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道途多艱
本文是阿姜 查爲在其座下學有五年,准備離開常住外出行腳雲遊的比丘們,所做的開示內容。
在佛陀時代有位出家人,他一心尋求真實的開悟之道,並渴望確認禅修中修心的正途和歧途,于是決心遠離令他困擾與煩心的僧團生活,尋找能獨一靜處的禅修環境。他離群索居,精勤不懈,有時置心一處、入叁摩地,感受到平靜的滋味;有時則不然。他的禅修仍未著實穩定。他時而特別賣力、勤奮,時而怠惰不前。最後因求道未果而對修行産生猜疑之心。
印度當時有許多禅修老師。這位僧人聽說有一位受人愛戴、且善于指導禅修而得享大名的“禅師A”。這個僧人坐下來想了想,決定去尋找這位或許知道開悟之道的名師,並入其座下接受訓練。經過指導後,這位僧人又獨自回去禅修。他發現新的教法中有些和他的看法相符,有些則否,並發覺他仍舊擺脫不掉猜疑和飄浮不定的情況。不多久,他又聽到一位據說已開悟且善于指導禅修的“禅師B”;這個消息在他心徒增許多猜疑和困惑。最後他的揣想還是驅使他出發去尋求新老師。經過一番新指引,他再次獨一靜處禅修。他將最近這位老師的教導和過去所有老師的教導一一做比較,發覺他們各不相同。他檢視每一位老師的風格與特色,發現差異頗大;他將學來的一切經自己對禅修的看法做比較後,發現所有都湊合不攏!他愈比較,猜疑就愈深。
沒多久,他又聽到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關于“禅師C”——一個如假包換的智者。人人都在熱烈地討論這位老師,令他迫不及待地到他座下受教。他誠心聆聽,對于新老師的教法一一奉行。新老師的教導部分與過去其他老師的相符,有些則不同。他逐一思考、比較,試圖在各個老師的不同教法間尋求解答。他的內心混雜了從過去各個老師身上學來並累積的看法和風格,當他依自己的見解將這些截然不同的東西湊合在一塊兒時,反而造成無法入定的後果。他愈想窺探每位老師的究竟,便愈不安、愈焦躁;直到他耗盡所有能量、身心俱疲,徹底被自己的猜疑和困惑所擊潰。
後來,他在廣爲流傳的消息中聽到圓滿覺者喬達摩示現于世時,心受震攝並以加倍的速度揣測這位新老師。果然,他跟過去一樣無法抗拒那份求見新老師的沖動,即刻起身前去向佛陀作禮,並聆聽他說法。佛陀在開示中向他說明:光憑尋師、聽法根本無法令人領悟、釋疑。聽愈多,疑愈深,愈混淆。佛陀強調:他人的智慧並不能替我們斬除疑惑,也無法代以放下疑惑。老師只能爲你說明“疑”在心中生起的來龍去脈和觀照它的方法,你必須領受教誨、付諸實踐乃至親證內觀才行。他說色身之內便是修行所緣。色、受、想、行、識即是我們的良師,已提供我們觀照的基礎(業處),你所欠缺的其實是增上心和慧觀的基礎功夫。
佛陀說,觀想自己的身心是止息疑惑的不二法門——“如此而已”。舍離過去和未來,修習覺知和放下,時時明覺。一旦覺知生起,就該放下,但切莫不明不白地放下。由于這份覺知的現起才導致你能放下,放下你過去一切不論善惡的所做所爲。不論過去有何作爲,都放下罷,因爲一味執著過去不放下沒有絲毫益處。昔日爲善已成過去,曾經作惡亦成往事;過去是對的就是對的,如今且都擱置一邊,統統放下罷!未來的事仍蓄勢待發,未來會發生的生滅仍未到來,所以別過份執持事情未來會不會發生的想法。只要覺察自我,然後放下。放下過去,過去發生的既已消逝,何苦費時妄加造作?如果你想到過去曾發生的事,就把那念頭放下罷,它不過是過去發生的法(現象)而已,既然生起,已在過去消失,就毋須在當下妄加造作。當你能覺知當下的念頭時,放下罷。學習覺知,而後放下。
這可不是叫你別起念頭或沒有想法,而是要你在經驗它們之後便將之放下,因爲它們已成往事。未來還在你眼前:會在未來發生的,亦會在未來消失。覺察未來的念頭,然後放下。至于過去的念頭和想法亦然,它們都是不確切的。未來是不確定的,既然不確定,就應覺知然後放下。請覺知此刻當下,審視你此刻當下所從事的行爲;除你自己之外,根本不須向外探求。
佛陀既不贊歎全然相信他人言詞的人,亦不稱許仍會因他人言談舉止而生喜、怒的人。他人的言行舉止是他們的事;覺察之後,就可以放下了。縱使他們做了正確的事,對他們而言是對的,但如果你沒有讓心和正見趨于一致,你永遠無法親身體會對你個人而言的善與正確,它將僅止于表相而已。每一位老師——不論修得正確與否,都曾在某處落實了自己的修行,與你毫無幹系。他們修得好,絲毫無法給你帶來實質的改變;如果修得正確,那也僅止于他們,與你無關。意思是說,佛陀說不確實修心與沒有徹入真理內觀之人不值得贊歎。
我要強調法是“向內(心)引導”(opanayiko)的教法,這樣心才能覺知、明白和體會自我內在訓練的成果。如果有人說你禅修得正確,別立即采信;同樣地,若有人說你修得不對,除非你已落實或自行求證了,否則別信以爲真。即使他們指導你趨向開悟的正確方法,也只是他的言論,除非你接受教誨,付諸實踐,在此刻當下親身體會成果爲止。也就是說:你必須自身作證,自心能印證成果。好似一顆酸水果一樣,假如我告訴你某些水果是酸的,請你也來嘗嘗,你得咬它一口才能嘗到那酸的滋味。如果我說那些水果是酸的,有些人就會采納我的說法,可是卻從不進一步品嘗它,只是一味相信,這種相信就是無益(mogha)的,不具任何真實的意義和價值。換作你來形容水果是酸的時,也只能照我的說法來說明而已。佛陀並不贊歎這類的盲從,可是一味否定亦不應該,要審視它才是。你必須親自去嘗試才行,親身品嘗到酸的滋味,你的內心便得以自我印證。有人說是酸的,你得接受並品嘗它才能確認無誤。就好像根據自身的經驗及他人的說詞進行雙重確認一樣。這麼一來,才能百分之百地確認水果確實是酸的;你有一個能自身作證真理的人。
阿姜 曼將這份蘊藏于心中的內在印證稱爲“智者自知”(sakkhibhuto)。任何僅憑他人言詞的真理不過是他人所印證的真理——只能根據別人的說法而說水果是酸的,並未經本人證實,所以只能說似真似假。反之,設若確實品嘗了水果,印證它真是酸的,才算真實;除了別人的證詞外,更有自己的親身體驗。這才是百分之百的真實不虛,也叫做:智者自知——內心所生的內在印證。
這種修練方式就是“向內(心)引導”(opanayiko)。將注意力導向內觀,直到慧觀和領悟都是“自知作證”(paccattam)的。較之于自知作證的甚深領悟,那些從他人那兒聽到或看到所得的理解則相對膚淺、還在“自知作證”的牆外。那種知識不從自身體證而生,是他人的慧觀,不屬于你。但這並不是叫你對別人的教導漫不經心、毫不理會,而應該將那些教導也列爲學習和審視的對象。你初次從書上接觸進而開始對佛法稍有了解時,從某層面來說,相信它(佛法)是好的;然而同時應該認清,你仍未親自修心和增長智慧,也還不曾體驗佛法的究竟利益。于是乎你的了解只有一半真實。既然如此,你就得長養心並讓慧觀成熟,直到完全透徹真理爲止。這麼一來,智慧就圓滿成就,繼之超越疑惑。如果自心中具備洞徹真理的甚深慧觀,對于覺悟之道的疑惑將不再生起。
當我們說到應以“當下之法”(paccuppanna dhamma)修行時,意指任何在心中即時現起的現象皆應審視,並一鼓作氣地處理掉。你的覺醒勢必同在,因爲“當下之法”就是指當下的經驗——當中就包括了因和果。“當下”在因和果的過程中介入頗深——你的現況反映了過去所造的因,當下的經驗便是果。直至此刻的每一個經驗皆是由過去的“因”使然。例如說,走出你的茅蓬是因,坐在這兒的則是果。這因果不斷相續便是事物本然的真理。因此,過去所做是因,當下經驗則爲果。同樣的道理,當下作爲是未來的果的因。此刻坐大這兒的你已經在造因了;過去所造的因將在當下成果,而這些果其實也同時在造就未來果的因。
佛陀認爲:必須舍下過去和未來。當我們說舍下時,並非要你排除它們。所謂舍下是指:正念和慧觀地專注在當下這一點上。不論過去和未來都是在當下做連結。當下無非就是過去的果和未來的因。因此,你必須徹底的舍下因和果,單單純純地安住于當下。所謂舍下,不過是用來形容修行的文字罷了。即便是放下執著,舍離過去和未來後,因果的自然定律依舊存在。其實,你可以管它叫中途站——因果發展中的一部分。佛陀教示,觀照當下就能看清那生滅之後繼之而起的不斷生滅過程。
當下現起的一切都是無常的。我常如是說,但大多數人都不太重視,也不願意落實這項精簡教義。一切所生法都是無常、不穩固的。這實在是觀想真理最簡單、最不複雜的方法。如果不在這點上禅修下功夫,當事物開始示現它的無常變化時,你會因無法明智地對待它而困擾不已。審視這無常的教法能令你對所謂“常”有深入的慧觀和領悟。藉由觀照無常的事物中,亦可看見“常”。你勢必得藉此方法來解釋以令衆生明了真理。但他們往往一知半解,汲汲營營、渾渾噩噩地度日。說實在的,如果想體會真實的平靜,必須將心帶到一個全然正念于當下的境界中才行。要告誡自己:在那兒所現起的苦樂,都是稍縱即逝的。能憶念苦樂的皆爲無常的那份心,即是自心中蘊藏的那份佛陀智慧。當覺察一切法皆無常時,“法”即在你心中。
所謂“法”者,即是佛。但大多數人都不明白。他們視“法”爲外在事相,遠在他方,佛陀只是他方之人。如果心眼能透視一切有爲法皆是不穩定的,那麼,所有因執著而起或因過當珍視事物而生的種種問題將會消失不再。不論我們怎麼看待它,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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