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印
卡卢仁波切讲授
───缪树廉译
佛法广大,传统上说有八万四千法门,据说每一法门所包含的经典,都多到要用一只大象所能载动的全部墨汁才能写完。佛法富有无尽的法教与善巧方便;每一法教或方便的根本目的都是一样;协助众生了知心性,以使在各种情况下的众生皆能获益。
根据佛法,正觉有三面。一面是法身,常用金刚持的姿态来象征。人间所流传的密续就是出自金刚持所表现的觉悟层面。秘密藏密续〈Guhyagarbha-tantra〉中,有一赞叹心的祈祷文:
我今礼敬心,心似如意宝,
人所有目标,皆由心实现。
心性诸法本;轮回涅槃中,
无不由心生。
传佛教的四大派──萨迦、格鲁、噶举和宁玛──所用修行方法甚多。每派都修加行,首先是皈依三宝,然后以行动来表现皈依三宝,如顶礼、念诵、献供、净化和修观,使我们与自己的上师合一。每一派都有净心及深观心性之法;都使用金刚乘的观修法,包括生起次第与圆满次第。所有这许多修法,皆以加深对心性的真正了解为宗旨,没有任何其他目的。
噶举派的主要法教之一,名为那诺巴六法,或那诺巴六瑜伽,藉此六种修法,我们可使自身经验的各方面皆起甚深的转变。此六法直截了当,是极有效的成佛之道,其中有大手印的观修即与大手印证悟有关的法教。
大手印的梵文原意是「无上象征」或「无上印」。藏译为《洽佳迁波》。《洽》是「手」的尊称,「手」又是心与诸法皆空的密语。《佳》意为「印」,如在文件上所盖之印,指那能令万法归一,加印封之的东西。它指大手印证悟之无所不包性:没有任何一方面的经验不包括在其中,因为它是对经验与现象根本是空的全盘了知。《迁波》的意思是「伟大」,指出此一经验是究竟的──没有比它更伟大的。
大手印的证悟及导致此一证悟的教法,可说是佛法所有修行的精髓。大手印法甚深难解;大手印的经验无从捉摸,无法向感官示证。佛陀曾说一偈,赞叹般若波罗蜜,将此经验拟人化。
偈中第一句说,般若波罗蜜不可说、不可形容、不可思议。传统上是把这种经验比作哑巴吃糖:滋味只有自己知道,无法传给别人。同样的,大手印也非得亲自体验才能了解:有此体验者无法将其经验清楚有效的向他人描述,但也不妨一试,这就是此四句偈所要做的。
第二句名言,虽然心性的证悟──般若波罗蜜──不可形容,但我们可以说他无生无灭。心性具有永恒的素质,那就是如虚空的「空」。
第三句认为心性是个人的觉知领域;只有在个人的觉知与经验里才能获得对心性的适当了解,而不能从他人的描述中得之。根本的觉知,是对心之空、明、无碍、有力、有智等性的直接与真实的经验。这一点,只有用亲身的体验和自己的智慧才能证实。
第四句用拟人法:「我礼三世诸佛母。」在这个隐喻中,我们对心性的证悟,以及心性本身,被形容为成佛的源头,因为成佛的经验就是来自这种直接的证悟;过去的觉者是如此,现在得觉者是如此,未来的觉者也是如此。任何成觉者,已成觉者或将成觉者,所证悟的心性为一,全是此句拟人化的「三世诸佛母」。母能生子,心性一被发现,即能生觉。就像我们出生于母胎一样,只要我们能直证空、明、无碍的心性,我们也必能生觉;除此之外,别无生觉之道。在形象上,代表此一至高女性本质的是般若波罗蜜、金刚亥母等多位本尊,其女性身象征此种觉境,亦即大手印的证悟。
大手印的入门法
藏传佛教的所有宗派,都认可进入佛法的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闻〉,有研学、听法及解译。第二阶段〈是思〉,沉思所学以加深解悟。第三阶段〈是修〉,有禅观及直接体验所悟解者的意义。不过,尽管所用的入道方法类似,每派也都发展出其独特的风格,有的偏重知识或理论,有的偏重直观或禅修。特别是萨迦及格鲁二派,俱以其在佛学方面的造诣而知名。他们主张,要想达到觉悟的境界,首先必须了解有此经验者的著作和教言。依据对实相、觉受及心性等的彻底了解,才能渐渐直接证心。对有此主张的人来说,列为第一阶段的闻,含有在佛学方面的充分准备。
另一入道方法是更着重实用的禅观,为噶举与宁玛二派所强调。虽然此二派并不否认以广大知解为依据的入道方法有其效用,但他们的看法也许用阿底峡的话来作总结最为恰当。阿底峡是从印度将法派及法教传入西藏的大师,西藏的所有传承无不受其启发。谈到印度神话里那只能从水乳交融的混合液中吸取纯奶的天鹅时,阿底峡说:「知识的领域大得不可思议,而人生则极为短暂。因此,最重要的入道方法是像那只能去水存乳的天鹅一样,修行那对自身处境至关紧要之法。」这就是噶举与宁玛二派,在强调修行禅观而不必事先广泛研究佛学时,所心仪的入道方法。广研佛学所需的时间不常有,我们不敢说能活到把所需学的都能学完。但是我们若能汲取法教精华而直接用之于生活,那么我们即是在修行佛法方面得到正确的门径了。
不过,尽管重点不同,所有宗派的终极目标是一致的,而且都同意闻、思、修这三个入道阶段为获取真实证悟所必经之道。
着重知识的入到方法,强调对佛经及其注疏的彻底了解。显教行者学律、学经、学论。论即阿毗达磨,有时亦被称为佛教的心理学。密教行者则学四密续──事、行、瑜伽、无上瑜伽。以直观和禅修为入道方法的人,在知识方面所须作的准备,是先找一位合格的上师,也就是找一位有特殊的成就者,传授给他确实可靠的禅观法,然后再对此法加以彻底研究。
我们采取的入道方法为何,是学术还是禅观,实在是依靠自己的性向而定,但不管自己的兴趣有多么广泛或多么专门,也必须以相当的知识为基础。据说,若在概念上对禅观毫无认识而修禅观,那就像盲人在辽阔的地区觅路一样;只能转来转去,不知如何抉择方向。
在另一方面,也有一种说法,如若博学多闻而从不将所知者用于禅观,那就像无手之人想要攀登山岩一样;能看得清楚,能知道做法,能确知应走的路线,但没有手,知也无用。
大手印这个主题虽不广大,意义却极深奥。了解有关大手印的法教是必要的,但只是了解这些法教还不够,我们必须深思这些法教,分析这些法教,提出疑问:「的确如此吗?果真如此?其理何在?我又如何知其为真?」如是审察,心乃得到某种程度的确定,此即入道的第二阶段〈思〉。一当我们认清某些法教为真,适合我们的处境,就应用之于禅观〈修〉。
心性
心对法教能起适当的疑问,这一点就显示出我们过去的善良思想和行为已积聚了相当多的功德。尽管如此,我们对心的了解还是模糊的、愚直的。我们知道有心,但对此心之「性」的不解之处仍多。
然则,心是什么?心是能觉知者。心能产生思想和感情,如「我快乐」或「我悲伤」。所有这一切的感受者是心。佛法称心性为空性。这就是说心无任何限定的特色。心无形色、大小,不受任何限制。这种情形可比作是内的空间。像此空间一样,心是可捉摸、无法形容的;正如空间本性是空──正如我们从不会说「空间迄今是空,以后就不空了」──心性本空,亦复如是。
我们如果谈到室内的照明问题,还可作另一类比,因为心有其独特之「明」──非指眼明。此种照明能力是心的感受本能。心中虽无一物,然能感受一切,此种能力即心之「明」。当我们独自静坐,想到远方的纽约或旧金山时,所想的地方力即出现于心,我们如是而体验到的就是心之明性。论心之时,我们可指它的空性──根本的不可捉摸性──和它所显现的明性。就像室内的空间与光线一样,心之空与明不是分立的,而是一体的两面。
空性与明性并不足以把心完全描写出来。心不仅是既「空」又「明」的空间;心也是那能决定「这是色、这是声」的觉知。令我们能够判断和认清细节的智力,即是心之无碍性的显现。
心之空、明与无碍虽不可分,但我们能从不同的观点来审察它们,可以把它们分开来谈,或合在一起谈。心之根本空性及明性,合起来即是我们所说的心之无碍性或感受力,心的三根本性──空、明、无碍──是如来藏或成佛的种子,每一众生都有,无论是人非人。如来藏是心本具的清净性。释迦牟尼佛说:「此如来藏,此成觉之种,遍及一切众生。无一众生不具。」一部密续中说,一切众生本来是佛,但为外来障碍所阻,而不能证得此觉性。如果我们因修行故而开始认清本来心性的话,我们就有完全觉悟成佛的可能。
经验的性质
虽然心无任何限定的特色这一概念,至少在表面上是可以了解的,但把我们的经验也视为空,很多人就觉得难以接受了。说现象界是空,说我们所能感知的有生命和无生命的宇宙也是空,这是什么话?这个有石、有树、有屋、有土、有水和各种元素,还有动物生存其间的世界,怎么会是空?
说某一表面上极为真实的事物的根本是空,实际上并无矛盾。我们可用梦境为例来说明此点。
我们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作梦。梦中,心是活跃的,能见色、闻声、嗅香、尝味、触摸、起念。这些都有可能在梦境发生,但我们一醒过来,即知梦中经验无一是真。梦中发生的事,在梦未醒时,依俗有理而言,确有其真实性,但没人会坚持事物在梦中发生的情形与醒时相同,梦是一连串的心影,依俗理说,有其暂时的真实性,但究竟而言,非真。由于梦无持久的自性,我们可以说它是空。
我们对醒时所感知的世界,也可作如是观。各种各样的想法、情绪、概念和反应,都在我们心中生起。我们所经验的事物,能令我们喜欢、悲伤或发怒,能增加我们的贪爱或嫌恶。但是,纵然所有这些思绪和反应悉皆生起,也没有那一个是有自性的:我们不能以其为实──它们只不过是因某些外缘而引发的心之不断投影而已。是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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