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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天臺宗對《大乘起信論》與《十不二門》的诠釋與論爭義(龔隽)▪P3

  ..續本文上一頁立的“正統”觀念的影響,如學界仍然存在著簡單以山外傾向《起信》、華嚴,講“性起”;山家接續臺宗正脈,重“性具”等觀念來評判兩系。(注:仔細研究山家、山外有關緣起義的說法,雖然他們有所不同,但所謂山家主性具,山外重性起之說是不能夠成立的,這只是山家爲了爭正統而意識地“製造”出的思想鬥爭,詳見下文的討論。多是如呂征、安藤俊雄都認爲山外的思想接近于《起信》、賢首,從天臺性具說脫離出來。分別見《中國佛學源流略講》,第267頁;《天臺性具思想論》,第186頁。新近出版的董平之《天臺宗研究》一書,也基本在這樣的框架下討論山家、山外的爭論。(見該書,第289,290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英語世界的相關研究也還沒有擺脫這一影響,象Chi-Wah Chan論文Chih-li(960-1028)and the Crisis of T”ien-t”ai Buddhism in the Early Sung,還是簡單以《起信》、華嚴性起來看山外。)這一方面緣于山外的不少資料已經逸失,我們多從山家單方面的紀錄中去看山家、山外的思想爭論。包括南宋以後,山家系所建立起的天臺宗史的資料(如《釋門正統》和《佛祖統紀》),都是以山家一家的觀念來統攝天臺教義。于是,對這些材料的應用,我們應該進行些系譜學的分析。另外一面,即使對現有的山外作品的讀解,我們多半也受到傳統天臺正統觀念的影響,而沒有對問題進行更具批判性的理解。(注:陳英善的研究試圖突破山家正統的看法,如認爲山外對湛然《十不二門》的解釋更接近湛然的思想,並批評知禮等山家很多诠解有違祖意。但陳的研究基本仍是在某家更符合“正統性”的觀念下來判斷兩系的,見《天臺性具思想》,第72,117-118頁。我認爲,我們應該打破正統性的觀念,重新觀察此兩系是如何通過解釋祖師的思想來爲自宗合法性辯護,至于哪一系能夠接續正統,則非單是思想的論爭可以澄清,還涉及到背後意識形態和話語權力等觀念的分析。)本文所涉及的有關《十不二門論》中緣起思想的議題,山外的作品多有保留,我們可以比較集中地來看他們各自的解釋策略。

  山家、山外爭論的重點之一,是圍繞《起信》真如隨緣的不同解釋而開展的。形式上看,這是有關對緣起義的不同理解,其實,他們的思想分歧,更多的不在思想本身,而是解釋共同體試圖在解釋中表現自家的正統性。山家挑起緣起義的問題,是所謂“別理隨緣”,即是說,這不單是對真如緣起作思想的解釋,重要的是,這一解釋涉及到判教方面的別、圓之爭。(注:《佛祖統紀》卷八,知禮傳中說,知禮于“于景德元年撰〈十不二門指要鈔〉成,立別理真如有隨緣義,永嘉繼齊立濫以難之,謂不變隨緣是今家圓教之理,別理豈有隨緣”。(《續藏經》第75卷,430頁)山家後學法登在《議中興教觀》中也說“以山外一派宗天臺者,鹹謂賢首之宗大乘終教所說隨緣,正同今家圓教隨緣之義,擠掐本宗圓頓之談,齊彼終教”。(《續藏經》第57卷,97頁)實際上,山外所解《起信》隨緣並不是走華嚴“性起”的路線(見下文分析),山家雖然與山外對緣起有不同的解釋,但每每有意識地硬把山家與華嚴聯系起來,這一策略的效果是很容易造成一種假相:山外遊離于天臺正統之外。)于是雙方的論辯難免充滿意氣,“並形辭藻,互相攻擊”。(《釋門正統》卷五,《續藏經》第75卷,319頁)他們都在以自己的解釋策略來“改造”《起信》,以爭法統。這一點,山外的智圓說得很有意味:“有四明知禮法師者,先達之高者也,嘗爲天臺別理立隨緣之名,而鯨吞起信之義焉。有永嘉繼齊上人者,後進尤者也,謂禮爲濫說耳。繇是並形章藻,二說偕行,如矢石焉。”(注:智圓:《閑居編》卷二十一,“與嘉禾玄法師書”,《續藏經》第56卷,第897頁。)

  一般都認爲,山外緣起論上走的是華嚴真心“性起”(nature origination)的路線,此一看法是很有問題的。山家、山外在緣起觀上面的思想差別並不全象山家所說的那樣,對立成爲護持正統性的“符號”,而爲山家有意識地放大了。山外派的源清解十不二門,成爲山家批判的重要文獻之一。源清廣引《起信》隨緣義,細究其文解,並非簡單之真心論(ontology of true mind)。如他雖然認爲一念心體是“自性清淨”,“一一法界法,即一念真如妙體”,類似的說法在他解釋十不二門的《示珠指》中還有不少,但這些說法基本都是指性體本淨,即是從理體上面來立論的。所謂“又此一念,體常虛寂,非念趣爲明,非無念爲靜。念即無念,當體叵得諸法本來常寂滅相。”(《十不二門示指珠》卷上,《續藏經》第308頁)關于這種偏指清淨性體的傾向,源清有他自己的解釋。在一段不太爲研究者們注意,卻相當重要的解釋《起信》真如緣起是否爲“從真起妄”——這一真心論原則性的觀念時,他作了這樣的理解:“此乃是佛起緣之說,不可定執是真是妄,何者?佛欲示諸衆生,令其了妄即真故,雲從真起妄耳”。(《十不二門示指珠》卷上,《續藏經》第310頁)顯然,從真談緣起並不代表源清實際的主張,而毋甯說那是教化衆生的一種權法和方便。源清重視的是于妄即真,這與山家所批評的“緣理斷九”並無關系。關于此,山外智圓有更明確的辯護。智圓提出,山外一家所立心性之意,“不同常途別立清淨真如無生無漏”,而是“即妄而真”,“通于真妄”的。他敏感地意識到山家對山外的批評,並非要堅持傳統天臺的圓義,而是有意識地“偏指妄心爲境”,“偏立妄心爲解行理事之要”,以保持與山外的區別。所以他批評偏真偏妄,俱非法義:“若聖若凡者,聖即真心,凡即妄心。若唯真心,則離妄有真,如避空求空,是故不可偏指清淨真如也;若唯妄心者,妄心遍計,諸法永殊,何名唯心耶?應知煩惱心性本具叁千,即妄而真,體常周遍。”(分別見智圓:《金剛錍顯性錄》卷二,卷叁,《續藏經》第56卷,532,533,540頁)

  山家有關圓、別分判的觀念其實是有多重變化的。就隨緣義來講,知禮爲了料簡華嚴性起和山外思想爲別教,而提出別、圓的標准在于“理具”。他說“若不談體具者,隨緣與不隨緣,皆屬別教”。又說“故知他宗極圓祗雲性起,不雲性具,深可思量。又不談性具百界,但論變造諸法,何名無作耶?”(知禮:《十不二門指要鈔》卷下,《大正藏》第46卷,715頁)我們通過山外作品的分析,可以發現他們對緣起的解釋,並不能夠說是華嚴性起思想的一類。山外解《起信》緣起,處處沿用湛然以來“理具”的思想路線。如源清對《起信》“無始無明”的解釋,恰恰就是從“性具”方面加以延伸的。他解釋說“一切衆生從無始來一念本具十界諸法,清淨圓湛。迷來無始,故曰本迷。……是無住本具一切法,故稱法性,由性本具,緣能生之染緣,能生染法;淨緣能生淨法。”(源清:《十不二門示珠指》卷上,《續藏經》第56卷,309頁)智圓也提出,教義的圓、別不在于是否講緣起,而在是否堅持天臺性具的立場:

  當知他宗明圓得在唯心,失于心具。近人不曉,乃謂華嚴、起信宗師所談圓極但是今家別教者,謬之甚矣。

  應知今言真如隨緣等者,永異他說,以他但雲清淨真如,不知真如具叁千法。……若非本具,雲何能造,由內故,他境能熏,是知真如常熏內具。(《金剛錍顯性錄》卷二,《續藏經》第56卷,534,535頁)

  這完全符合知禮說過的“然即理之談,難得其意,須以具不具簡”的原則,(注:《四明尊者教行錄》卷第二,“釋請觀音疏中消伏叁用”,《大正藏》第46卷,872頁。)表明知禮試圖以“理具”來分判他與山外的緣起觀,這一點不能簡單成立。

  《起信》以說“一心二門”論緣起,一面說真如、生滅二門“皆各總攝一切法”,又在心生滅門內說心有兩種義,“能攝一切法,生一切法”,此意頗費解。天臺分別以“具”來解“攝”,以“造”來說“生”,以此與華嚴性起路線相區別。從臺家的理路看,言心具,必當以“造”來解緣起,這兩者的關系是密不可分的,所謂“色從心造,全體是心。此能造心具足諸法,若不本具,雲何能造”。(注:智圓:《閑居編》卷十,“法華玄記十不二門正義序”,《續藏經》第56卷,880頁。)湛然開始以“造”來解釋《起信》中真如緣起和體用的觀念,“當知心之色心,即心名變,變名爲造,造謂體用,……”(湛然:《十不二門》)這一說法,後來成爲天臺一家的定論。北宋天臺解《起信》真如隨緣義,基本都在湛然的格局裏作文章。被批判爲偏離湛然路線的山外,對緣起的解釋,其實也正是“以造釋變”,即以天臺本有的“一念心造”來改變華嚴性起的思想路線。關于此,源清有詳密的解說:

  真如性隨緣,《起信》真如隨緣義是也。《止觀》大意雲,隨緣不變,名性不變,隨緣名心。今言心即真如,性不變也;之色之心,隨緣也。……文(指《十不二門》)雲變造同叁者,唯圓爲示。迷真性體,起惑業,苦相也。即以變釋之,以造釋變,以同釋體。

  一切諸法無非心性,一性無性,叁千宛然,當知心之色心,即心名變,變名爲造,造爲體同,是則非色非心,而色而心,唯色唯心。(《十不二門示指珠》卷上,《續藏經》第318,314頁)

  結合《起信》的緣起來講“性具”,實際上並不是山外的創造,而是湛然所爲,如湛然于《十不二門》講染淨不二時,非常明確地表示“刹那性常緣起理一,一理之內而分淨穢”。(湛然:《十不二門》)于是,山家爲了進一步區分與山外的思想,又以別種標准來衡論緣起的別與圓。如知禮就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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