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部派佛教到大乘佛教
水野弘元 著
香光书乡编译组 译
阿毗达磨的研究过程中,信仰实践没落而成为“学问佛教”,
为回归佛教本来的立场,于是倡导大乘佛教,
其目标是以信仰实践为中心的真实佛法,根本在菩萨思想。
初期大乘的雏型—原始大乘
部派佛教之所以称为“小乘”,可说主要在于部派时代产生并发展出阿毗达磨论藏。当然并非无其他因素,如阿含经的属性变成为部派式的、层次较低的,规范僧伽的律藏也变得形式化等,而最能表现部派佛教特征的当属阿毗达磨论书。
在阿毗达磨的研究中,所谓十八部或二十部的部派都非常清楚地表明各自的立场,其中,也有以该部之教理特征为部派的名称。例如“说一切有部”主张“三世实有、法体恒有”,也就是一切法皆贯通三世而恒常实在;“经量部”主张应该以佛所说的阿含经为量(标准),反对“有部”认为究极真理在阿毗达磨的看法;“说假部”主张世间并不存在实体与实法,而认为所谓存在的都只是暂时施设的假法;“一说部”主张所有存在都只是言说的假名而无实体;“说出世部”认为世间的存在都只不过是假法,唯有出世间的存在,也就是超越世间的觉悟才是真实的。
部派佛教的教理就是如此繁琐而哲学化,而且出家“专业化”,对民众的信仰实践有害无益,于是兴起欲破除这些弊端、回归佛教根本宗教立场的运动,那就是大乘佛教。而初期大乘与部派佛教特征上的差异,大约如前章所介绍的六项(见本刊第 70 期,页 131)。
然而,依据近代的研究显示,在具有明确大乘特征的所谓初期大乘经典,如《般若》、《法华》、《华严》、《无量寿》等经出现以前,就已经存有大乘特征雏型的经典存在,有些学者称之为“原始大乘经典”,汉译经典中就残存若干此类经典。
“原始大乘”的说法
静谷正雄教授最先使用“原始大乘”一词,表示初期大乘以前未成熟的阶段,他在昭和四十九年(1974)发表《初期大乘佛教之成立过程》(《初期大●●教
成立过程》)时,就以此词具体论述此阶段。至今东西方学术界尚未研究这项新论点,但一般认为从历史角度来看,是妥当的。
这些经典主要包含在中国后汉、三国时代(相当于西元二至三世纪)所译出的经典,其中并未出现初期大乘经中常见的大乘用语,未强调“般若波罗蜜”与“不可得空”,也未提到发菩提心这种菩萨特质与修行阶位的思想,并且未宣说书写、受持、读、诵、解说经典等功德。只是粗略地谈到佛舍利的供养、他方世界的阿弥陀佛及阿●佛的存在、成佛的理想、六波罗蜜的修行等。这些都一一显示出,尚未建立所谓“大乘”新思想明确概念的初期大乘阶段。
属于“原始大乘”阶段的经典包括《大无量寿经》等经典的原型—宣扬西方阿弥陀佛的《大阿弥陀经》(全名为《阿弥陀三耶三佛萨楼佛檀过度人道经》),宣扬东方阿●佛的《阿●佛国经》,以及宣说在佛前“忏悔”恶业、“随喜”善业、“劝请”佛说法等三大弘愿的《三品经》与《舍利弗悔过经》等,还有宣说在佛塔与佛前作礼忏、斋戒、布萨等仪式的经典。
总之,从原始大乘至初期大乘时代,产生新的大乘佛教运动,至于这是从出家的部派佛教中产生,或是由与部派无关的在家佛教运动中所带动,便不得而知了。但因为各部派文献中皆未谈及有关大乘之情事,因此似乎可以说,大乘并非从部派中所产生,而即使大乘运动是引发自部派,那么,在传统部派的文献中应该不会留下记载,因为被删省是理所当然的吧!
汉译《增一阿含经》出现大乘说
一般认为阿含经是部派文献,但汉译《增一阿含经》却出现大乘的语词与学说,可说是其中唯一的例外。该经自古以来相传是隶属大众部,但与现今为人所知的大众部论说,乃至其他任何部派的主张却都不一致。该经有许多本生与因缘譬喻故事,在一般阿含经中并未记载,它又收录大量类似巴利阿含经注释书阶段的新兴经典,这些故事内容有不少出现在其他部派阿含以后的文献中,也有许多在他处未见而为该经所独有。
该经中有不少与大乘有关的辞汇与思想,例如大乘、小乘、三乘、法身、他土他方佛、三耶三佛、如来(音译怛萨阿竭)、六度无极 [1](六波罗蜜)、“空”思想、大慈大悲、无上正真道、佛像、造像功德、造寺之福、经典书写功德、女人成佛等,这些都是大乘佛教之后才宣说的内容。从这些点看来,《增一阿含经》是各部阿含中最晚成立的,或许它并不属于特定的部派,而说不定是大乘行者为了教化民众所编辑而成。
在各大乘经典中,有不少名相、章句与教理学说,是源自阿含经与部派的教说,因此,这些大乘经典的作者必然通晓阿含经与部派的教理学说,相对地,缺乏阿含经与部派佛教知识的在家信众,绝对无法撰写出这些内容。或许是部派中,深谙部派佛教的缺点,又有能力的宗教师(法师)脱离部派,而倡导他们理想中的佛教吧!至于这些大乘行者来自何处、何种部派,就完全无法得知了。然而,同属初期大乘的诸多主张中,也有种种差别,有的宣说供养佛塔、诸佛遍满十方世界,有的宣讲般若波罗蜜“空”的理论等,因此它们产生的地区与部派应该也不相同。
初期大乘经典两大系统—信仰与理论
初期大乘经典可分为以信仰为中心的“念佛”,与重视理论的“般若”、“空”思想等两大类。前者宣扬的是念佛思想,内容包括佛的本愿、念佛、供养佛塔、造塔、转女成男、十善业、八斋戒、忏悔、随喜、劝请等。后者则以般若经中的理论为核心,内容有“空”思想、僧那僧涅 [2](被铠)、般若波罗蜜、萨婆若 [3](一切知)、修道阶位、无生法忍、一生补处,以及经典的书写、受持、读诵、解说等。两者共通之处有十方佛、授记思想、六波罗蜜、正定聚、不退转、回向思想等。又,初期大乘经典中也有将上述两种思想并用、折衷的。
大乘与部派的关系
明治时代以来的日本佛教学者,主张大乘佛教是从大众部发展而来,而非源自上座部,这可能因为他们是就佛教理论开展的面向来探讨的关系。最初玄奘大师的高徒—倡导法相宗的慈恩大师窥基(632-682),将大、小乘一切佛教总分为八宗;另外华严宗的贤首大师法藏(643-712),在这八宗之外再加二宗而成十宗,两者都是将佛教的教说由浅到深排列。兹将十宗略释如下:
一、我法俱有宗(主张“我”、“法”皆为实有):“犊子部”主张有“我”,认为“我”与“法”(五蕴、十二处、十八界等)都是实有的,因而被其他部派抨击为附佛外道。
二、法有我无宗(主张“法”为实有,而“我”非实有):否定“我”的存在,但主张“法”(一切法分为五位七十五法)遍三世而实有,是“一切有部”的主张。
三、法无去来宗(主张“法”只存于现在,过去与未来的“法”并非实有):对于“法”的存在与否,主张现在有体、过未无体(只有现在“法”有实体,过去、未来“法”无实体),是“大众部”其中一派的主张。
四、现通假实宗(主张现在“法”有假法,也有实法):不仅过去、未来的“法”非实有,现在诸法也不全是实法,其中还有假法,这是“经量部”与“说假部”的主张。
五、俗妄真实宗(主张世俗谛是虚妄法,唯有真谛才是实法):认为前者所说的实法中,凡夫的世俗法仍是虚妄,唯有圣者的真谛(第一义谛)之“法”才真实,此为大众部中“说出世部”的主张。
六、诸法但名宗(主张所有的存在都是假法,只是名字而已):凡圣一切法皆非实有,只是言说的名句而已,这属大众部中“一说部”的主张。
七、一切皆空宗:此属大乘中观派(三论宗)的主张,该宗以般若经为旨趣,认为五蕴等一切法皆空无自性。
八、真德不空宗:认为妙有的真实之德并非空无,这是“法相宗”(《唯识论》、《摄大乘论》等)与“法性宗”(《大乘起信论》等)的主张。特别是宣说具备常、乐、我、净真实之德的佛性与如来藏思想的“真如缘起说”,即属于此宗。
九、相想俱绝宗(以相、想皆泯为理想的主张):超越客观的认识对象(相)与主观的思惟概念(想),也就是以体验超越言亡虑绝(不可言说,也不可思议)的绝对境界为主的禅宗立场。
十、圆明俱德宗(以具备完全圆融无碍之德为宗旨):通达重重无尽的缘起,成就事事无碍、自由自在、交融互映的境地,是属于华严宗的立场。
十宗说
以上十宗说是华严宗所主张的,法相宗的八宗说则相当于十宗说的前八宗,但窥基在《法华玄赞》所提出的法相八宗说的七、八两者,与前述华严十宗的第七、第八有些出入。《法华玄赞》的第七是胜义皆空宗,推崇般若诸经与龙树的《中论》、《百论》等。第八为应理圆实宗,侧重《法华经》与无着等人所说的中道教法。尤其在第八宗方面,更凸显出华严宗与法相宗两者说法的差异。
这十宗的判教,显示佛教教义由低而高的渐次进展。其中上座部层次最低的是犊子部与说一切有部等的教法,而教法层次最高的则是批判说一切有部的经量部,进而是大众部各派。由逐渐趋近初期大乘“一切皆空”的论说来看,若说大乘佛教是从大众部发展而来,相当合理。那么,明治与大正时代研究大乘思想发展的学者们,主张大乘由大众部展开,应是基于这点吧!但正如后文所说,这类见解的结论,只是由哲学理论的角度来考察佛教而得,虽具有部分真实性,但缺乏具体资料作为佐证,也未将宗教中信仰实践该有的态度纳入考量,因此可说是纸上谈兵罢了!
大众部之于大乘说
主张大乘佛教是由大众部开展出来的近代学者方面,如前田慧云(1857-1930)《大乘佛教思想论》(《大●●教思想论》,页 309)、木村泰贤(1881-1930)《大乘佛教思想论…
《从部派佛教到大乘佛教》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