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却说可师的话是圭峰的一个异说,虽然不为过,但终究非《祖堂集》之说;并且天台的立义也并非如圭峰所言,只是得肉程度之说,语气显得和缓多了。四明对子凝的论争至此终于划上了句号。但禅、天台二宗之间由此酿成的宗派对抗意识,不久又围绕着付法相承的问题,继续进行论争。[28]
关于付法相承的问题,情形颇为复杂。二宗的根本分歧在于:禅宗主张西天二十八祖说,认为法脉从不曾断绝,不承认《付法藏因缘传》的真实性;天台宗则依据《付法藏因缘传》,认为只有西天二十四祖,金口相承的法脉至师子比丘遇难时就断绝了。
二宗的法统之争,涉及到的人物较多,为了叙述得有条理,故在下文对禅、台二宗法统说形成的过程分别叙述。
二 禅宗的法统说
禅宗法统说的形成,与禅宗的发展历史密切相关,经历了一个很复杂的过程。大致说来,可以分为三个时期。第一期:萌芽期,禅宗的南宗和北宗各自提出朴素的法统说,这是禅宗法统说的刍形;第二期:发展期,禅宗的南宗各系对此前的法统说进行增益,提出各自的法统说,这是禅宗法统说形成的关键时期,为后世法统说的定型打下了基础;第三期:定型期,主要是由契嵩来完成了禅宗法统说的统一工作,从此,禅宗西天二十八祖、东土六祖的法统成为千古定说。
(一) 禅宗法统说之萌芽
禅宗的法统说是由北宗首先提出来的。现存的资料主要有《法如行状》碑文、《楞伽师资记》和《传法宝纪》等三种。其中的《楞伽师资记》(撰于712-716年[29])是对《楞伽经》的译者、南朝的求那跋陀罗和提倡以《楞伽经》指导坐禅修行的菩提达摩及其后继弟子慧可、僧璨、道信、弘忍、神秀等诸师的传记和禅法的集录。本书是北宗在以长安、洛阳为中心的北方广大地区最盛行的时候写的。此时北宗尚未受到南宗的挑战,比较客观地介绍了禅宗形成初期禅僧的传法活动和他们的精神风貌。[30]本书没有提及禅宗在天竺的传承。
东晋时佛陀跋陀罗所译的《达摩多罗禅经》早为江东禅学所宗。此书提到从佛—迦叶—阿难—末田地—舍那婆斯—优婆崛—婆须蜜—僧伽罗叉—达摩多罗—不若蜜多,谓“以此慧灯,次第传授”。慧远写的序中仅提到“阿难传其共行弟子末田地,末田地传舍那婆斯……其后有优婆崛”,最后也提到达磨多罗。[31]
北宗最早利用慧远的《禅经序》编制祖统说。现存河南省嵩山会善寺遗址的《唐中岳沙门释法如禅师行状》(约撰于公元689年,收于《金石续编》卷六)之碑文,提出了禅宗最早的付法传承的祖统说。碑文引东晋慧远为佛陀跋陀罗译的《达摩多罗禅经》写的序,说印度的传法世系是佛传阿难,阿难传末田地,末田地传舍那婆斯。此后菩提达摩来华传授此法,“入魏传可,可传粲,粲传信,信传忍,忍传如”。杜朏《传法宝纪》(撰于公元716-732之间)继承了这个说法,并加以发展,说菩提达摩传惠可(或作“慧可”)以后,“惠可传僧璨,僧璨传道信,道信传弘忍,弘忍传法如,法如及乎大通(神秀)”,并为他们一一立传,介绍他们的传法事迹。[32]
《法如行状》、《传法宝纪》都据慧远的《禅经序》,认为印度禅法传受世系是佛传阿难,阿难传末田地,末田地传舍那婆斯,而菩提达摩是承此法系来华的。二者都把达摩多罗与菩提达摩混为一谈。[33]
从上述的资料来看,北宗当时提出的法统说,其内容包括禅宗在印度的传法世系和在东土的传法世系两部分,说明他们已经有意识地将其禅宗的传承上溯至佛祖,以证明本宗是佛法的正宗传承。在中土的世系中,都以菩提达摩为初祖,下面依次是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至六祖,说法便有分歧:《楞伽师资记》明确地以神秀作为继承弘忍是第七代(去掉第一代求那跋陀罗是第六代),《法如行状》和《传法宝纪》都认定法如是第六代,其中《传法宝纪》将神秀置于法如之后作为第七代。在北宗的法统说中,没有慧能的地位。只在《楞伽师资记》中述弘忍门下有十大弟子,即神秀、智诜、惠藏、玄约、老安、法如、惠能、智德、义方、玄赜等十人。其中,神秀、玄赜二人最为弘忍所重视。至于惠(慧)能的地位,则并不特别突出。及至后来神会代表南宗与北宗辩论时,提出南宗的法统说,而将慧能确立为第六祖。
六祖慧能虽创顿门,然在其去世时,南宗还只是局限于岭南一隅,没有很大的影响,其教势还不能和以神秀、普寂为代表的北宗相比肩。及至荷泽神会时,南宗始盛。神会(686~760)是慧能的得法弟子。神会初至洛阳,欲振六祖之风,乃于开元二十年(732)设无遮大会于河南滑台大云寺,与代表北宗的山东崇远论战。神会指斥神秀一门“师承是傍,法门是渐”,欲确立南宗慧能系之正统传承与宗旨。天宝初(约742)再至洛阳,大行禅法,并于天宝四年(745)著《显宗记》,定南北顿渐两门,即以南能为顿宗,北秀为渐教,“南顿北渐”之名由是而起。自此之后,南宗日盛而北宗大衰。
神会与北宗僧人辩论时已经知道《法如行状》及《传法宝纪》,由此猜想,神会很可能也受到它们的启发。当崇远问:“唐国菩提达摩既称其始,菩提达摩西国复承谁后?又经几代?”神会答:
“菩提达摩西国承僧伽罗叉,僧伽罗叉承须婆蜜(应作“婆须蜜”,下同),须婆蜜承优婆崛,优婆崛承舍那婆斯,舍那婆斯承末田地,末田地承阿难,阿难承迦叶,迦叶承如来付。唐国以菩提达摩而为首,西国以菩提达摩为第八代。西国有般若多罗承菩提达摩后,唐国有慧可禅师承后。自如来付西国与唐国,总有十四代。”[34]
当崇远问其根据时,神会答:
“据《禅经序》中具明西国代数。又惠可禅师亲于嵩山少林寺问菩提达摩西国相承者,菩提达摩答如《禅经序》说。”[35]
可见,神会所引证的名字已超出了慧远《禅经序》的范围了,而且利用了正文之序。同样,也是把达摩多罗说成是菩提达摩。在法统说上,神会的最大贡献乃是确立了慧能作为禅宗中土第六祖的地位,而从唐末以后,南宗取代北宗成为禅宗的主流,故慧能的六祖地位确然不拔。可是禅宗在印度的传承世系,神会依然没有解决。从佛陀入灭至达摩来东土,中间为期长达千年,神会提出的西天八祖说不能令人信服。于是,南宗的僧人在神会法统说的基础上,把《付法藏因缘传》与《达摩多罗禅经》所说祖师付法相承的世系结合起来,提出西天二十八祖的法统说。由此便进入了禅宗法统说的发展期。
(二) 禅宗法统说之发展
神会之后,禅宗南宗获得了迅速的发展,出现了如四川净众、保唐禅派和牛头宗等禅宗流派。在法统说上也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从现有的资料来看,各家所说,在东土六祖的问题上是完全一致的,说明各家都以慧能禅系为其源头。在西天传法世系上则比较混乱,虽然都主张西天二十八祖说,但各家对所依据的资料取舍各不相同,二十八祖的名称有异。略而言之,有两个系统:
第一种是在《付法藏传》中所谓的二十三祖里,加入《达摩多罗禅经》九祖中的舍那婆斯、优波崛、婆须密、僧伽罗叉、达摩多罗等五祖。而有的书是将最后的达摩多罗代以菩提达摩,如敦煌本《古坛经》、《历代法宝记》、《内证佛法血脉谱》,《圆觉经大疏钞》等,其中多少有出入,但皆属于同系者。
第二种是在《付法藏因缘传》的二十三祖中,于第六祖弥遮迦之后加入了婆须弥,成为二十四祖,其后再加上婆舍斯多、不如密多、般若多罗、菩提达摩等四祖,这是《宝林传》、《曹溪大师别传》等的说法,五代时的《祖堂集》、北宋时的《景德传灯录》和《传法正宗记》皆宗之。[36]
下面就几种主要资料成书的先后,约略述之。
《历代法宝记》是唐代四川成都保唐寺无住(714~774年)死后不久,由他的弟子编撰的,宣传以保唐寺为中心的禅系为正统的禅宗史书。书中继承神会从达摩至慧能的中土六祖说,利用《南宗定是非论》中从达摩、慧可直至慧能的六代传承袈裟为“法信”的说法,编造此衣在则天武后时被诏送朝廷授于智诜,经处寂、无相,传于无住。以此证明保唐禅派的正统性。书中对净觉的《楞伽师资记》将译《楞伽经》的求那跋陀罗作为中土初祖置于达摩之前的做法提出了严厉的批评,认为净觉是“不知根由,或乱后学”,其提出的理由是:
求那跋陀,自是译经三藏,小乘学人,不是禅师。译出四卷《楞伽经》,非开受《楞伽经》与达摩祖师。达摩祖师自二十八代首尾相传,承僧迦罗叉。[37]
该书西土的传法世系则继承了李华(?-766)所撰《左溪大师碑》的二十九祖说,但把二十九祖菩提达摩称为菩提达摩多罗。[38]书中所载西土二十九祖之名次如下:摩诃迦叶、阿难、末田地、商那和修、优波毱多、提多迦、弥遮迦、佛陀难提、佛陀蜜多、胁比丘、富那耶奢、马鸣、毗罗长老、龙树、迦那提婆、罗侯罗、僧迦那提、僧迦耶舍、鸠摩罗驮、阇夜多、婆修槃陀、摩拏罗、鹤勒那、师子比丘、舍那婆斯、优婆掘、须婆蜜多、僧迦罗叉、菩提达摩多罗。[39]书中所记为二十九代,最后却要说,“除去达摩多罗,即二十八代也”。可能当时二十八祖的说法已很流行,为了与之调和,便有此种曲就之说吧。因为早在东魏静帝兴和年间(539-542),就有释云启与天竺沙门那连耶舍合作,将记载印土七佛至二十八祖传法事迹的《祖偈因缘》梵本译为汉文。至梁简文帝(549-551)时,此译本(一说尚有别本)已在南北方广泛流传。
据杨曾文先生的研究,《历代法宝记》与《坛经》敦煌原本的法统说十分相近,但二者成书先后及是否互有影响,很难断定。二者的主要差别是:前者多一个弥遮迦,后者把第二十七祖须婆蜜多、二…
《宋代台、禅二宗法统说之争(宋道发)》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