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也隐含有本体论的义涵。他如在“念念若行是名真性”的说法里、在“但能离相,性体清净”的开示中,也可见“无念”、“无相”内含“本体”的义涵。
然而,“无住”作为“人之本性”,与其认为是个含有“本体论”义涵的观念,更贴切地说,不如应该认为:由于作为属于体证哲学型态下一个“实存心性论”的观念,[107]便决定其必然具有“本体论”,尤其是“心性”义涵的特质。“无念”与“无相”同理可知。
进一步就观念成立的程序而言,具有本体论义涵的“无住”,乃是“念念不住”功夫所以能够稳立的存在基础,因为,“无住”同时即已指出“烦恼系缚”是一种“无自性”的存在样态,就在“烦恼系缚”可以转化、超脱的预设下,“念念不住即无缚”便可实现解脱的学佛目标。不过,假使就“从证出教”的禅-佛法立场来说,学人对“无住”之“本体”意义的肯定,与其说为首出的,不如应说是后于“功夫”活动方在解脱成佛这种价值实践活动中而成立的观念。换言之,在 “即烦恼是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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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的实存生命活动中,烦恼系缚与解脱成佛,但呈显为人的两种实存生命状态;“三无”修行在以智慧实践为主题的顿教禅法内,并不待要对形上学的本体论问题发表一种看法或意见,实即已具备其能够成立的充足理由。
同时,含有“本体”意味的“无住”,在通过慧能将其落在主要作为功夫论观念而提出的意义脉络之后,便可以尽可能地避免被理解成意指一种“实体性存在”的“存有”。并且,解脱成佛既在“念念不住”的“三无”修行中实现,而“念念不住”又是人真实存在的本然状态;因此,当慧能说“见性成佛”时,实际上等于是说:体见“无住”,即得解脱。“自性”,因此即以“无住”为其本质内涵。就此可以说:《坛经》的“自性”概念,不外是意指般若智慧境界之“无住”观念的一个名词化表示,并无任何“实体”可得;而对照“但能离相,性体清净”的慧能教说,亦将更能表显“自性”乃是“依修所显”的实存心性论义涵。
因此,在《坛经》“心”与“性”既有差别而又一体的“不一不异”关系上,“三无”修行功夫的具体意义,便是在于能够超越或转化“意识心”作主的“现实”生命活动及存在状态,使其达到或成为“本性心”作主的“真实”生命活动及存在状态,亦即是真实体现解脱自在的“真如自性”境界。不过,也如般若教说原是透过“空观”的实践,方才成立“诸法性空”思想一般,[109]慧能对于“自性”义涵的认识,也同“三无”等观念承载的“般若行”功夫之精神,存在著一种相互规定的关系。换言之,必须通过以“心”地功夫为主导的身心实践而“定慧等”时,慧能方才体认得“自本(心)性”的实质内涵,并且决定“自性”的“本体”或“实有(reality)”意义。否则,离开“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之“修心”活动的设定,不仅“真如自性”无法真正实存地体现为解脱境界;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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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有迷悟或染净的现实存在状态既未成立,那么,“自性”的“本体”或“实有(reality)”意义,又将从何说起?因此可以说,慧能对“自性”的观点正是建立在“识心见性”功夫内的一种了悟与表述。
慧能禅教性格呈现出一种可名之为“即功夫即(识)本体”或“即功夫即(见)境界”的型态;而这实即基于就顿教禅法而言,功夫论与心性论、或认识论与境界论间存在彼此相互规定的动态结构及关系所决定的。慧能说 “念念若行,是名真性”;“自性”在修“无念行”中被提出,而不是将“自性”推出行者实存的功夫活动之外,视其为一种客观认知或仰信对象义的“实体存在”,因此即在“若无尘劳,般若常在,不离自性”的认识下,突显“自性”作为一个“主体性”而非“实体性”观念的真实意义。而慧能说:“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所谓“本有”,也必须就修行活动、就“心”作为转迷成悟的关键,从此肯定其“先验的”意义,而不是客观存立的某种“实体”,但可或名为“意义性存在”的“实有(reality)”。
[1] 本文引用《坛经》文句以炖煌本为主,宗宝本《坛经》次之。不过,《大正藏》炖煌本《坛经》字句错讹太多,本文即以印顺《精校炖煌本坛经》(收录于印顺《华雨集(一)》,台北:正闻出版社,1993 年,初版,页 407~490)为底本,并在引用炖煌本《坛经》文句之后,首先注明《大正藏》册页、栏位,继而标出印顺法师校本相应该段引文的编次,以便查考。
[2] 请参见唐.柳宗元〈曹溪六祖赐谥大鉴禅师碑〉(转录于郭朋《坛经校释》,北京:中华书局,1983 年,一版),附录,页 144。
[3] 譬如胡适就说慧能是“楞伽宗的革命者”(胡适〈荷泽大师神会传〉,收录于张曼涛主编《现代佛教学术丛刊
.六祖坛经研究论集》(台北:大乘文化出版社,1976 年,初版,页 29~74),页 50;而杨惠南先生也曾以“佛学的革命”标名其书(杨惠南《佛学的革命──六祖坛经》,台北:时报文化出版公司,1984 年,四版)。
[4] 本文除题名、前言、结语外,实为后学硕士论文第四章内容稍作删略后的结果。作为硕士论文,第四章原是论述展开与观点证立的基础,一旦截前断后,即属不类;然而,全文缩写又实难能。但盼读者见谅,并请参阅后学硕士论文《论慧能会通般若与佛性的顿教禅法──坛经禅教思想探义》(台北:华梵大学.东方人文思想研究所,1999 年 6 月);尤祈不吝赐教。
[5] 释圣严〈六祖坛经的思想〉(刊载于《中华佛学学报》第 3 期,1990 年 4 月,页 149~164)。
[6] 引见《六祖大师法宝坛经.序》;《大正藏》册 48,页 345 下。
[7] 高柏园先生〈坛经般若品探义〉,则将《坛经》“心”字义涵分作两层:或指“本心”,或指“识心”。刊载于《中国文化月刊》第 56 期,1984 年 6 月,页 87~97。
[8] “念”在《坛经》中,分析地说:
有时是动词用法,如:“净心!念摩诃般若波罗蜜法”(《大正藏》册 48,页 337 上)、“此法须行,不在口念”(《大正藏》册 48,页 339 下)等语中的“念”字。
有时作为名词,如:“外于一切境界上念不起为坐”(《大正藏》册 48,页 339 上)、“于外著境,妄念浮云覆盖自性”(《大正藏》册 48,页 339 上)诸句的“念”字。不过,由于意识活动本身即呈显一种状态,或指向某个对象,所以,事实上,“念”字在更多时候是动、名词无别,而落在特定文句的脉络中,就意义的诠解来说,便往往可以互通;甚至,可以说:“念”字的动名词特性,应该是更加突出的。譬如:“念念不住”(《大正藏》册 48,页 338 下)、“念念善即是报身”(《大正藏》册 48,页 339 中)、“念念不愚”(《大正藏》册 48,页 340 上)等诸句中, “念”或作名词、或作动词,文义莫不可通。尤其就(存有论意义的)根本地说:人不能没有意识活动而仍称为“人”──所谓:“一念断即死,别处受生”(《大正藏》册 48,页 338 下)这一立场,作为文义阐释的理解背境;“念”在《坛经》,词性若定位为动名(状)词,似更能体现慧能往往动态地运使语词的方法特色。
[9] 引见《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卷 2;《大正藏》册 16,页 494 上。
[10] 在这个意义上,所以杜松柏先生在〈坛经“心”“性”探义〉乙文中说,《坛经》“心”字的意义与“自性”没有差别。请参见杜松柏〈坛经“心”“性”探义〉(收录于杜松柏《知止斋禅学论文集》,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94 年,初版),页 81~96。
[11] 引见炖煌本《坛经》;《大正藏》册 48,页 341 中。
[12] 在此显然可能出现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样解释的“本性心”,不是偏向就佛果体性或解脱境界内涵的说法吗?相对的,不也使“无念”主要作为修行“功夫”而提出的观念,变成偏重在圣证“境界”的展现而有了“功夫之遗漏”的疑虑?有关于此的问题与疑虑,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提问者更大的担忧是在这种解释可能肯定了 “自然释迦”或“天生弥陀”大正藏》册 48,页 387)一类的观点,由此必将导致与佛教根本见地:“缘起观”相背反,有违“无我”教说的立场。不过,不仅以上说明会引起如此疑虑,并不具普遍必然性;而且,当提问者如果理解“无念”主要是指导功夫的用语固然不错,但是在“即功夫即境界”的观点之下,“无念”同时也是一种“境界”的用语。尤其,“无念”作为修行功夫的指导心法,就事实及理论言,更有其成立的基础义理在,那就是诸法“无住”、属于本体论的观点;而“无住”“为人本性”,所以“无念”在理论上也就有了心性论的意义。藉此,“本性心”在成佛因性方面的意义也就可理解并获得说明。由于这关联著「三无”修行及其义理蕴涵的问题,因此留待下节会再加以详细的讨论。
[13] 事实上,“自觉心”是否同时即为成佛的充足条件,基于对“什么是佛”一问题可能有不同理解或观点,也将会有所差异。身心一体论且持“心即佛”立场的学人,菩萨万行在理论上也不外就是“自觉心”充扩的展现,于是“自觉心”便可说有充足条件的意义。如果是身心分别论而又主张“理即佛”者,从现实到理想的完成,过程义的六度参学才是充足实现成佛的条件,“自觉心”不过是个发端的必要条件而已!
[14] 如《成唯识论述记》卷 1 说…
《慧能《坛经》顿教禅法论义(陈平坤)》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