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佛經文學作品的藝術手法
佛教典籍在翻譯爲中文經典的過程中,運用了多種多樣的藝術手法,從而使這些佛教典籍具有了多種多樣的文學特色。例如作品中常用比喻的修辭手法;借用想象和誇張等手段來表現真實的如來法界;經典有完整的故事情節,並且情節曲折生動;經典保留了其外來語文的特點,對一般文章的寫作和創作都形成了一定的影響。下面就分別對佛經文學作品中的修辭手法作簡略的論述:
1.佛經中比喻的運用
佛教義理精深玄妙,爲了讓信徒們易于理解接受,佛祖往往針對不同的對象采用多種方法,不拘一格地講解經義。《妙法蓮華經》卷一《方便品》中提到佛陀的一段話:我以無數方便,種種因緣,譬喻言辭,演說佛法。《法華經·藥草喻品》也說:“如來隨宜說法,能信能受。”
佛經中最常用比喻的修辭手法,通過各種譬喻故事,形象、生動、淺明透徹地闡述深刻的佛理。如《阿含經》卷十一裏有佛弟子難陀向一位比丘尼說法,講人身本是五蘊和合的道理,用屠牛人殺牛作比喻。他說,技術高超的屠牛人殺牛的時候,手拿著利刀,分解開宰殺的牛,不傷肉,不傷皮,把筋骨剝離開來,然後把皮覆蓋在肉上。難陀問:這和整個的牛是不是一樣?比丘尼答不是一樣。難陀進一步解釋說,牛就比如人身,肉就“內六入”,外皮就是“外六入”,皮肉之間的筋骨就是貪、瞋、癡,利刀就好比佛智,用智慧就能斷除一切結縛。
佛門中,依照悟道程度的深淺把信徒分爲叁個等級:聲聞乘——悟道的初級階段;緣覺乘——悟道的中級階段;菩薩乘,又叫如來乘——悟道的高級階段。
“叁乘”表示悟道有深淺,法力有高低,但目的卻一樣:都是爲了把信徒們從此岸渡到彼岸。爲了說明“叁乘”的道理,佛經中常用“叁車”做比喻,把羊車比作聲聞乘,鹿車比作緣覺乘,最大最美的牛車比作菩薩乘。
而在《法華經》裏有七個有趣的譬喻,其中最爲有名、人所共知的是“火宅”和“化城”二喻:
“火宅”喻人世間的“叁界”——欲界、色界、無色界。故事說:有個富貴長者,擁有一座大莊園,他的衆多子孫長年在大莊園裏過著優裕富足的生活;雖然大莊園裏四處生蟲、夜裏鬼怪常現,但子孫們習以爲常,熟視無睹。一天,這座莊園著了大火,子孫們依然迷戀著園子裏的珍寶玩好,不願意逃離火宅。長者萬般無奈,在這危急時刻,爲了救出執迷不悟的子孫,他就向子孫們許諾:大莊園上還有更多更好的珍寶,這樣,子孫們才同意離開火宅。
經裏描寫了大火燃燒的恐怖情形,指出佛的使命就是對迷惑于叁界的衆生進行勸教,讓衆生走出迷途,趨于善境,猶如這位長者,從火宅中拔濟衆生。
“化城”即所說的海市蜃樓,是海面或沙漠裏的一種幻影,遠望像是有城池或水草出現。故事說:有一個導師率領一群商人到遠方尋找寶藏,半路上大家實在累得難以堅持了,都不願再往前走了。導師見此,心想:大家確實太累了,但半途而廢豈不可惜?于是心生一計,施展法術,在不遠處的險道中化出一座金碧輝煌的城市來。衆人看到不遠處的城市,頓時感到希望就在面前,又鼓足信心,來到城裏。導師見衆人在城裏都充足地休息好了,體力也都恢複了,就又通過神力讓這座城市消失,告訴衆人:“原先的大城,是我變出來讓大家休息的。現在,你們既然已經恢複了體力,就該繼續往前走,寶藏就在不遠的前方。”在導師的勸導下,衆人曆盡艱難險阻,終于找到了寶藏。
故事說明:佛祖教化衆生,正如導師勸導衆人,遇到衆生執迷不悟時,應能隨機應變,想方設法讓衆生走出迷途。
《舊雜譬喻經·禍母》中說:過去有個國家,富足安樂,但是國王並不安分,一次他問衆臣:“我聽說天下有一種叫“禍”的東西,是什麼樣子?”衆人都說不知道。國王于是就派人到鄰國去買。天神就化作一個人在市中叫賣。賣的東西形狀如豬,用鐵索拴著。
大臣問:“這是什麼?”答說是“禍母”。問:“賣多少錢?”答說:“一千萬”。大臣又問:
“這個東西吃什麼?”答說:“一天吃一鬥針。”于是大臣買下“禍母”獻給國王,然後又挨家挨戶搜求針來喂禍母。結果弄得民不聊生。于是大臣對國王說:“這個“禍母”弄得百姓怨氣沖天,天下就要大亂了,還是把它殺掉爲好。”國王同意了。就把它拿到城外,可是怎麼也弄不死它,最後只得堆起柴火,用大火燒,燒得那個東西渾身通紅,結果它跑到哪裏就燒到哪裏。它跑遍全國,禍害民衆,鬧得饑荒遍地。
這個故事結尾說:“坐厭樂,買禍所致。”是說這個國王不滿足于太平,自己討來了禍害。但從佛教教義上來說這個故事是說戒“貪”的,其寓意是貪心不足,禍害無窮。
《百喻經》是佛經中比較有代表性的以寓言故事來喻示佛理的經典。經中有則《治禿喻》故事說:有一個人,頭上光禿禿的,冬天覺得特別冷,夏天又遭太陽曬,還有蚊子來叮,晝夜不得安甯,很是苦惱。他到處打聽,希望能治愈他的毛病。後來得知有一個醫生,擅治各種疑難雜症,就跑去請教,對醫生說:“我這禿頭的毛病實在太痛苦了,聽說你很有本事,無論如何請你幫我治一下。”不料這個醫生立刻脫下帽子,露出光禿禿的腦袋給他看,並說:“實在抱歉,我自己也是個禿頂,很是痛苦。假使我能治愈這病,我不是早把自己的病治好了嗎?”
這則故事就是通過禿子到處求人醫治禿頭來比喻那些常受生老病死折磨的人,欲求長生不死之道,卻不刻苦修行,而是盲目地四處打探,哪裏知道被問的人自己也是在生死輪回中無法解脫啊!這正是問道于盲。
在《大勢至菩薩念佛圓通章》中將十方如來與衆生的關系比喻爲母子關系:
十方如來見到衆生受著痛苦,如箭入心,如慈母見子受苦,憶念之心,無有疲厭,而六道衆生不念佛,佛念衆生,單憶無用。子若憶母,如母憶時,自可心心相契。比喻衆生若能憶念如來,猶如如來憐念衆生一樣,則感應相交,互涉互融,生生世世不相違遠。
比喻在佛經中的運用是很普遍的。而且,佛典中還對譬喻方法作了總結。
南本《大般涅槃經》卷二十六說到“八種喻”:“善男子,喻有八種:一者順喻,二者逆喻,叁者現喻,四者非喻,五者先喻,六者後喻,七者先後喻,八者遍喻。”這就細致地從內容、形式與表達方式的不同中對譬喻進行了區分。多用譬喻,使文情生動;而用博喻,更容易造成氣勢充沛的效果。佛經中有的譬喻是故事,這些故事,對中國散文的寫作有較大的豐富,例如《六度集經》中的《鏡面王經》、《大般涅槃經》卷叁十《師子吼菩薩品》,世親《攝大乘論》等經論中的“盲人摸象”的故事,後來蘇轼的《日喻》從立意到表達方式都本之于它;《列子》的文章務用譬喻和寓言,柳宗元稱贊“其文辭類《莊子》,而質尤厚,少爲作,好文者可廢耶?而列子的創作正受到佛典的影響,唐宋以後一些散文家在譬喻故事上爭奇鬥豔,也與作者習佛有關。如董其昌曾指出:“東坡水月之喻(指《前赤壁賦》),蓋自《肇論》得之,所謂“不遷”意也。文人冥搜內典,往往如鑿空,不知乃沙門輩家常飯耳。”
在《文殊菩薩警衆偈》中也有形象的比喻:
是日已過,命亦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大衆當勤精進,如救頭然。但念無常,慎勿放逸。
以少水之魚比喻生命日逐一日的減少,以如救頭頂燃燒來比喻修道應當勤奮努力,這都是世俗之人無法想象出來的。這裏也可以看出佛偈並非是單純宗教教義的宣傳,其文學性實足可觀。
2.佛經中誇張的運用
誇張是一種修辭手段,指爲了啓發聽者或讀者的想象力或加強所說話的力量,用誇大的詞句來形容事物。同時,誇張也指文藝創作中突出描寫對象某些特點的手法。在佛典中,這種誇張鋪陳的描述手法也屢見不鮮。此點不僅是宗教上爲求吸引信徒之需求所致,亦是大乘佛典中特有的藝術特色。大乘佛典中,有許多美麗的長篇偈頌,既重鋪陳、堆棧,亦深富誇飾的表現手法。例如北周阇那耶舍所譯《大乘同性經》中,描述佛陀說法時,大地與江海皆爲之震動,一切世間穢暗面皆充滿無量清淨的金光,大地之間綻放出無量百千的蓮花,精妙莊嚴的圍繞于其四周:
世間希有今是何?顯現如是大世尊?驚怪未曾有斯法,今于此事生疑惑。震動大地並巨海,或有安住淨世界。開敷清淨金光網,除滅世間一切闇。蓮華百千無有邊,複有雜花妙寶樹……此偈頌的誇飾技巧顯而易見,然其大地震動、巨海搖蕩、普綻蓮花、世間皆大放光明的景象,亦予人美麗奇異之感。
再如西晉竺法護所譯《普曜經》中,以手抛大白象的輕而易舉,誇飾出菩薩的威神之力:“手執大白象,已死身至重,擲棄于城外,離塹極大遠……”此是描述調達(人名)爲顯示其奇技,乃以右手牽象頭、左手持象鼻,捏殺大象于頃刻之間;時菩薩來到,因見象身肥大,臭爛普熏城內,遂發慈悲心以右手接擲置于城外。又如《大方廣佛華嚴經·入法界品》中:
一一毛孔中,普現最勝海;佛處如來座,菩薩衆圍遶。一一毛孔中,無量諸佛海;道場處華座,轉淨妙*輪。一一毛孔中,一切剎塵等;最勝跏趺坐,演說普賢行。
此偈頌展現出如來遍于一切的意境,故由一細微的毛孔中,能普現出無量無盡的海、能普現出諸菩薩圍繞如來聆聽妙法的場面、能普現出一切山河世界。就蘊含意義而言,此種描述演示了佛法的廣大殊妙;就修辭技巧而言,誇飾的筆法烘托出奇異宏偉的畫面,使此世界圖像既具神話色彩,亦透顯出深妙的意趣。
在我們所見的佛經中,有許多經典都部分地使用了誇張的文學手法。如《維摩诘經》維摩诘居士示疾說法中關于神通的誇張描寫:
爾時長者維摩诘心念,今文殊師利與大衆俱來,即以神力空其室內,除去所…
《佛教文學觀 一、佛教文學的起源 二 佛經文學作品的藝術手法》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