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参是绝大多数人要走的路。在奠定了佛教理论的基础上,更深入精进地修持与自己相应的某种法,修到一定火候的时候,参话头也好,打禅七也好,克期取证的方法等,都是为了破参。有的人缘份比较好,先入了破参的路。但破参之后还是空空道人,还需学修万法。菩萨见道以后,正好学修万法。
破参与学修万法之间没有一个清晰的界线。这与中国传统文化中所说的知行关系是一样的。有的人是先行后知,有的人是先知后行,有的人是知行合一。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根据各人的情况,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非得先行后知,或者先知后行,或者知行合一,那是学者们的文字官司。在生活中你要纯粹地、干净地单走哪一条路是不可能的。因为人心就是一种实相,它有的时候是一种明了的思维状态,有时又是散乱的思维状态。人的思路往往是东一条路,西一条路;今天在天上,明天在地上,后天在水里头;有的时候在做梦,有的时候在闲耍;有时发气,有时动情;一会儿贪心起来了,一会儿妄想又来了。每个人脑子里都是东一下西一下的。
但是,如果你懂得用心,善于用心,哪怕你在打妄想的时候,都能警醒自己向上一提,往“道”这条路上引。这样的话,你破参也好,明心见性也好,就有了方便的入处。转烦恼为菩提离不开这个。
以前,本光法师教我们的时候说:“随所在处,建立学处。”即在任何生活环境,任何心理状态中,把一切心理活动,一切意识思维全部回归到道上。人的心理有时处于正见之中,有时又在打妄想。如果有谁说自己随时随处,百分之百地正念提起,一点闪失都没有,那是骗人的话,再大的善知识都要打妄想。但善知识之所以是善知识,是他能把妄想引到道上来,这个就是功夫了。就怕你打妄想的时候,跟着妄想跑,不知道回头,不知道觉照。建立学处就是要在这里建立学处。
建立学处之后,还需坚持这个学处,把这个学处稳定下来。如果这样的话,不论在任何场所,不论在顺境逆境当中,我们都是稳坐在般若船上,安然地渡过人生苦海,这是禅宗的妙用。
三祖开示的精妙之处
作为一个佛教徒来说,打坐修观是必须的功课。但在目前的生活环境中,大家都有工作,有些人还担任了单位的要职,如果一天24小时都在佛堂里参禅打坐,不去挣钱,不养家糊口,那是不可能的。第一,我们不是专职的传教人员,不是寺庙里的出家人;第二,我们也不是退休人员,不是家里有几亩地可以吃地租的这类人。我们还要养家糊口,要面对工作,面对生活,还要了结自己的责任。在这种情况下如何修行呢?禅宗给了我们无上的方便。六祖大师在《坛经》中说:“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六祖还说过:“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
我们再来看“欲取一乘,勿恶六尘”,这是三祖开示的精妙之处,也是佛法的真谛所在。如果我们还恶六尘,害怕色声香味触法,回避色声香味触法,那我们就显得太脆弱了。尽管《金刚经》中说:“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身香味触法生心”,但不住并不是逃避、害怕。
也许刚开始会有一个害怕、逃避的过程,但在这个过程中,你要明白六尘与六根的关系,明白自心与六尘六根的关系。在这儿参破了,过来了,你就知道什么是“一乘”了。六根六尘六识就是“一乘”啊!你在这里明白了它无有分别的一体相,明白了缘起性空的关系,你就破参了。破参之后,你就会觉得六尘已无可恶之处。六尘就是成道的资粮,成道的种子。六尘本来就是诸佛的法身,有什么值得可恶的呢?根本没有可恶的。所以我们真正破参见道以后,就会明白黑格尔说过的一句话:凡是合理的都是存在的,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
在一合相之中,没有什么是不合理的,任何事物都在法海之中,在华藏庄严世界海之中,都各就各位,自住法性,共同组建了佛菩萨的法海,共同组建了无尽的佛法及佛法体系。离开了烦恼哪里还有佛法?所以,若是真修实学,我们一定要明白“欲取一乘,勿恶六尘”,并不是把“眼耳鼻舌身意”当成病看而舍弃它;同时,又不执着于“色身香味触法”,在不着与不恶之中找感觉。由因到果,直到因果不二,在这里面破参。
破参之后要归圆。到那个时候真正的佛法是圆顿大教啊!由顿归圆,由圆趋顿,我们要有这样的眼界和手法。如果没有这样的眼界和手法,那我们在学修上就有点蜗牛缓行的感觉了。方法问题在学修中非常重要。善知识之所以是善知识,禅宗之所以是禅宗,就是在方法上取胜。
禅宗的殊胜修行
在中国佛教史上,从汉代到两晋南北朝,尽管诸宗流行,实际上有修证的人并不多。有也不外乎是小乘禅法上的修证,都是在不了位之中,最多得罗汉果位。而像天台宗、华严宗、唯识宗的开宗一派的大师们,严格地说,他们是菩萨应世,未必是自修而成。也就是说,他们是大菩萨乘愿再来。
玄奘大师是译经累死的,以如今某些人所谓的标准衡量,他有证量吗?他忙得连打坐的时间都没有,禅定的功夫都没有,你敢说他有证量?但是,我们看他的智慧与慈悲,如果不是大乘菩萨乘愿再来,能有这样的智慧和慈悲吗?再说智者大师,他不但有证量,而且在菩萨的慧照上、慧觉上更是非凡的。天台宗的几位祖师都是大菩萨,来历非凡。
不管天台、华严、唯识这些大菩萨们如何,但作为佛教宗派来说,其教下在唐武宗灭佛以后,就基本上没有出色的祖师出现。在此之后的中国佛教史上,光辉灿烂的全部都是禅宗的祖师。那个时候并不是没有修唯识、天台、华严的,不但有而且很多。但他们都成了先生级的、教授级的、法师级的人物,你要说他已证得真如法性,修成菩萨,不敢恭维。真正能够明心见性,有证境的,那就是禅宗了。禅宗殊胜处在哪里?就在方法上。在隋唐纯熟的佛教理论基础上,禅宗在修行方法上有了质的突破,所以才形成了从唐末五代到两宋时期禅宗的辉煌。
“欲取一乘,勿恶六尘。六尘不恶,还同正觉”,这句话本身就是方法上的突破。祖师没有达到这种境界,是不敢说这种话的。学佛的人还要亲近六尘?以前听都没有听说过啊!只有禅宗把这种说法作为一种正面教育,正面开示提出来。佛经告诉我们,要远离颠倒梦想,生怕烦恼把我们缠住了。但这里告诉你勿恶六尘,甚至还可以去亲近亲近六尘,而且是“六尘不恶,还同正觉”。只有在这里过了关,六尘拿你没办法了,这时候心能转境,而不是心被境转了,你的感觉就不一样了。六祖说“心迷法华转,心悟转法华”,你真正明心见性,六尘不恶了,见到仇人都能以亲人相待。这个是古来真正见道、行道的人才有的感觉,甚至包括基督教中的一些修行人,都能找到这种味道。
我们平时的喜怒好恶,都是被动的喜怒好恶,没有把它们归到道上来。朋友就是朋友,敌人就是敌人,冤家就是冤家,还没有真正体会到冤亲平等的法乐。如果真正体会到了冤亲平等,万法平等,我们才会有“六尘不恶”的感觉,才能“还同正觉”,成为一个有觉悟的人,真正具有佛菩萨的胸怀,真正具备佛菩萨的慈悲。
我们经常处于一种真如状态
“智者无为,愚人自缚”,对六尘也好,对六根也好,对六识也好,我们面对自己的心,面对外境应该处于什么状态呢?我们应该如何作为呢?智者无为,即是随缘尽性,尽性随缘。
以前,袁焕仙老先生经常说:“路途即家舍,家舍即路途”。他是把因和果、凡和圣等等二法,都打成一片,融为一体了。无所谓作,无所谓不作;无所谓有为,无所谓无为。其实《金刚经》已经把这些道理说得很通透了,“如来说第一波罗蜜,即非第一波罗蜜,是名第一波罗蜜。”金刚三句实际上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圆觉经》里也如是说的:“居一切时,不起妄念。于诸妄心,亦不息灭。住妄想境,不加了知。于无了知,不辨真实。”圭峰大师对此评说道:“此为妄心顿证,又名妄心如觉。”像这样的境界,完全是由华严到禅宗,都是一脉相通的。
我们怎样达到这样的境界呢?平时面对自己的内心外境,我们应该有一种把握,有一种感觉,体会一种从被动到主动,然后再到被动的潇洒自如的过程。其实,我们对境起心的同时,也可以说对境不起心。我们经常处于起心与不起心、动念与不动念之间的状态。比如说,这里我们已经来了很多次,但你能把屋子里的摆设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吗?我可能说得出来一部分,面对我的桌子、烟缸、电视机等等,我说得出来。至于墙上有几盏灯,屏风后面有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面对来听课的人,有些人我要起心,为什么呢?因为和他们很熟悉,一见面就会起心。其他一些不熟悉的人,来来去去连名字都不知道,晃一眼,过一会儿就忘了。
实际上,我们每天都处于起心与不起心,动念和不动念之中。我们走在繁华的春熙路上,来来往往、千千万万的人,你难道每个人都去握一下手,打一声招呼?如果遇到你的好朋友,那感觉就来了,一下子就起心动念了。这个简单的例子说明,我们经常会处于一种真如的状态,这是非常了不起的状态。但是,我们的这种状态是很被动的。
如果我们能在大是大非上、大风大浪中,处于既起心又不起心,既分别又无分别的了然状态,那就十分了得了。对我们来说,出现这种状态的机会太少了。为什么呢?因为我们还没有真正明白真如自性到底是怎么回事。尽管它辛辛苦苦地侍候了你这么几十年,让你喜让你乐,让你忧让你愁,但你确实不知道它是怎么回事。既然“这个”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生死轮回你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如果我们真正得了心的体用,也就是说见到了本来面目,那么我们对自己、对周边的环境、对人生宇宙,就有一种“哎呀,闹了半天,如是而已”的感觉。这是一种由衷感叹和自在潇洒的感觉。到了那个时候,你才知道什么是智者无为…
《漫谈《信心铭》 第十二讲、禅宗对佛教的独特贡献》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