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柳、刘的批判,以元气论为基础,侧重于理论批判,宗密的批判,重在社会批判。这也揭示出思想理论建设的一种思路,即必须满足对于社会现实问题的解释。宗密的结论:天命论的原人观,没有原人。
宗密上述对儒道四种原人观的批判,是一种思想体系对另一种思想体系的批判,特别是心学对大道生成论、自然论、元气论和天命论的批判,具体的内容,涉及到基本的世界观、认识论和方法论等方面,宗密集中在社会历史和认识论领域批判儒道,这两大部分,正是儒道的薄弱环节,宗密看出了儒道的问题所在,提出自己的意见,这是他的贡献之处,即使宗密的思想体系最终并不能真正解决社会和人生的本质问题,但在此提出“原人”的系统理论,指出儒道存在的困难,对于中国思想的发展,特别是促使儒学在宋代向心性问题的彻底转换,都是有积极意义的。
五、理论来源
宗密将儒道分析为四类,从其思想渊源看,和澄观有着更为直接的关系(78),他在拜访澄观之前,认真研读过澄观的作品,也承认受其影响。澄观虽然反对将儒道摄入佛教的判教之内,但他对儒道是有研究的,他提出这样的观点:
从虚空、自然生,即是无因,余皆邪见。此方儒道二教,亦不出此。如《老》《庄》皆计自然,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若以自然为因,能生万物,即是邪因;若谓万物自然而生,如鹤之白,如乌之黑,即是无因。《周易》云“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者,太极为因,即是邪因,若谓一阴一阳之谓道,即计阴阳变异能生万物,亦是邪因;若计一为虚无自然,则亦无因。然无因、邪因乃成人过,谓自然虚空等生,应常生故。以不知三界由乎我心,从痴有爱,流转无极。迷正因缘,故异计纷然,安知因缘性空,真如妙有?……是如佛法之浅浅,已胜外道之深深。(79)
这是把儒道的宇宙观概括为大道论和自然论,批评作为世界的原因大道和自然,一是邪因,二是无因,错误之处是不懂心的作用。可知其基本立场是以心学本体论批判儒道的宇宙观。
依澄观对此观点的进一步解释,也涉及到元气和天命的原因,澄观没有明确归纳出四因,但涉及到四因,二因中包括四因,他叙述《列子》中的太易、太初、太始、太素说:
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80)
他又将此和《周易钩命诀》中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的五运说相比较:
易谓改易;元气始散,谓之太初;气形之端,谓之太始;形变有质,谓之太素,质形之具,谓之太极。(81)
结论是,这两者都是讲的元气生成论:
皆是元气生天地耳。(82)
澄观结合天地二气讲天的作用问题:
《老子》云道生一,即此太极之谓也,混元既分,即有天地,故云太极生两仪,即《老子》一生二也。(83)
澄观又将元气与天、分合说:
况此方儒道……以生死自天,枯荣任分,天乃自然之理,分乃禀之虚无。聚散气为生死,归无物为至道。(84)
天是元气的变化生生之理,分,即元气的决定作用,一切都由元气决定,宗密将此解释为命,而成天命说,更符合儒道的思想本意。
由此可知,宗密对儒道二教的分析,基本的思路是参考了澄观的观点,在此基础上加以补充发挥,采用的许多儒道的思想资料,都和澄观相同,有许多提法,“邪因”、“鹤白乌黑”、“佛法之浅浅,已胜外道之深深”,也和澄观相同,批评的方法,也遵循澄观,即以佛教心学批评儒道的宇宙论,有些具体论据,也和澄观同,比如,以“常生”证明儒道大道论等为“邪因”。
第三节 融合儒道
批判之目的在于融合,宗密不是彻底否定儒道,只想证明,儒道不是一种十分完备的思想体系,不能真正原人,也暗示:这样的思想体系,能够成为大唐主流意识形态吗?能够符合国家的文化要求吗?在这种有缺陷的思想之外,还有佛教。站在佛教的立场看,儒道有其不尽完善之处,但儒道也有其独特的社会作用,有其存在的意义,和佛教也有相通之处。这是佛教和儒道能够融合的基础。
宗密批评儒道的原则,只揭示其缺陷,不否认其教化的作用,只否定其对于原人的迷执理解,不否定其道德修行思想,是所谓“破执不破教,破解不破行”(85)。只批评其迷执教义,而不批评教主本人,“孔、老、释迦,皆是至圣,随时应物,设教殊途,内外相资,共利群庶。”(86)三教教主,都是圣人,设教方法不同,但内教外教,都有利于众生,“策万行,惩恶劝善,同归于治,则三教皆可遵行。”(87)三教都有相同的教化功能。三教在教化方面的相同性,宗密从三个方面讨论。
一、五戒与五常的融合
五戒,是佛教的五种最基本戒律:不杀生、不偷盗、不妄语、不邪淫、不饮酒。五常,是儒教的最基本的道德规范:仁、义、礼、智、信。称之为“常”,即具有不可改变性的法则,是汉儒的倡导,它与三纲一起,组成儒教的纲常名教的基本内容。
在历史上,不论是儒家或佛教内,都有融合论者讨论这两者的融合(88),构成三教融合论的基本内容。宗密也没有遗漏这一点,而且在历史上首次作出了较为详细的理论说明,证明为什么可以融合,而不是一般性地下一个可以融合的断语了事。宗密的基本观点是:
佛且类世五常之教,令持五戒。(89)
又将五戒与五常一一等同:不杀是仁,不盗是义,不邪淫是礼,不妄语是信,不饮酒是智。这种观点甚至是以五常为本而五戒为傍,“类”者,仿照,模仿,佛是模仿世法中的五常而设五戒。这从佛教戒律本身的起源来看,并不符合历史原貌,但宗密要表达的是一种融合的观念。对于五常与五戒融合,宗密提出了具体的分析。
仁,是一种慈爱之心,“仁是愍物,博施恩慧,广济患难”(90)。而不杀生体现的正是这样的精神,所以与仁同。
义,是一种行为准则,依照这种准则来规范自己的行为,就能“有志有准,非理不为”(91)。不偷盗正是这种行为准则的具体化,孔子讲,“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92)。既然不义之财都不能取,何况是偷盗得来的呢?偷是更不应该了,所以不偷盗与义同。
礼,是一种社会秩序,其作用是“别尊卑,息讥嫌,分内外,禁诤乱”(93)。这与不淫欲之禁诫的要求完全相同,因为淫乱是非礼之极,只要能做到不淫欲,其他一切礼法就都能顺利遵守。
信,是指遵守信用,“发言无二,不亏其约”(94)。而不妄语要表达的正是这个意思,所以与信同。
智,它是指识达分明,头脑清醒,而不饮酒正是要人保持这样的精神状态,所以与智同。宗密认为,从理上讲,也只有这一条的会通不能完全说得圆满,但就事上看,却都是指的同一类事,饮酒昏乱,识鉴不明,饱食羶腥,脏腑秽浊,神不爽利。
论证了五戒与五常的会通,这只是涉及的儒佛同,是否也包括道教?答案是肯定的。道教在其发展的过程中,既吸收了儒家的忠孝观,也参考了佛教的许多经验,因此可以说,在五戒和五常问题上,体现着三教融合。
二、乾四德和佛四德的融合
乾四德,指元、亨、利、贞,佛四德,指常、乐、我、净,实际上是涅槃四德。宗密对于佛四德和乾四德的融合,没有作具体的一一分析,而是作了一个大致的概括,他以乾喻佛,乾与佛融通,因为乾是生生不息的运动之体,阳气之精粹,如同佛是觉悟者,有菩提之智。在各自的思想体系中,乾和佛也都处在本体的地位,因此具有相同的性质。
这一点,不但融会了儒佛,也是对三教的融合,这体现在宗密这这段话中:“元亨利贞,乾之德也,始于一气;常乐我净,佛之德也,本乎一心。专一气而至柔,修一心而成道。”(95)这个“专一气而至柔”的修行方法,实际上是指道家的方法,《老子》中说:“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96)道家修炼,强调炼气,达到气的静默柔弱状态,如同婴儿,这样才能保存寿命,成于事,为人君主,和于天下,同样也能达到乾的四德,保合太和而达利贞。这样又和儒学融通了。因此,在这一问题上,也体现出宗密的三教合一观。
三、孝道的融合
这是宗密讨论得最多的内容,这一观点,基本上集中于《盂兰盆经疏》中。
历史上儒道批评佛教的一个主要根据,就是佛教违反了儒教的礼制。礼制的中心问题,就是孝。儒家的孝,讲对体须肤的爱护,因为这是父母所遗之物,而佛教徒则削发毁形。儒家的孝讲对父母的孝养,而佛教徒却弃家而出,不得养亲。儒家的孝讲为家族延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97)。而佛教徒却出家,弃妻离子。佛教方面对于儒道的这种批评,虽然也有回应,但在孝这个问题上,中国佛教一直没有一个系统而深入的理论来回应儒教的孝论,比较儒佛之孝的异同浅深。宗密将这项工作完成了,这样,中国佛教的孝论就开始以完整的理论形态出现了,契嵩的孝论则是在宗密的观点基础上的发挥。
《盂兰盆经》本身就是佛教的孝经,讲述的是一个孝子的故事,佛的弟子目连看到自己的母亲在地狱中受苦,若受倒悬,便向佛求救。佛要求目连在七月十五日,即僧众夏安居完毕的这一天,准备各种饮食供养僧众,就能使其母亲得到解脱。宗密认为,此经的宗旨,就是“应孝子之恳诚,救二亲之苦厄”(98)。讲的就是孝道。既然佛教也讲孝,也有孝经,那么,儒佛两教在这一点上就有共同点了,也正是这一点,把儒佛两教融合起来,“儒释皆宗之,其唯孝道矣”(99)。
但两教都讲孝,理论上有同有异。宗密认为,儒之孝和佛之孝的差异,基本精神是,儒之孝,是一种低级的孝论,佛之孝,则是高级的,具有精致完备的理论体系,具体体现为内容之异和表现形式之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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