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可是南来弘化已十年了,所有的经历,尚没有有系统的记载。又因这次的大病,海外的弟子及善信,不明真像,函电纷驰,令我案牍劳形,不胜疲荼,实有扼要的报告一下的必要,涉想到此,欣然命笔。
将叙述倓老的行履,应当把我身受老人的德化先来谈一谈,但这并不是闲话,乃是反映老人善巧度生的伟大处。
我的原籍是芝众,是一个民风淳朴,文化比较够水准的都市,道教龙门派的祖师丘长春,即出生在毗邻栖霞县。因此道教非常发达,道观也很多,市内从来没有一座佛寺,也没有和尚,供佛、信佛的均是「理门公所的大爷」。(在理的称师傅为大爷)他们虽持观音圣号,但是不懂得什么是佛法。理门的戒律。是不吸烟,不喝酒,而准大口吃肉。
不慧未受过高深教育,只读了七年私塾,就习懋迁,除读过西游记外,根本没有闻过佛法。而对于道教、耶教、又不感兴趣,因此年在大衍以前,从没加入过任何宗教。最可笑的是在髫龀时,因为常生病,家慈令我拜「奇山所」城隍庙的老比丘尼作干妈。这位老师傅德行很好,拥有十余所市房,待我很不错,每到庙时,给我钱化,给我大鱼大肉吃。她一字不识,天天念「天罗神,地罗神,」她圆寂时,我那时在社会上的地位虽很高,但也穿了孝袍去送殡,尽到干儿子的责任。由于上叙种种原因,试想,佛法僧,在我脑网中的印像,是如何恶劣呢?
在沦陷时期,曾有一位法师到芝罘讲过金刚经,听经的人很多,而我因为讲经的地点,是流氓集团的大本营「义气千秋社,」我不愿去,致坐失法利。宿业深重,以为佛教也是迷信的宗教,以致日后漫游苏杭时,在天竺,及五云山写下了谤僧的诗句。
天竺寺僧俗,诗屏悬倒颠。一身市井气,也想证金仙。
云山飘渺远红尘,花落鸟啼不见人。可惜阇黎骨太俗,如来殿侧供财神。
五云山真际寺傍,的确有一个小型财神庙,我至今莫名其妙。但我因为不明佛法,就公然毁谤僧宝,虽然罪福性空,但我为此天天仍在忏悔中。
抗战惨胜后,移家钱塘,在西子湖畔凤林寺侧,建筑了蘧庐。因此得与黄宾虹,黄文叔,黄忏华,缔忘年交,忏华全眷也住在蘧庐。这三位著名的学者,均是虔诚的佛教徒,因此耳濡目染。略沾法益。但因为个性太倔强,心中稍有丝毫疑滞,绝不肯盲信。
为饥所驱,于己丑秋到了香港,一般同业(抽纱业)同乡亲友,十分之九入了基督教,群起包围,劝我受洗。我的居停主人,某君的太太,除了天天为我跪祷外,并连续请了三位大牧师来说服我。老友孙牧师,王震东,均为耶教的长老,也以基督的精神,想来拯救我。可惜我太不识抬举,终以为耶稣的教义,不是受过孔老哲学熏陶过的我,所能接受的,一一婉辞谢绝了。
万里投荒,天涯飘泊,经济的压迫已喘不上气来,而精神上的痛苦,更难忍受。「儒术于我何有哉,孔丘盗跖俱尘埃。」「颜生称仁者,荣公言有道,屡空不得年,长饥以终老……」「盗跖日杀不辜。肝人之内……竟以寿终。」对于福善祸淫的因果律,我开始怀疑了。孔老的哲理,不能解决我的疑问,于是开始追求精神上的食粮,探讨宇宙人生的真理。初次到某处听某老和尚讲摩诘经,格格不入,无奈第二天上午,又去专诚参谒,并请了他一本摩诘经,当他老与我找零钱的当儿,从怀中掏出一大卷钞票,令我瞪目咋舌。莫测高深,废然而返。
阿弥陀佛,机缘终于成熟,不多日从报上看见倓老讲法华经的新闻,于是与娄耆臣,翟香圃二兄,每星期到东莲觉苑听经。老人声如洪钟,圆音一演,一字一句均震动我的心弦,乍尝法味,如饫甘露,跟踪急追,我们跟到弘法精舍,参谒老人。初次谈话,我尚分庭抗礼,质疑问难,经老人温睟的慈容,及滔滔的雄辩,棒喝齐施,折摄互用,我不知不觉的膝为之屈。但是仍不肯马上求皈依,考虑了大半年,这期间蒙老人锡赠一部起信论,一部木刻法华经,经研读之下,方知六经外别有奇书,周孔外更有豪杰,终于庚寅如来成道日,与娄翟二兄一同皈依了倓老,并受了满分戒,与多分戒。
最令我感动的,在那时我是一个两袖清风的难民,平时对他老无一文的供养。而老人平等摄化,不厌不倦,怡颜爱语,善巧开导,先后赐我的经书有数十册。并勖勉我,将来助弘法化。与么老婆心,把我这头桀惊不驯的野马,终于驱入佛门。噫!「平生无限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消。」
自皈依佛,宿业所感,横逆迭来,又遭遇了一场十二级的暴风雨,舌蚀了蘧庐,再度毁了我的家。上穷碧落下黄泉,如涤如篦,靡有孑遗。苦恼来时,即向老人请开示,老人说:「功名傀儡场中物,妻子髑髅队里人。得放手时且放手,应回头处须回头。莫待那,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休。居士、世事苦空无常,你看开吧,放下万缘,一心念佛。」
在港的有钱有势的朋友,少说也有数十位,因我破了产及信仰不同,多疏远了。居停主人,是翟兄的财东,也是我卅年共过财的老友。因信仰的关系,把翟兄的经理职位,罢免了。我对一月一百元港币的膳费,虽然没拖欠过,但是也间接下了逐客令,这就是基督的教义与博爱吗?「诚不以富,亦祇以异」,人家站在基督徒的立场上,如此措施,未可厚非。但拆穿了。还是穷病作祟,「艰难世路炼心境,冷暖人情助道机。」我们一点莫在乎,翟兄且与吴蕴老受了菩萨戒,因为家有老母,毅然回了大陆。我则撑起傲骨,开始流浪,除三五道义朋友的帮助,我尚接受外,对于舍施性的嗟来之食,我是不受的。我住过粉巅静庐,住过木屋,在大埔开垦,筑茅篷,种木瓜,念弥陀。大埔基督教会的主持人,也是同乡,他劝我每星期到教会坐一坐,即发给救济品,我也拒绝了。十年来的流浪生活及心情,以下的几首诗,同以摄尽无遗。
得失穷通事本常,弥陀一句涤愁肠。研经誓醒尘劳梦,末路方谙世态凉。
界外初知有净土,苦中始肯礼空王。声声爆竹乡思切,两字平安慰孟光。
除夕寄内
好将般若洗酸辛,得饱蕨薇未是贫,勤念弥陀求净土,任他风雪轹松筠。
四生六趣本同气,万法一源泯怨亲。莫道山居无乐趣,杂花绕舍蝶来频。
花影一窗月,清风满架书。莫嫌茅屋陋,有福始能居。
山居杂咏之二
最可惭愧的是学佛十年,放逸懈怠,教义不明,行践有亏,以净土为逋逃薮,而又不肯老实念佛,实在有负老人法乳之恩。但话又说回来,以我的倔强性格,遭遇到这样的困苦与横逆,若是不信佛,不是自杀,也早进了神经病院。现在我还能校经写文章,侍老人的巾瓶,这就是我学佛的收获啊。
公之家世及未披剃前的简史
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为了卫国家,快恩仇,衽金革,死而不怨的桓桓英雄,在古时固很多,在近代也常见,所谓易水的烈风,至今虎虎如生。但是处在这五浊恶世,能悬崖撒手,裂爱网,续慧命,掉臂独往,荷担如来家业的勇猛丈夫,在现在则罕见。有之,其惟我师倓虚老人乎?
倓公的原籍是河北省,宁河县,北河口,北塘庄。地濒海滨,是一个硗磠不毛之区,居民无膄田可耕,多以捕鱼为业,「捕鱼人见世世穷」,故生活相当的艰苦。
公俗姓王,名福庭。祖、允平公。父、德清公。耕读传家,碌碌无奇节,惟赋性忠厚,遇事肯吃亏。德清公因薄田不足以糊口,又不愿补鱼造杀业,于是不得不效瞿塘之贾,谋升斗以养家。因此长年飘泊在烟波浩渺的大海上。
公妣、张太夫人婉娩而贤淑,虽然从来也未闻过佛法,可是遇着拂逆之事,即念阿弥陀佛,也不知其所以然。因此在家庭间融融泄泄,和乐且耽,从来没有勃溪之事。
公上有兄姊七八人,均甫髫龀,即夭殇。德清公夫妇,均非常的懊丧,以为一定同邓攸一样,香烟是断定了。讵料在光绪元年,六月初一。又育公。在公诞生之夕,张太夫人,梦见一个和尚,器宇轩昂,牵着一头骡子,抵门求借宿,太夫人坚不允,在争辩间,突然梦醒,时天已破晓,巳时即生公。
公在襁褓中,哑哑学语的时候,什么也不会说,只会说「吃斋吃斋」。直到四岁,还不会叫「妈妈」。公十一岁才入村塾读书。第二年暑假期间,随母归宁,有一天独坐在外祖的门前大石头上乘凉,那时候日薄崦嵫,暮色苍茫,他的姨母等从后面望见,宛然似一个老和尚坐在石头上,心惊奇,呼众出视,到跟前细一看,原来是公在凝神呆坐。因此乡人争传公是和尚转生的,均以和尚呼之,而真名转隐。再加上诞生时的异梦,德清公夫妇忧心悄悄,以为即不早夭,也得出家。是年秋公的母舅,盛年暴亡,公对生死之谜,引起怀疑,开始萌生追求不死的方法与原理。公门衰祚薄,家境清寒,十四岁即辍学。十七岁德配于夫人即来归。二十岁丁父忧。廿六岁丁母忧。时值清末,国事蜩螗,战乱频仍。为了生活,作过商店的学徒,当过银元贩子,也干过钞书小吏。庚于战时,一度当过苦力,并学习医卜星相,吃过江湖饭。三十岁时,在大连又遭遇了日俄大战的洗礼,颠沛流浪到了营口。直到三十四岁在营口才算立住脚,创办了东济生国药铺。「君平」「思邈」「韩康」,公一身兼之,把家眷也接到营口,蔗境回甘,生活才略告安定。盂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不啻为倓公而说的。
公秉赋颕异,丰姿迈俗,身颀长,矫矫如玉树临风,在万丈红尘中,虽然是饱经忧患,但是胸襟朗爽,从来没有忧戚之色。尤其是独具慧眼,在十二岁时即感觉到人生是苦空无常,所以于二十余年中,一面与环境奋斗,一面留心于身心性命的真谛。为了机缘没成熟,未遇着佛法,只得向道教…
《倓虚大师追思录》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