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容亵渎的尊嚴 第叁節 學術研究的誤區(7)
不論東方人還是西方人,都有獲取精神升華和生命解脫的願望與權利,從這一點看,佛教的確是全人類的共同財富。之所以西方人在生命解脫的大事上表現欠佳,和他們的文化(特別是近現代學術觀念)偏重于“術”而不是“道”,有著極大關系。
東方文化所崇尚的“道”,需要人奉獻絕對的真誠和生命,是一種需要用心靈而不是大腦皮層來默默感悟的超常境界。東方古代的智者認爲,只要靜心修“道”,就會出現超越平凡世間的可能,而“術”,則只不過是爲暫時的現實需求服務的低級手段。“道”神奇而難測,但它的力用會體現在得道者的品“德”上。以前有不少納粹科學家,在專業上是相當傑出的,但他們對反人類暴行的隨順和參與,卻表明他們相當缺“德”。究其根本原因,就在于他們所精通的只是“術”,而不是能改造身心趨于至善的“道”。放眼觀之,西方科技成果和理性思辨基本都是“術”層面的東西,對于能爲內在生命能量的升華和揮灑提供有效平臺的“道”,西方人實際是相當陌生的。技術和物質的虛假繁榮,只會于無形中把人的性靈一層層、一步步地嚴密包裹起來,最終令整個人類窒息而亡!沒有證據說明,反傳統的佛教學術研究者將生命智慧最高境界的“道”,矮化爲“術”來對待,不是一種倒退。
在一個飽經滄桑的古老國度裏,善良而樸實的國民容易對文字生起一種自然圖騰,一見到象征高級精神活動的白紙黑字就有些慌神,來不及仔細端詳。正是這種在近代加深了的壞習慣,使得中國人時常吃虧上當,也使得明治朝以來的日、中佛教學術研究者有了市場,甚而使得“著作等身”四個字竟然成了一項可以自在成立、不問其正邪賢劣的獨立榮譽!在貌似威嚴肅穆的學術殿堂前,人們更是早就習慣了條件反射般的畢恭畢敬,哪有心思去想,這堂裏原是在用“術”宰割“道”啊!
既然東方傳統文化不少是屬于“道”層面的精神世界,所以常常一開始就以相當神奇的高度出現,如道家、易學、中醫等等,佛教更是登峰造極的生命智慧。正因如此,東方文化更注重的是傳承,而不是開拓和發展。這與“術”層面上的知識、技巧需要後人不斷地加以積累、增上,有很大區別。人們常說西方文化有一個顯著特點——發散性,就是由“術”的積累性、外向性所決定的。
發散並非一無是處,不管是財物的積累還是文化的積累,都容易給人一種陶醉感。怕只怕在這條看似不斷增長的發散性曲線上永遠找不到終點,疲憊不堪的靈魂便只得孤零零地飄向不可知的幽冥之域了!
發散性思維和文化,怎麼能夠帶來永恒的安甯和幸福呢?盡管曆史上出現過一些不平凡的人物,例如黑格爾說他“終結”了哲學,史蒂芬
霍金對理論物理的“終結”問題也津津樂道,但事情卻並非如此簡單。如果硬要本著“術”的發散、積累特性,來對佛教指手劃腳,那就更加不知趣了。
由于泛進化論史觀和必須不斷發散、積累的“術”層面的思維定勢一拍即合,“大乘非佛說”、“密乘非佛說”等謬論,才一個接一個地粉墨登場。在這套刻板僵化的先入之見支配下,甚至遍知佛陀創建佛教,也被“考證”成了吸取奧義書、耆那教思想,成了對印度原始宗教的發散和積累!
只要是先前存在的,就一定需要把時間上的優勢,直接換算成進化史上的輩份優勢嗎?是不是現在的易學、中醫等傳統文化,比起古時候還要先進得多呢?是不是最優秀的科學家來到非洲原始部落裏,也需要趕緊投入積累和發散的工作呢?
如果無休止的發散和進化真的可信,那麼就像人從靈長目動物中質變出來一樣,以後是否亦當有更加高級的生命自然從人中質變、進化出來呢?如果承認人是生物自然進化的頂點,那麼神秘的精神世界爲何就不能有一個最圓滿、最究竟的境界,並在一開始就爲大徹大悟的佛陀所親證呢?
印度先前存在的某些外道思想中有個別與佛法相近之處,只需將其視爲佛教問世的緣起基礎就可以了,用不著大驚小怪。良以法不孤起,必仗緣生,正因爲當時的印度人對業力、輪回等已摸索出一些初步的知識,具備了一定的接受能力,所以佛陀才應緣出世,慈悲接引,將勝妙佛法傾囊相授。如果不觀待當時的社會基礎,因緣沒有會合,佛陀未必會應世說法,即使說了也未必可爲世人接受。至于佛陀成道前從學于外道的經曆,也完全是深含密意的示現。一方面表明佛陀走了一條普通的成長之路,讓世人不過分驚異(就像《俱舍論》說佛陀示現胎生有多種密意一樣);一方面佛陀的“知非即舍”又表明外道法實不究竟,不能指引衆生獲得真實的解脫,與佛陀所悟、所宣的妙法相去甚遠。如此甚深的因緣、密意,全知佛陀現量照見如所盡所萬法究竟實相的無漏智慧,在缺乏宗教情懷的佛教學術研究者眼中,在一種腐朽僵化的思維定勢過濾之下,竟然被削適成了凡夫心所熟悉的“術”的積累、發散和進化,真可謂糊塗透頂!
印順法師在《大乘起信論講記懸論》中說:“《大乘起信論講記》用考證方法研究佛法──這種治學方法,是不應該反對的。如(太虛)大師以爲東方式的文化,是先全體而後分化的……西洋文化是著重外物的,而東方文化卻是發自內心的,根本不同。這一見解,似乎應該修正。……因此,大師所說佛法不應該以進化發展的方法來考證,可能爲一時的方便之談!我以爲︰考證的方法不應該推翻。”
既然印順法師對植根于泛進化論史觀的機械死板的考證之術如此迷信,那我們就要問了:是不是龍樹菩薩、無著菩薩的智慧進化得比釋尊還圓滿呢?是不是你的“人間佛教”又比龍樹學說還進化得高明呢?是不是以後必定會進化出比你的“人間佛教”更爲優秀的教法呢?如果後面進化出的就一定超勝原有的,那麼越往後佛教就應該越殊勝,這與“牧女賣乳而一再加水”、““大乘佛法”普及了,而信行卻更低級了”等說法,豈不是自相矛盾嗎?此外,近代非理性主義是否就一定進化得比先前出現的理性主義更加勝妙呢?如果真是這樣,那你所信奉的最高原則——理性、意識分別,豈不就有些尴尬了嗎?……
梳理一下印順法師的心路曆程可以發現:狂謗密宗源自對整個“真常唯心”系的反感;這一反感源自對“龍樹學說”的好感;這一好感源自“中觀空性”與小乘緣起理的某種血緣關系;之所以要拿小乘教法作爲判定真僞、親疏的標准,源自他對東瀛前輩抛出的“大乘非佛說”論的五體投地;之所以出現這種反傳統的謬論,源自純學術性佛教研究的興起;之所以這股學術風潮從明治朝以來長盛不衰,源自它擁有一系列看似前衛的預設前提;之所以這些“想當然”的預設前提能登上大雅之堂,源自披上了科學和理性的外衣;之所以以凡夫有漏根、識爲根本所依的科學、理性能取得主導地位,則又是源自與順世外道同流的西方近代人本主義思潮泛濫成災……所以從宏觀上講,正信佛子對機械時空觀、泛進化論史觀、“術”層面的思維定勢、有限的學科知識、庸俗唯物論、庸俗唯理論、人本主義思想等現代迷信所作的一切破斥,均在事實上形成了對印順邪說的戰略包抄!
印順的悲劇,帶給人們深刻的啓示。當事人在犯下一系列錯誤的過程中,所表現出的強烈自信,令人印象深刻。可從上面所揭示的深層思想軌迹和文化背景來看,他卻自始自終皆沒擺脫凡夫心思維慣性的控製,他的自以爲是的見解和學說,也無不是以某些自身尚待觀察的預設前提或既有觀念爲出發點。可笑的先入之見和凡夫慣性思維“因緣和合”之下,什麼樣的錯誤都油頭粉臉地跳出來了!所以歸根結底,他的缺乏靈性的思想,從未逃脫緣起法的擺布!作爲一個對“緣起性空”談得很起勁的“聰明人”,到頭來卻趾高氣揚地作了無形的業緣之網的俘虜,這個悲劇難道不值得世人深思嗎?
現在我們終于看見理性最可怕的一面,那就是它永遠都是因緣的奴隸,而且,這個不甘寂寞的狡詐的奴隸,還一直企圖將全人類都變成它的會說話的工具!印順一錯再錯所引發的連鎖反應,清楚地證明了這一點。
凡夫再偉大的理性,都擺脫不了一個基本身份,即它永遠都是根、境等因緣之“果”,永遠都是有漏心識的等流。既是他因所生(他因複由他因所生乃至無窮)之“果”,其被動性、局限性便可想而知。若一定要讓這無有自在的“果”,充當超越有漏世間、現證自在法性的直接“因”,或者充當裁決這種超越和現證的直接“因”,豈不是很讓它爲難嗎?
先入爲主是凡夫分別心最顯著的一個運作特征,也是有漏心識的惰性、慣性、自我中心和他因所生等缺陷的集中反映。只要是心底下已經確認的道理,不管有沒有經過長期、嚴格的檢驗,都常常不聲不響地竊取最高裁判權,以致日後遇到任何相抵觸的觀點時,都會條件反射地産生負面情緒和排他反應。對于剛愎自用狂妄自大的“聰明人”來說,這種反應尤爲強烈,他的先入之見似乎成了永遠都無需反省的免檢産品。
西洋學術觀念,竟然成了率先進入思想中的主人,說明這人在一開始就沒有真正的佛教信仰,他的精神陣地亦無得力軍隊把守,所以才一觸即潰望風而降!盡管嗣後有太虛大師的呵責,有衆多事實和教言的提醒,但仍然爲時已晚了。
由外而內的法,人們舍棄它時,難度是逐漸增大的。一般來講,身外之物最易舍棄,但讓人舍棄肢體的某一部份,就有些困難了。最後若要人舍棄自己先入爲主的根本信念,那便難上加難。不管怎樣,外面的財、物,還僅是“我的”東西,而心頭先入爲主的信念,則早已在無形中跟“我”本身直接劃上了等號,自會受到百般呵護層層護衛,並且奉爲看視其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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