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泰依此经文,辩称善根人和一阐提皆通有性及无性。神泰又举《涅槃经》一喻以证明众生有不同种性。譬如有三类病人,一者无论是否遇良医妙药,都可痊愈,此为不定种性者,二者若遇良医妙药则愈,不遇则不愈。此为不定种性者,三者无论遇或不遇,均不能痊愈,此类人喻指定性二乘和无种性者。由此证知有五种性。
由于《涅槃经》卷三十六中有言:“若说一切众生定有佛性是为谤佛法僧。若说一切都无佛性亦名为谤佛法僧”,神泰主张可一分有性,一分无性。他认为佛性有多义,也承认一切众生具有我法二空所显真如的理性,但行佛性则不然。神泰言行佛性乃是本识中的大乘种子,是无常法,其非有如虚空,非无如兔角。换言之,此行性种子之有无不定,故得言亦有亦无,不能说言众生定有。神泰依《大乘庄严经论》举二种无性众生:一者暂时(时边)无般涅槃者,二者毕竟无涅槃者。前者是因为下列四因,故暂时不能证入涅槃:去噢一向行恶行。2.断诸善法。3.无解脱分善根。4.善少因不具足。而后者“毕竟无涅槃者”是因为毕竟无成佛之行因。神泰因此强调言佛性时,不可偏重理性一门,而忽略行性可有可无的事实。
灵润曾引涅槃经所言“我者即是如来藏,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即是我义”,“二十五有六道众生因佛性有,若无佛性即非众生”。神泰对此反驳曰此说乃为了引导计身有神我的外道的方便说,非如来真实义,否则便同外有我论。神泰接着更进一步引《楞伽经》说明无性。经中谓一阐提有二种:一者菩萨阐提,其为怜愍众生常不入涅槃,同时他们也体悟一切诸法本来涅槃,故亦不刻意求涅槃。二者断善根阐提,其善根被焚殆尽,但若值诸佛善知识等,即发菩提心生诸善根,便能入涅槃。神泰依此经说,而认为既有不入涅槃的大悲菩萨阐提,即影说有入涅槃的菩萨。同理,既然有因续善而能成佛的断善阐提,即影说有不能成佛的断善阐提,他们就是属于第五类的无性众生。
二人争论的主题在于“一性皆成”和“五性各别”的对立。灵润的立论主要建立于真常系所主张的众生皆有如来藏(佛性)上,从真如佛性的本体和普遍性加以说明。神泰则从“理佛性本具,行佛性不定”和拣别一阐提而立论,而主张一分无性说。在成佛与否的先天依据的论证上,无漏和有漏种子之存有与否亦为二人争论焦点。灵润和神泰从《涅槃经》引用各人所须的经文,互相指责对方为不了义,而对其中佛性说前后矛盾的说法,未作深层而系统性的消解。其实,如果以思想史方法去探究此一问题,应可寻出更合理的脉络。由于《涅槃经》中各品集出时间的不同,其佛性思想,大约可分成三个阶段的发展,后期对前期有不少的补充和修正。以《如来性起品》为主的第一阶段佛性论虽主张众生成佛,但也很肯定地排除了一阐提成佛的可能性。第二阶段的《圣行品》和《梵行品》,提及断善根的一阐提可以后世得善根,如此巧妙地架起了前后两种佛性异说的桥梁。第三段以《迦叶品》为中心,终于以悉有佛性为定论。其中之转折藉助几个解决方法。
第一是将佛性的含义扩大。首先将佛性发展成正因、了(缘)因二层次。正因佛性之理体,非内非外,非有非无,非有漏非无漏,名之为中道第一义空,常住不变,一切众生“本有”。至于导引众生真正成佛的了因(行佛性)则为“当有”。如此将佛性意义范围扩大,留下一阐提成佛说较多融通的空间。
另一个消解一阐提成佛说前后矛盾的方法,是以时间之远近来解决。《迦叶菩萨品》说:“断善根人,亦有如来佛性,亦有后身佛性。是二佛性,障未来故,得名为无,毕究得故,得名为有。”“断善根人,以现世烦恼因缘,能断善根。未来佛性力因缘故,还生善根”。此二段经文,意思是说一阐提,只不过是现世暂时的称呼。未来终将成佛,而其间的决定因素是善根之再生。
灵润和神泰的一性皆成和一分无性之争,主要集中在理、行佛性之关系上。二者之区别在于真如观的差异。然而对此二人均未有深入探讨。一切有性论者主张真如本身具有潜在的动力,就在其理体当下,即已具足行性。而一分无性论主张“真如凝然”,处于无生灭变化的静止状态,缺乏力用。如此的真如观,自然就认为理佛性与行佛性无必然关系。换言之,具有理佛性并不一定具有行佛性,而众生之是否能成佛,须视有无行性而定。神泰虽极力为五种性论证,但那些断善根的一阐提无性众生,何以不本具理、行佛性,亦没有说明。总之,灵润和神泰依自家学说,各说各话。在理论上各有其论证上的依据和困难,可能永无定论。但就宗教的作用而言,由于一性皆成论蕴含积极肯定的人性论,在中国佛教蔚成主流。
二、与吕才的论辩
作为瑜伽行派的全方位的弘扬者,玄奘对于因明典籍的翻译是不遗余力的。玄奘在弘福寺译出商羯罗主的《因明入正理论》,移居慈恩寺后,又译出陈那的《因明正理门论》。奘门弟子,竞相造疏阐发。一时,成为当时教内教外关注的热点之一。由此引发了一场争论。这场争论的发难者是吕才。
吕才(600—665年),《旧唐书》、《新唐书》有传。他是博州清平(今山东省临清市东)人,少好学,善阴阳方伎之书。贞观三年(629年),以精通音乐被荐举,唐太宗令其直弘文馆,此后累迁太常博士、太常丞、太子司更大夫等职。永徽(650—655年)初年,参与修《文思博要》及《姓氏录》。显庆年(656—661年)中,高宗以琴曲古有《白雪》,近代顿绝,使太常增修旧曲。吕才出色地完成任务,高宗很高兴,又作《白雪歌词》十六首,付太常编于乐府。龙朔年(661—663年)中,吕才为太子司更大夫,麟德二年(665年)卒。
永徽六年(650年)五月,玄奘译场的助译僧栖玄法师,与尚药奉御吕才为少年时的旧友。玄奘译出《因明入正理论》、《因明正理门论》,栖玄以其义趣幽隐,抄写一本,送给吕才阅读,并附信说:“此论极难,探究玄妙,比有聪明博识,听之多不能解。今若复能通之,可谓内外俱悉矣。”[②]此位栖玄法师,贞观十九年(645年)五月被征召为玄奘译场证义大德,当时隶属长安普光寺。吕才仔细披阅二论,反复推研,自认“依极成而探深义,凭比量而求微旨,反复再三,薄识宗趣”。后来,吕才又借到神泰、靖迈、明觉三法师的义疏,相互比较,觉得三家所说虽议论丰富,文理会通,但所持观点不同,自相矛盾。由此认为三家既然同样禀承于玄奘,岂能有不同的说法呢?进而怀疑问题出在玄奘宣译有误,导致他人歧解,所谓“衅发箫墙,故容外侮窥则”。遂确信自己无误,也作起了注释。就三家所说觉得有道理的,并加论证,成立其说。对于可怀疑之处,举出四十余条,加以驳斥。分为上、中、下三卷,名为《立破注解》。并画出义图,共相比较,名之《因明注解立破义图》,即所谓“方丈图”。图前作序文,宣称他无师自通,学无再请,闻一知十,其注解合理无纰紊。并公然挑战说:“法师等若能忘孤鬼之微陋,思句味之可尊,择善而从,不简真俗,此则如来之道,不坠于地,弘之者众,何常之有?必以心未忘于人我,义不察于是非,才亦扣其两端,犹疑质之三藏。”时在永徽六年(650年)五月。
吕才的宣战,在学僧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七月,译经僧慧立听说后,遂向尚书左仆射于志宁致书,论其利害。其文说:
近闻尚药吕奉御,以常人之资,窃众师之说,造《因明图》,释宗因义,不能精悟,好起异端,苟觅声誉,妄为穿凿,排众德之正说,任我慢之偏心,媒衒公卿之前,嚣喧闾巷之侧,不惭颜厚,靡倦神劳,再历炎凉,情犹未已。然奉御于俗事少闲,遂谓真宗可了,何异鼷鼠见釜灶之堪陟,乃言昆阆之非难,蛛蝥覩棘林之易罗?亦谓扶桑之可网,不量涯分,何殊此焉?
慧立的反驳主要是从信仰者的激奋出发的,理论上的反驳力度不够。因为朝廷的压力,吕才暂时搁笔。
冬十月,太常博士柳宣,闻其事寝,乃作《归敬书偈》声援吕才。其文先有七行偈颂,其后是散文的“归敬”,其主要意思是,自古以来释经论义,都不过囿于文字,停留于表面。实则“息言明道,方契证于凝寂。犹执玄以求玄,是玄非玄理,因玄以忘玄,玄或是玄。义虽冥会幽途,事理绝于言象。然摄生归寂,终藉筌蹄”。言下之意,是说出家为僧、译经作疏者,未必真能得意忘象,领会玄理。儒士处俗,虽不事佛门,也未必不能得其真谛。而柳宣对吕才大加赞赏:
尚药吕奉御入空有之门,驰正见之路,闻持拟于昔贤,洞微侔于往哲。其词辩,其义明,其德真,其行著,已沐八解之流,又悟七觉之分,影响成教。若净名之诣庵园,闻道必求,犹波仑之归无竭,意在弘宣佛教,立破因明之疏。若其是也,必须然其所长。如其非也,理合指其所短。今见僧徒云集,并是采石他山。朝野俱闻,吕君请益,莫不侧听,泻瓶皆望,荡涤掉悔之源,销屏疑忿之聚。
柳宣认为,僧人对吕才的抨击没有做到以理服人,不能平息疑问。
柳宣并且引用精通历法的李淳风的说法,其文说:
有太史令李淳风者,闻而进曰:仆心怀正路,行属归依,以实慧为大觉,玄躯无为,是调御法体。然皎日丽天,寔助上玄运用,贤僧阐法,实裨天师妙道,是所信受,是所安心,但不敢以黄叶为金山,鸡成凤,南郭滥吹,淄渑混流耳。或有异议,岂仆心哉?岂仆心哉?
然鹤林已后,岁将二千,正法既遥,末法初践,玄理欝而不彰,觉道寖将湮落。玄奘法师,头陀法界,远达迦维,目击道树金河,仍覩七处八会,毗城鹫岭,身入彼邦,娑罗宝阶,仍验虚实。至如历览王舍檀特恒河,如斯等辈未易具言也。加之西域名僧莫不面论般若,东国疑义悉皆质之。彼师毗尼之藏,既奉持而不舍;毗昙明义,亦洞观而为常。苏妬路既得之于声明,耨多罗亦剖断…
《第五章 唯识宗的创立 第五节 奘门三大论辩》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