形而上之本体问题,就是因为缺少此种证入绝对本体方法的缘故。本体既然不能认识,则一切物质方面,精神方面的真态,亦皆无法认识了;而且心和物无法统一,现在西洋哲学的一元论不过是相对的一元罢了。西洋哲人虽曾企图认识此本体,但始终无法达到,仅能站于本体之外以作观察(其实自己便是本体,本体永远在他面前)。虽曾作种种之推理、测验、假定,但终无法获得圆满之答案。今天有人建一理论或体系以说明本体,明天即有人用另一理论或体系以推翻之,就是因为他们所建立的无非是相对的假定,而非绝对之本体呀!我们借用颜渊的几句话来描写,就是“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未由也已。”绝对之本体,只有用方法证入,而不能用感官、思想、测试推论,所以《圆觉经》说:“以思惟心测度如来境界,如取萤火烧须弥山,终不能着。”六祖惠能说:“诸三乘不能测佛智者,患在度量也,饶伊尽思共推,转加悬远。”罗素想用数学之网,以捕捉此绝对之巨鱼,但结果他所捕到的却是相对的小鱼。柏拉图想用“概念”来解决绝对,亚理士多德说他好像一位不能数清一个少的数目的人,而企图再加一倍来解决,而其他古希腊哲人,不过就经验的物质之中择其最根本者,尊之为万物之源而已。一到陷于绝境,无法解决的时候,他们便把“神”和“上帝”捧出来解围。我们常常不明白,为什么人类自已用脑筋创造了“神”和“上帝”,反而相信自已是他的创造品所创造者?现在才知道那是为要安慰自已,免致陷于绝境的缘故。中国旧剧的老例,一到山穷水尽时,便有神仙出台,使剧中人英雄死而复生,情节遂得以延续,这亦可说是一种哲学的方法了。
释迦以其无比之智慧及方法,达到彼岸进入绝对,完全属于东方人的格式,绝非西洋人之聪明所能领会,故迄今两千余年,释迦所循的途径,西洋人仍未发现,遂使此一片广大无边之清净国土,未有西洋人的足迹。从前哥伦布以其西方人追求物质的精神,发现了新大陆,以安处有限数的众生,西洋人至今以此夸耀,倘与释迦所发现绝对国土,普度无量众生之伟业相比,则简直是微不足道了!
西洋人发明了种种哲学方法,以说明一切相对本来和现象,他太相信他、太依赖他了,不肯把他丢掉,所以不能钻出方法的罗网,脱不了身。西洋人的方法最初是向外物观察,后来又向内心观察、思惟,虽找到相对,但没有找到相对的根源,所以不能否定他、超越他,一直在相对范围之内。因为他忘记他所用以观察的本身,就是相对的根源;因为太近,所以反而看不见、看不清,就同古代的人只知道观察外面的东西,不能得观察心内的东西一样。他怎么能抛掉释迦利用辨证以否定众生之矛盾,最后连这方法本身和他的根源都加以否定,进到无法之境,冲破了无始的荒漠,才达到了绝对。他呢?一抛弃就连观察推理的工作都不能做了。
所以佛教三藏十二部经典,是释迦所假立,亦是释迦所否定;假立是为要度众生,否定是为免累众生。能假立而不能否定,不是真佛;能否定而不能假立,亦不是真佛;能假立而又能否定,佛的道理才能圆融无碍,有人想在佛的经典法门中找缺点来批评佛、讥议佛者,殊不知这些经典和法门,佛早已一一自加否定,以至一字不留了。所以释迦说:“乃至无有少法可得。”又说:“我四十九年来未曾说着一字”“若人云如来有所说法,即为谤佛。”这样看来,那些自恃聪明而想议佛谤佛的人,好比挥拳击空、仰面而唾天,只有自已吃亏罢了。
释迦所以能用这样高明而不可破的方法,就是因为他已进入绝对。
但是,千多年来的佛法和世界哲学思潮,没有正式发生关系,虽然佛法本身已达绝对之极峰,且超越了哲学范围,无须借助于哲学,然而,佛法置身于哲学之外,这是哲学的损失,亦是众生的损失!那些西洋哲学家中,亦有不少的慧根天才者,因为没有和佛法接触,所以几千年来仿徨于心物歧途,成为魔王而不能成佛。但是我相信魔王是宇宙之精英,他是最有成佛之资格的。《维摩诘经.不思议品》说:“十方无量阿僧祗世界中作魔王者,多是住不可思议解脱菩萨,以方便力故,教化众生,现作魔王。”方便力便是辨证的否定力,所缘的魔王如果得此真正的力量,一定能坚决的否定我执、法执、空执而进入绝对国土的。
我们如果遵照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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