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有所“见”与“悟”。因此,就顿悟与悟的主体之间的关系来说,它们不是反映与被反映,或者能知与所知的关系,而是即体即用亦即本体和功能的关系。黄檗希运曾明确道破这层关系:
问:如何是见性?师云:性即是见,见即是性,不可以性更见性。闻即是性,不可以性更闻性。只你作性见、能闻能见性,便有一异法生。他分明道:所可见者,不可更见。你云何头上安头?……所以法性无来去,无能所见。既如此,因什么道我见我闻?12 陶静 “见”是心性的作用和表现,而不是有一个“见”与“悟”的主体再去另外发现一个心性主体,如观心无常,用以观想的道理,以能观之心与所观之境不是主体和对象的关系,所缘之心实际上还是能观之心的一种作用和表现。因此,认为心性本来清净,体不可得,因而所谓“顿悟”、“见性”实际上就是无得无见。神会说:
顿门唯在一念相应,实更不由阶渐。相应也者,谓见无念;见无念者,谓了自性;了自性者,谓无所得;以其无所得,即如来禅。13
大珠慧海把“顿悟”解释成“顿者,顿除妄念;悟者,悟无所得”。并说对心性的知、见是一种没有具体内容的知、见,这种知、见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见,“学人若心无所染,妄心不生,我所心灭,自然清净,以清净故,能生此见。”这就打破知识的有限妨碍,使意识活动达到与心性本体相应的状态,才能具备与佛的智慧,无所不知的精神状态,此即是解脱,也就是顿悟。
四、 否认“心外有佛”
破斥“无情有性”
从上可知无心、无受、无念,即是顿悟的基本含义,就是此生解脱。事实上禅宗的主流,在理论上没有承认心外有佛。六祖慧能在《坛经》中认为自性中有三身佛,应皈依自性三身佛,故强调佛身只在“本心”中。“本心”是抽象的、无任何形象规定的心,大珠即名之曰“体”,佛之三身则是其“体”之“用”,或者说,“以清净为体,以智为用”。“三身”只是起智用时的分别,佛性则一。按照这一主张,他坚持并重新诠释了神会的 “无情无性”思想。大珠从给“法身”下定义开始:“心是法身,谓能生万法故,号法界之身。”又谓:“能生万法,唤作法性,亦名法身。”将“法身”、“法界”、“法性”,看作是表达心的特定功能的概念。他说:
迷人不知法身无象,应物现形,遂唤青青翠竹,总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黄花若是般若,般若即同无情;翠竹若是法身,法身即同草木。如人吃笋,应总吃法身也。这就好像虚空,应物现形;亦如水月,月因水现。他的结论是:“佛身者,即法身也。”“若说无情是佛智,活人应不如死人,死驴死狗亦能胜于活人。”这些话说得很激烈,但他更强调人的价值和修行的作用,提升了人的主体地位和信心。对于“无情有性”还是“无情无性”,在当时中唐佛教界是一大争论点,其中禅宗牛头宗的南阳慧忠、天台宗的湛然都提倡“无情有性”。大珠的言论,当与禅宗内部分歧、及与与天台宗的争辩有关,针对性很强。他的意见是:由心能生色,说心色不二,所以色只是心的幻化物,不能说与心一样是实在的。心体本身并无形象,只有假其派生物显示它的功能;翠竹作为心的一种映象,当然不能与心相等。般若是圣智而非凡识,属于超越感性的认识,所以说它“无知”。以般若“无知”,非名言可识,只有通过对具体事物的谛观,才能表现出它的性相,所以说:“对黄花而现相”,不能说黄花即圣智。14这是基于三界唯心的理论,说明千差万别的现象都是吾人自心的影现,这个由自心变现的所缘境不能说它是独立存在的,只能是虚假不实的。同时,慧海又把无情有无佛性问题,与主体的见性功能及彻悟境界联系起来。史载:
问:禅师何故不许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师曰:法身无象,应翠竹以成形,般若无知,对黄花而显相,非彼黄花翠竹,而有般若法身也。故经云:佛真法身,犹若虚空,应物现形,如水中月,黄花若是般若,般若即同无情,翠竹若是法身,翠竹还能应用。座主会么?曰:不了此意。师曰:若见性人,道是亦得,道不是亦得,随用而说,不滞是非;若不见性人,说翠竹着翠竹,说黄花着黄花,说法身滞法身,说般若不识般若,所以皆成诤论。
这是说,般若智慧,法身无象,如同虚空,能应物现形。迷人不懂这一点,就称翠竹是法身,黄花是般若,其实这还是着相,视法身般若为无情的草木。真正悟达的人,纵横自在,随处都能显现法身,并不局限于翠竹黄花。也就是说,若是真正悟见真如本性,达到解脱的人,说翠竹是法身,黄花是般若也可;说翠竹不是法身,黄花不是般若也可,因为那都是随缘显现法身,超越分别、不为是非所滞碍的。若是没有悟见真如本性,没有达到解脱的人,则会局限于分别,说什么执著什么,对这种人说翠竹是法身,黄花是般若,势必滞于是非,形成争论。15因此,所谓无情有性或青青翠竹即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的说法,乃是就心无情系、无分别、无执著、无隔碍的彻悟境界而言,而不是无情之物具有佛性。故此百丈怀海说到“如何是有情无佛性、无情有佛性?”时,说道:
从人至佛是圣情执,从人至地狱是凡情执。只如今但于凡圣二境有染爱心,是名有情无佛性;只如今但于凡圣二境及一切有无诸法都无取舍心,亦无取舍知解,是名无情有佛性。只是无其情系,故名无情。不同木石太虚、黄叶翠竹之无情,将为无情有佛性。若言有者,何故经中不见受记而得成佛者?只如今鉴觉,但不被有情改变,喻如翠竹;无不应机,无不知时,喻如黄花。16
所谓“有情无佛性”是说因有情执、有分别、有取舍,就无佛性;所谓“无情有佛性”就说因无情执、无分别、无取舍,就有佛性。这是从众生主体有无情执的角度来讲,与把宇宙万类区分为有情识和无情识两类而论其有无佛性,其概念的涵义、论证的角度、命题的内容都是不同的。洪州宗正是以法身随时随处显现的见解,反对把法身的显现局限于翠竹黄花的观点。由此可见,心性只在有情(特别是人)的范围内才有普遍性,并不是独立于有情之外、无所不在的客观精神和绝对的“心”。所以慧能强调“万法在自性”、“自性含万法”,乃至“三世诸佛、十二部经,亦在人性中本自具有”,17说明人的心性才是世界万事万物的根本,和一切佛法的基础。大珠慧海继承慧能、神会的思想,从而为南宗禅的宗教实践方法建立理论前提。
五、 在日常中体悟道即要求修行达到“无修无为”
作为南宗禅一个显著的特点是表现在修行方法上,要求无修无为、无作无事。因为真心佛性是每人自有的禀赋,而非经过后天努力获得的结果。从南宗观点来说,修行实践既然是要体验真如佛性的存在,就应当使修行活动与心性的本来状态相一致。心性自然具有,不待修得,于是修行活动也应当自然无为,而无需刻意造作扭曲本性。这种自然无为的修行方法叫做无修、无为、无事、无作或者无心。
禅师们所讲的无修无为是什么意思呢?无修无为并不等于什么都不做、或者说没有身心的活动动作,是追求一种本自天然、自由自在的修行生活。“道流,佛法无用功处,只是平常无事,屙屎送尿,着衣吃饭,困来即卧"18,不是在日用平常行事处,别有用功,别有修行。
所谓“屙屎送尿,著衣吃饭”之类,仍然是自然的,只在事上任意而为。禅门中人的修行生活,无异于平常人的生活,只是“终日不离一切事,不被诸境惑,方名自在人"19。但是为什么这些活动却被禅师们说成是无修无为呢?在他们看来,这类作为都是不伴随自觉思考的活动,大珠慧海把它解释成不带思索计较“用功”:
有源律师来问:和尚修道,还用功否?师曰:用功。曰:如何用功?师曰:饥来吃饭,困来即眠。曰:一切人总如是,同师用功否?师曰:不同。曰:何故不同?师曰:他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须索;睡时不肯睡,千般计较。所以不同也。律师杜口。
这说明禅师们所理解所要求的修行活动是一种无思索、无计较的活动。一般人日常的穿衣吃饭就属于这种没有思索计较的活动。修行只在于息除诸缘、莫生妄想、一切放下、于相而离相、于念而无念,亦即“无修之修"。这样既反对于境上生心,执著于外物,又强调安时而处顺,保持意识的通用无滞、自由自在。做事而不沾滞于事,这就是过水而脚不湿的修行原则。黄檗希运把它说成是“不落阶段”的活动:
问:如何得不落阶段?师云:但终日吃饭,未尝咬著一粒米;终日行,未尝踏著一片地。与么时,无人无我等相,终日不离一切事,不被诸境惑,方名自在人。20
吃饭走路是一种没有分别思考等自觉意识作用的活动,正因为这种活动不伴有自觉的意识作用,所以禅师们把它看作是一种无为无修。显然,禅师们所理解所要求的无修无为,关键不在于是否有活动作为,而在于是否有自觉的意识作用,或者说是否有心。他们所讲的无为,并不是指没有或不要任何活动,而是指没有或不要有意识的活动作为。换句话说,无修无为也就是“无心”。如黄檗禅师说:“但能无心,便是究竟。学道人若不直下无心,累劫修行,终不成道,被三乘功行所拘系,不得解脱。”21 把“无心”看作是与彻底解脱相应的途径。慧海说:“如论究竟解脱者,只是事来不受,一切处无心,永寂如空,毕竟清净,自然解脱。”禅师们看到日常生活中的许多活动都是无意义的,他们要求修行活动也要像这些日常活动一样,实际上是要求宗教修行实践活动以无意识的方式来进行。同时表明洪州宗禅法特色在于道遍于一切处,行住坐卧都是道,皆是自性的显现,处处皆与道相应,故只要不拘时地,随机应用,一切身语举止,于一念间悉能示道,皆能发语。“无有性外事。用妙者,动寂…
《略述大珠慧海《顿悟入道要门论》禅法思想(释若宽)》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