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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入蜀与成都佛教之相关问题(龙显昭)

  玄奘入蜀与成都佛教之相关问题

  龙显昭(四川西华大学教授)

  玄奘是海内外公认的伟大佛学家、翻译家。他西行求法,履霜历险,游学五印,遍访名师,研修三藏,学业精进,成就蜚然,誉满中印。他西行往返旅程和游学印地,历时凡十余年,虽身冒祁寒烈暑,备尝艰难险阻,仍矢志不渝,百折不回,勇往直前,堪称中外杰出的旅行家和卓越的中印友好使者。他返唐后,精力专注,翻译携回的佛教梵本经论,垂二十年,译书达千三百余卷。他特别致力于印度瑜伽学系名家护法等的唯识著述,总览印僧“十家注”,编译成著名的《成唯识论》,这就奠定了中国法相唯识学的理论基础,从而开创了我国佛教的法相宗。由于玄奘在印虚心好学,勤勉攻读,他既学有师承,又能会通自立,因而其学术造诣达到了佛学史上一个新的高度,可谓世间罕有之法门龙象。同时亦应指出者,西行前的玄奘虽是一个小青年,然而他已具有相当可观的佛学素养,在拙文里我们将对他入蜀求学之相关问题提出一些粗浅看法,以便更全面地认识玄奘佛学成就之由来。

  一、 玄奘入蜀的年岁

  关于玄奘入蜀的年岁,本文所指是他入蜀的年代和岁龄问题。据慧立、彦悰《大唐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玄奘与兄素(长捷)于唐高祖武德元年(618)俱来长安,不久即随兄“相与进向成都”,抵达成都年代盖在武德元年或稍后。由此上推,可知玄奘入蜀岁龄似乎不是一个问题。然而唐人有关玄奘事迹的文献记述,如《大唐慈恩寺三藏法师传》、道宣《续高僧传》、冥祥《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师行状》、刘轲《大唐三藏大遍觉法师塔铭并序》及其他诸书,所言玄奘生卒年均互有参差,且同书本文前后亦相牴牾,可谓治丝若棼,难以统理。

  上世纪以来,中外学者对玄奘生卒年问题作过相当深入的研究,取得了可观的成果,其中影响较大的是梁启超、陈垣两先生的著作,最具标志性意义。梁氏在其《中国历史研究法》中指出:“玄奘者,我国留学生宗匠而思想界一钜子也;吾因欲研究其一生学业进步之迹,乃发心为之作年谱。吾所凭借之资料甚富,合计殆不下二十余种,而其最重要者,一为道宣之《续高僧传》,二为慧立之《慈恩法师传》,二人皆奘之亲受业弟子,为其师作传,正吾所谓第一等史料也。乃吾研究愈进,而愈感困难,两传中矛盾之点甚多,或甲误,或乙误,或甲乙俱误。吾列举若干问题,欲一一悉求其真,有略已解决者,有卒未能解决者。”[1]梁氏所发感慨,是他深入研究后的肺腑之言。不久他撰《支那内学院精校本〈玄奘传〉书后》(副题“关于玄奘年谱之研究”),坦言“本书得此善本,吾深为学界庆幸,惟于卷端所列年岁,有未能释然者。吾三年前尝发心造玄奘年谱,牵于他课,久而未成,今亦未克赓续,偶因读此本,触发旧兴,抉其要点,先制一简谱以就正于内学院诸大德云。”梁氏的主要意见是:玄奘“圆寂岁月为麟德元年二月五日无可疑者,惟生年不详;而享寿岁数,诸家多阙不载,或载而不实。”他列举享寿异说有五:五十六岁说,六十三岁说,六十五岁说,六十一岁说,六十九岁说。他指出刘轲《大遍觉法师塔铭》载玄奘麟德元年二月五日夜卒,“春秋六十有九”。梁氏认为塔铭所记“最得其实,在本书中可得切证。校者主六十三岁说,乃据他书以改本书,大误也。”[2]

  陈垣撰《书内学院新校〈慈恩传〉后》,其主要观点是“诸家记法师年岁互有矛盾”,“六十九岁与五十六岁说不足据”。他指出:“今校本于法师寂年,特取六十三岁,至为审慎。盖综合诸家记载,惟武德五年满二十岁,即二十一岁,及麟德元年寂之说,唯能统一;校者即根据此说,推算为六十三,而又与《行状》合也。”陈氏结论是玄奘寿年以六十三岁为“精确”[3]。

  其后,续有刘汝霖《唐玄奘法师年谱》、杨廷福《玄奘年谱》、冯家昇《回鹘文写本〈菩萨大唐三藏法师传〉研究报告》、郭元兴《玄奘法师生年考证》、周连宽《玄奘西游的起程年代及其年岁问题》和季羡林《玄奘与〈大唐西域记〉》等。各家继梁、陈二公之后,视野更显开阔,研究更加深入,论者意见亦渐相趋近。我们认为学术观点固不必强求同一,然随客观研究的发展而逼近历史的真实,也是值得肯定和庆幸的。如玄奘卒于唐高宗麟德元年(664年),享寿六十五,生于隋文帝开皇二十年(600年),这一看法似已为大多数所认可,并在学人中居有较大优势。

  这里我还要郑重指出,关于玄奘生卒年的争议问题,最先提出者并不自梁启超始。就我所知,明万历间赵崡即已发现玄奘的生卒年,文献史传间记载互有参差。他在其《石墨镌华》卷四说:“《唐大遍觉玄奘法师塔铭》玄奘久居西域,广译佛言,唐太宗极尊崇之。据史,卒于显庆六年,即龙朔元年;铭则云卒于麟德元年之二月。史云年五十六,铭云年六十九。”入清有孙承泽《庚子销夏记》、倪涛《六艺之一录》、林侗《来斋金石考》和王澍《竹云题跋》等。他们对《慈恩传》、《塔铭》与《旧唐书·玄奘传》之间的歧异牴牾,皆作过细致的比勘和研判,所得结论对后世研究者颇具启发意义。现引王澍《竹云题跋》卷二中的一条,以见其概。王云:“旧史《玄奘传》玄奘年五十六,以显庆六年卒。显庆六年即龙朔元年也,由龙朔元年上推五十六,当生于隋炀帝大业二年。刘轲《三藏法师塔铭》则云:玄奘十三出家,显庆五年二月五日卒,年六十九。由显庆五年上推六十九,当生于隋文帝开皇十二年。以仁寿四年出家。唐高祖武德元年,乃从高祖于晋阳。太宗贞观三年,自请于帝,往游西域;于时年三十八,历十七年,以贞观十九年还京师,年五十四。又十五年,当高宗显庆五年,年六十九,卒于故玉华宫肃成院。其徒令检以三藏传记,请为塔铭,比于史书,故当无误可据。若据史书五十六年之语,则十三年出家当在高祖武德元年,与其所称大业末出家者,自相矛盾矣。”王氏条辨文繁,故不赘引。明清诸家考证,虽未必精审,可议之处亦多,然其探索却开启了后人的研究思路,其功绩是值得称述的。

  由上考见,玄奘入蜀年代之判定,固不可墨守成说,偏执一家之言,仍须综合《大唐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续高僧传·玄奘传》、《三藏法师塔铭》和新旧《唐书》史传等文籍,加以通观稽核,引出理据较为可信意见,虽未必获致各家认同,然于史实亦当相去不远。因此,关于玄奘入蜀年代拙文仍以武德元年(618)为宜,其时奘年十九;约于武德五年(622)离蜀,出峡赴荆,时奘年二十三。因此,玄奘在蜀当为618—622年,为时约有5年。

  二、巴蜀佛教的勃兴和成都佛教的隆盛

  我们这里所说的巴蜀,是指历史上的巴蜀区域。秦灭巴蜀,置蜀郡、巴郡。汉朝分蜀新置广汉郡,继于蜀之南鄙新置犍为郡,史称蜀郡、广汉和犍为等三郡,谓之“三蜀”。东汉末,由巴郡析置巴东、巴西郡,史称巴郡、巴东和巴西等三郡,谓之“三巴”。晋沿汉制于成都仍置益州;于巴地新置梁州,州治汉中。唐朝于巴蜀地区置剑南道,后析为二,置剑南西川道于成都,置剑南东川道于梓州(今三台县);巴地属山南道,后析置则属山南西道,治利州(今广元市)。宋朝于巴蜀置成都府路、潼川府路、兴元府路和夔州府路,史称“川峡四路”,简称“四川”。元于其地置四川行省,而四川省之行政区名称亦沿用至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所以,本文所用巴蜀一词,实指过去的四川地区,即传统意义的巴蜀区域。

  巴蜀佛教的兴起,自然涉及佛教何时传入巴蜀问题。从文献来讲,东晋有高僧释道安分遣弟子法和、慧持(慧远弟)入蜀,见慧皎《高僧传·道安传》。同书《慧持传》云:“持后闻成都地沃民丰,志往传化,兼欲观瞩峨眉,振锡珉岫,乃以晋隆安三年辞远入蜀。······时有沙门慧岩、僧恭,先在岷蜀,人情倾盖,及持至止,皆望风推服,有升持堂者,皆号登龙门。”晋安帝隆安三年(399年)已是东晋殆亡之时,或以此即佛教入蜀之始。又赞宁《宋高僧传·唐成都郫县法定寺惟忠传》云,惟忠“出家法定寺,本是后汉永平中佛法始流中国便有”。又明人杨慎《雾中山开化寺碑记》谓该寺永平十六年(73年)即“建住持”。此二则显系附会汉明帝永平(58—75年)求法而侈言之,说汉明时蜀有佛寺,显然是不可信的。又明人黄辉《重建万福寺碑记》说,该寺“相传创于汉延熹”。 延熹(158—166年)为汉桓帝年号,属东汉晚期。

  那末佛教究竟何时传入蜀中,要指明其确切年代,断不可以简单之语作出回答。现据考古资料得知,汉季以来在西川一带留存有不少的佛教文化遗迹,包括佛像及佛教造像题记等。如乐山麻浩崖墓、柿子湾崖墓的东汉佛像[4],彭山东汉崖墓出土的陶座佛像[5],绵阳何家山东汉崖墓钱树铜佛像[6]。有明确纪年的造像题记,如蒲江龙拖湾“嘉兴元年”(417)造像[7],茂汶南齐永明元年(483)造像[8],以及成都万佛寺自清光绪以来几次出土有纪年的如宋元嘉、梁普通、大通、中大通、大同等佛教造像[9]。最近几年,成都西安路出土了齐永明、梁天监至太清共五通有题记的佛教造像[10]。以上列举的各地佛教遗迹,如果把它连接起来,我们可以看到今乐山、彭山、蒲江、成都、绵阳和茂汶等西蜀一线,正是汉末至南朝时段内佛教传入蜀中的重要地带。近来有报道说,丰都县出土陶质摇钱树座及摇钱树残片,残片中有“铜佛形象”,摇钱树座阴刻有隶书“延光四年五月十日作”九字;延光四年(125)是汉安帝年号。论者据以推断这是巴渝地区最早的东汉佛教遗物[11]。可是,迄今仍未见有正式考古报告发表,故聊录备参。

  我主编《巴蜀佛教碑文集成》在其前言里指出,佛教传入巴蜀的时间约在东汉末期,迨东晋南北朝,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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