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渐修的具体方法
宗密对渐修的具体的技术性方法另有专门分析。宗密在这里也分别一个不同的根性。第一,对于根机浅薄而烦恼厚重、贪嗔炽盛的人,用各种修行方便,随病对治。第二,对于烦恼较浅而根机较深的人,则修习“本宗本教一行三昧”(55)。本宗,指直显心性宗中的荷泽宗,本教,指显示真心即性教中的华严宗。在一行三昧观上,宗密也将华严宗和荷泽禅统一起来了。诸家对于一行三昧都有着不同的解释,只有“本宗本教”在这一问题上的观点是一致的。一行三昧本来是指一种念佛法门,在坐禅时,专心于念佛,称念佛的名号,久而久之,就可以从念中见一切佛,道信、弘忍、神秀都行此法,结合《起信论》中的唯心思想,发展出坐禅安心法门,即渐修法门。惠能反对将一行法门理解为坐禅,他将一行三昧解释成无修之修:“但行直心,于一切法无有执着,名一行三昧。”(56)神会在这一问题上也继承了惠能的看法,主张必须先修《金刚经》,才能入一行三昧,也视之为无修的方法。宗密把南宗的这种观点,也看成是华严宗的思想,而将两者会通了。
在这两类情形中,宗密更注重前一种,即关注浅根烦恼深厚者的修行解脱问题,这也是其慈悲精神的体现,关注和同情弱者。为此,他结合历史资源,总结出一整套具体的渐修方法,他称为“道场修证仪”,集中在其l8卷的《圆觉经道场修证仪》中讨论,在其他著作中也有分析。“道场修证仪”也具有律的功能,宗密突出这一点,既反映出他对中国佛教律学的探索,也显现了他的融合论中禅、教、律相融的特点。
宗密的渐修观,已不是一般的坐禅修心,而是将渐修扩大到信众的全部行为范围,具体分为3部分,共有32类,全面系统地规定了渐修的方法:
第一部分,道场法事七门:劝修、简器、呵欲、弃盖、具缘、严处、立志;
第二部分,礼忏法门八门:启请、供养、赞叹、礼敬、忏悔、杂法事、旋绕、正思;
第三部分,坐禅方法八门:总标、调和、近方便、辨魔、治病、正修、善发、证相。
这个修行系统,有许多是直接吸取天台的止观法门(57),以智顗的《童蒙止观》为例,分析十种方法,分别为具缘、呵欲、弃盖、调和、方便行、正修行、善根发、觉知魔事、治病、证果。两相比较,相同之处,一目了然。宗密道场法事七门中的呵欲、弃盖、具缘和智顗相同,只是智顗叙说的次序是具缘、呵欲、弃盖。宗密这样排列,也有理由:“以呵欲、弃盖,皆是洗心令净,堪入道场意义,宜次简器,故却在具缘之前也。”(58)在坐禅方法八门中,调和、近方便、辨魔、治病、正修、善发、证相七门,在内容上分别和智顗的调和、方便行、觉知魔事、治病、正修行、善根发、证果相同,只是次序有所变化,在分析其中的具体内容时,宗密还进一步吸收了智颉观点,并在此基础上有所发挥。
对宗密的这种渐修礼忏方法,有些宗密研究的作品并不是很重视(59),其实对此还是有研究的必要,宗密的融合思想,也体现在这一方面,他对佛教中的修行方法;实际上作了总结,融为一体,融入宗密理解的《圆觉经》的修行体系中。他用整个《圆觉经》的顿悟渐修观,来建构其忏法体系或修行体系,吸收的天台止观法门只是其忏法体系的组成部分,而不是全部。天台宗另有忏仪,宗密也是加以吸收的,将两者合为一体,而在天台基本上是分开讨论的。
宗密所述的忏法,是中国佛教发展到唐代以来的最为详尽的一种。在中国佛教史上,道安首先制定过僧尼规范:“一曰行香定座、上经上讲之法;二曰常日六时行道、饮食、唱时法;三曰布萨、差使、悔过等法。”(60)一是讲经说法的仪式,二是日常生活中行住坐卧的规则,三是各种忏悔仪式。南北朝时期,忏法也很兴盛,到隋唐时,就大为流行了。道宣曾记载说:“道安、慧远之俦,命驾而行慈术……南齐司徒竟陵王,制布萨法、净行仪,其类详备。”(61)这是对于礼忏历史的记录,南北朝时期的忏法较多,人们将其看作修行解脱的一种方便法门。隋代时,天台宗智顗依《法华经》中的《普贤菩萨劝发品》等经典作成《法华三昧忏仪》,内容包括劝修、方便、一心精进、正修行、证相五门,其中,正修行一门,又包括严净道场、净身、三业供养、奉请三宝、赞叹三宝、礼佛、忏悔、行道旋绕、诵《法华经》、思维一实境界十个方面。其中,思惟一实境界和五门中的证相,都是通过坐禅方法实现的,所以也简单谈到了坐禅的基本原则(62)。宗密的忏法明显吸收了天台的这一忏法内容。
隋唐佛教的忏法中,华严宗的忏法当推宗密的《道场修证仪》为权威,唐末的知玄(809—881)根据宗密的此法,撰成《慈悲水忏法》,极为流行,宋僧净源也曾将宗密的此忏法略为《圆觉经道场略本修证仪》1卷行世。
宗密把忏法列入了个人的修行实践范围,并吸收采纳了天台宗的忏法和止观法门,将其融入自己的修行体系,这种修行观,使得宗密在佛教的实践观上达到了中国正统佛教的最高水平,后世佛教的修行观,特别是忏法,并没有在宗密的方法之上再有所突破。
第三节 从顿悟渐修论顿渐之融合
在顿悟渐修思想中,同样体现出融合的意义,禅宗诸家的融合,南顿北渐的融合。这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是批评的方法和融合的方法相结合,以持顿悟渐修论的荷泽宗为本宗,批评其他诸家禅法的悟修观,在此基础上体现融合。二是强调顿悟依赖于渐修,也可以推论为顿悟之宗依赖于渐修之宗,南宗依赖于北宗,这是较为隐晦的一层含义。
一、对各种悟修顿渐观的批评与融合
宗密在讨论荷泽宗的禅法时,没有涉及其悟修观,在分析顿悟顿修的一种类型时,倒是提到了荷泽的观点,但宗密实际上是把荷泽的禅法理解为顿悟渐修的,荷泽本人也有关于这一观点的言论。在《承袭图》中,荷泽、北宗、牛头、洪州四家禅法,宗密用顿悟渐修论批评了北宗、牛头、洪州三家,剩下的荷泽一宗,就是持顿悟渐修论的本体之宗了。但是,顿悟渐修在神会那里,并没有融合的意义,他当时所致力的,不是融合,而是宗门对立和排斥,是宗密赋予这一理论以融合的含义,因此,与其说这是神会的观点,不如说是宗密的观点。当然,站在荷泽宗的立场上看,宗密也属于荷泽宗。
第一,批评洪州宗的顿悟顿修论。
宗密实际上把洪州宗的悟修观判入顿悟顿修一类,就洪州本身的禅法看,也与此类型符合,顿悟之前,没有渐修,顿悟之后,也没有修证。比如对南岳怀让的悟修观的记载是这样的:
[师]忽然有省,乃白祖云:某甲有个会处。祖云:作么生?师云:说似一物即不中。祖云:还假修证也无?师云:修证即不无,污染即不得。(63)
怀让的觉悟(即“会”)是忽然产生的,不是通过修证得来的,修证如同污染,只能障碍成佛。
马祖道一则用中道法讲修与不修:“道不属修,若言修得,修成还坏,即同声闻。若言不修,即同凡夫。”(64)因此,马祖实际上讲个修而无修,无修之修,以无念、任运为修。
宗密认为,洪州的这种悟修论“于顿悟门虽近而未的,于渐修门有误而全乖”(65)。意思是说,洪州虽然讲顿悟,已很接近于顿悟,但没有真正体现出顿悟论的意义,对于渐修的作用,则完全理解错误,因此全部违背渐修的意义。
洪州不能真正体会顿悟意义的原因之一,在宗密看来,就在于不了解渐修的作用,完全否定渐修对于顿悟的意义。依宗密的观点,没有渐修亲证的顿悟,还只是解悟,不能对自己产生实际利益,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觉悟。原因之二,是洪州以作用为性,认相为性,从事相中顿悟本性,这也是有缺陷的。宗密认为,心的体性是不变不动、无善无恶的,而心体现的事相则是变动不居,有善有恶的,善则益于性,恶则害于性。如同水以湿为性,波为相,波浪既可载舟,亦可覆舟。洪州的缺陷,在此显示出来:“洪州常云贪嗔慈善皆是佛性,有何别者?如人但观湿性始终无异,不知济舟覆舟,功过悬殊。”(66)从慈善中顿悟佛性,还可以理解,但从贪嗔中也能顿悟佛性,不就如同从覆舟之水中体会湿性?这样的教义有什么积极的社会意义?
第二,批评牛头宗的顿悟顿修论。
牛头宗的悟修顿渐论,依据其表现方式,宗密判入顿悟顿修一类,但并没有将其和洪州放在一起批评,实际上两者的禅理是有差异的,一个是空宗,一个是性宗。牛头的“忘情”为修,宗密理解为渐修。这样,又实际上将牛头的禅法解释为渐修顿悟了。
宗密对牛头顿修顿渐观的批评是:“牛头以达空故,于顿悟门而半了;以忘情故,于渐修门而无亏。”(67)牛头对顿悟的体会也是有缺陷的,对顿悟的真正意义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对渐修倒是没有损害之处。
宗密认为,牛头宗对于顿悟的理解,是依据空的理论,而从空论出发,并不能理解顿悟的真正意义。依宗密此意,可以这样推论,空的理论讲无佛无众生,无生死亦无涅槃,一切皆空,顿悟又以什么为对象呢?要悟个什么呢?宗密也是持性宗的立场,真心不是无,佛性不是无,佛性是顿悟所悟的对象。那么南宗惠能不也是讲无所得吗?其实同样讲无所得,惠能的禅法和牛头的禅法还确实有差别,惠能是融合空有的,所融合的有,就是佛性之有,佛性是本有的,顿悟所得的佛性,不是从心外来,而是自心具有的,从这个意义上讲无所得,而牛头却是将这个也空掉的。既然顿悟连一个明确的对象都没有,所以宗密称其对顿悟只是“半了”而不是“全了”。
对于渐修门,牛头宗倒是遵守的。依宗密的解释,牛头宗表现出来的顿悟顿修,其顿悟部分,如果从人的三世生命的连续性来看,其实是前世渐修的结果,在这个意义上,牛头是讲渐修的,当然,如果以这一点来确认,那么凡是讲无修而顿悟者,都有这…
《融合的佛教 第六章 顿渐合一论——兼论宗密的修行观》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