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不吃药是愚人,无病吃药是声闻人。……贪痴是毒,十二分教是药。毒未消,药不得除。无病吃药,药变成病。”从无求无著的思想出发,认为菩提涅等名相是“戏论之类”,是“粗言死语”,主张“运粪出”,不要“运粪入”,“但息一切有无知见,但息一切贪求,个个透过三句外,是名除粪”。〔113〕
怀海一方面认为经认文字对于“发慧”是必不可少的,另一方面又认为发慧之后必须彻底抛弃经论文字。这可以说是玄学王弼的言以尽意、得意忘言的观点在禅学中的运用。他的“药病相治”论和“粗言死语”说,被后期禅宗,特别是义玄所发展。
在佛教中,如果经典教育跟不上,禅定工夫跟不上,日常做人跟不上,禅宗的“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便成了一句空话。“五家七宗"以后的禅宗发展,只重视了塔顶之宝珠,而忽视了塔身之阶梯,故此时的禅宗渐渐走向衰微。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经典教育跟不上,禅定工夫跟不上,日常做人跟不上,只是在禅师语录上做理路生解,结果是作茧自缚、愈缚愈坚,与佛法的智慧解脱是背道而驰。有问:“依经解义,三世佛怨;离经一字,如同魔说,如何?师云:固守动静,三世佛怨;此外别说,即同魔说。”〔114〕他这里提出的“动静”,就是修禅的两种形式。在他看来,禅修的正确与否,与依经与离没有关系,他提倡的禅,并不管言教如何,所看重的是,是否将禅贯彻到日常生活之中,动静融为一体,而不是将动静对立起来,凝固化。
(二)怀海禅法的特色
综观怀海禅法的特色,是继于对中道佛性的体认,破除学人的所有执著,从而达到绝对自由的境界,因而无论在他的思想实践上或是禅门教学上都是围绕“自由”来展开的。杜继文说:“在中国佛教史上,包括整部禅宗史,如此明确地把“独立”、“自由”纳入修行实践的目标,应该首推怀海。”〔115〕提倡“无求人”、“自由人”是百丈禅的最大特色,以此为基石,他的禅法贯穿着自由的心性论和般若的解脱论,因此,为了趣证心性的自由解脱,在方法上采取断除一切执著,在日常修行上要求质朴自然的生活。
1依持大乘经典的思想特色。
怀海禅师除了继承马祖和历代祖师的禅法和思想之外,由于他是一位通达戒定慧三学之人,所以他的思想和禅法一部分都是融通教理而来。在他的语录中多次引用《涅》、《维摩》、《华严》等经,尤其重视般若思想。怀海禅学的主要特点,是主张众生心性本自圆成,若离妄想之系缚,则与诸佛无异。他有一段著名的法语:“灵光独耀,迥脱根尘。体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无染,本自圆成。但离妄缘,即如如佛。”这八句法语,可称作百丈禅法的总纲,显示出心性本自寂照,与随事即用显体的禅宗心要,也看出怀海融和了道生以后几百年来有关弘阐《般若》、《涅》两部经的精髓,而道出达摩、六祖门下的曹溪家传直指妙法,和洪州门下直显心性、即心即佛的思想。“体露真常”是指如来藏自性清净说中的真如之绝对理境,是指绝对无执的境界。其中“但离妄缘,即如如佛”为禅门的最上乘法门。但这已经不单是客观的心性论,而是明示为自性的本质如实且经过体验的实证境地。同时,这也是直接脱胎于《大乘起信论》,“所谓心性不生不灭,一切诸法唯依妄念而有差别,若离妄念则无一切境界之相。”〔116〕心性本自清净,但离妄念分别之相,即是佛。所以他强调人人都有“灵觉之性”,即所谓“自己鉴觉”,直示本有觉性,一切具足,不假外求,贵在自悟,是继于对《楞伽经》思想的发扬。他在对弟子的接机中时时加以启迪,如对沩山灵的拨火,对学僧竖起拂子,意在令禅僧息却向外追求佛的欲念,使之自觉、自悟。
怀海主张人与佛之间的平等不二,他倡导一无所求,连“菩提”、“佛”也是不许求的。怀海认为,如其真是认为“自心是佛”,那就是“宁作心师,不作于心”〔117〕。我们知道,“自有佛知”(所谓“开、示、悟、入”、“佛知见”)是《法华经》的思想主线,也是《坛经》的立论之本,也就是“自心是佛”的另一种表达。怀海在这里认为,这只是方便治病的说法:“不认自知自觉是自己佛,向外驰求觅佛,假善知识说出自知自觉作药,治个向外驰求病;既不向外驰求,病差须除药。若执住自知自觉,是禅那病”,〔118〕是无病找病。如此进一步,“佛”也只是一味药:因为众生“无始不是佛,莫作佛解。佛是众生边药,无病不吃,药病俱消”〔119〕,怀海反对“心”受任何拘束,哪怕是“佛”、“佛智”等,也应该在独立自由的前提下去认知。“佛”“心”“众生”,三位一体,这是《华严经》的主张,而怀海的说法却独成一家。他的修行法门,就是根据这个意思,即“心如木石,口无所辩,心无所行。”也就是“无求人”的体现。
怀海的心性无染之说,可以说跟马祖的心外无佛之说是互通的,而马祖和怀海都是六祖慧能的法系,因此他们的思想都是根据六祖而来的,且更具体的主张“心外无佛”、“心性无染”之说。马祖常告弟子云:“诸人各信自心是佛,此心即佛。”〔120〕又云:“心外无别佛,佛外无别心,不取善,不取恶,净秽两边。”〔121〕怀海继承马祖心外无佛之说而演变的“无住法”,成为他发展禅道的具体形态。《天圣广灯录》卷九《百丈录》云:
今于脏腑中都无所求,都无所得,此人是大施主,是狮子吼。亦不依住无所得,亦无不依住无所得,亦无不依住知解,是名六绝狮子。人我不生,诸恶不起,是纳须弥于芥子中,不起一切贪八风等,是悉能吸四大海水入口中,不受一切虚妄语言,是不入耳中,不令身起一切恶于人,是纳一切火于腹中。〔122〕
怀海“无所得”、“无所求”、“人我无生,诸恶不起”的心性无染说,更具体、踏实的解释就是“说破两头”、“离两边”的中道思想,而且将这种思想融入般若的“无所得”、“无所住”、“无所著”的思想。怀海提倡日常生活中随时随地无念无染,则无处不能修行用功,无事不是真如之显现。他说:“于一切有无诸法,一一境上,都无纤尘取染,亦不依住无取染,亦无不依住知解者,个人日食万两黄金,亦能销得。”〔123〕僧肇在《肇论
宗本义》中云:“不染尘累,般若力也。”〔124〕认为只有般若智慧之力才不被一切尘垢所染,于一切有无诸法,一一境上皆无染无住,才是修行得力处,也是般若智慧显现处,才能销得黄金万两。在此不难看出怀海融会般若思想,又主张离两边的中道思想。
2运用特有的方式来破除一切执著。
在自由的前提下,怀海特别强调破除一切执著与知解,他运用一种“割断两头句”、“透出三句外”的特有方式,目的是教禅僧致力于中道实相的体悟。在怀海看来唯有“割断两头句",才能证悟佛的境界,获得完全意义上的自由解脱。他以龙树“八不"中道观来证明自己的见地,以为“八不"是“生语",而“生灭断常,一异来去"则是“死语"。但在禅的授受过程中,禅师为测试和衡量禅僧素养,或禅僧为表达自己的禅悟,不可能完全没有语言往来。因此,怀海认为,即使有所言说,也应尽量避免落入“死语",这就要求对传统思维方式予以改造。他说:“只如今求佛求菩提,求一切有无之法,是名运粪入,不名运粪出。”〔125〕把知解和对佛的执著视为捡垃圾,是一种枷锁,故云“若起佛见法见,应当害己”,〔126〕目的就是打破吾人对佛对法的执著,使心性保持绝对自由的状态。
“割断两头句”、“透出三句外”,就是使心保持自然态,不为有无知解所束缚,去体认中道实相。这也是强调破除我执与法执所显现的人法二空真理,也是中观四句否定的体现,凡有言说皆是虚妄,真如是无法以言句来表现的,只有用心去体会。“空生大觉中,如海一沤发”,〔127〕强调自己灵觉之性过于虚空。他多次引用传为三祖僧璨所作《信心铭》中的话“不识玄旨,徒劳念静”,不了知自己心性本来清净的道理,一切入定修禅的做法都是徒劳的。在谈到一切有无边见时,有人问怀海禅师:“无边身菩萨,不见如来顶相,如何?”师云:“为作有边见无边见,所以不见如来顶相。只如今都无一切有无等见,亦无无见,是名顶相现。”〔128〕凡是有边见与无边见,都是堕落于二边情见,皆是造作。真如是超越一切有无边见、远离执著与分别的绝对本体,是中道实相的体悟,是要求在本性上去体认。凡是造作之心都是虚妄,不能见本性,所以作有边见、无边见都是无法见本性,不能见如来顶相。故怀海说:“但有所求所得,但有生心动念,尽名野干。”〔129〕凡是有所求、有所造作之心都不是正道,都是邪道。故要求在日常生活中善观其心,所谓“起心动念,无非是罪”。基于这种理念,怀海要求学人在修行上取消一切攀缘之心,不念一切名闻利养,不贪一切功德利益,做到苦乐平怀、无亲无爱,保持质朴、平直、淡泊、无念的境界。为此,不难看出,怀海吸收《般若经》的精神,那就是:善待世间万物、尊重世间德性,乃至遣荡一切矛盾、对立,而表现出视世间一切皆为美善,乃至不落入固定形式、固定价值判断的自在精神。
针对当时寺院经济的扩张,僧人向外攀缘的情况,怀海深表厌恶,他说:“贪一门徒,爱一弟子,恋一住处,结一檀越,一衣一食,一名一利,又言我得一切无阂,只是自诳。”〔130〕这种超然的气概,深蕴“山林佛教”的气息,表现为禅宗的特色在于自立,在浊世激流中保持一颗不变纯洁的心,这样才能提升自我的人格,完善出世的情怀,也使信众得以皈信。
洪州禅乃至到后来的临济禅一脉相承而使禅法大盛,也始终没有离开这种自由积极向上的精神和不依世俗独立自然的品德,而使禅法远播,经久不衰…
《百丈怀海的禅法思想及其丛林清规(释若宽)》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